知道劳桑心有些怀疑自己,孟传情更加小心了。每日与劳桑心碰面,几乎都不说话,只是笑着打个招呼。劳桑心似是因为那一战损失了一些功力,几日来,一直很安稳,未曾出过客栈的大门。
孟传情本以为,这些风云人物汇聚在这里,可能只是个巧合。但第三日,客栈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时他才意识到。也许,这是冥冥中注定,注定了自己逃不开这一切。
这位不速之客,就是神医水连环。
水连环依旧一身青衣,大地的颜色。身上的服装看起来比之前华丽了许多,一改之前娇小甜美的形象,身上奢侈的装饰让其多了一丝韵味。纵是如此,她依然不喜欢浓装。
进门之后,她扫了一眼大厅,直接在中间一张桌子前坐下,将腰间的青布兜取下,然后朝离她最近的孟传情招了招手。
孟传情心中有些忐忑,不确定水连环是不是认出了自己,慢慢走了过去,“姑娘,需要点什么?”
水连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给我准备间客房,我要休息。”
孟传情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她也没有认出来。哪知一进房间,水连环就一把拉住他,“孟传情,整个江湖的人都在找你,你居然躲在这!”
“你说什么?!”孟传情吃惊,她居然认出了自己!
“还跟我装!化成灰我都认得你。”水连环似乎很高兴见到他。
“你怎么认出来的?”孟传情看着水连环的笑脸,恍然大悟,他摸着自己的脸,道:“难道是这张皮?你不会连这都记得吧?”
“我做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不记得?”水连环笑笑,伸手捏了捏孟传情的脸,认真道:“说实话,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之前的那张脸。”
“咳咳。”孟传情有些不好意思,退后一步,道:“这个,你习惯就好。”
“说的也是,我还要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
“你要在这里义诊?”
“是的,我去和老板娘说一下,就在门外看诊。”
孟传情跟在水连环后面,和她一同下楼,此时庄伏楼正坐在桌前发呆。他手中拿着一根红色的剑穗,思绪似乎飘了很远。孟传情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孟传心佩剑上的饰物,那东西,可是自己亲手做来送给姐姐的,怎么会在庄伏楼手里。姐姐是绝对不会将我送给她的东西,转手送给他人的,难道是他偷偷拿的?
庄伏楼将剑穗揣在怀里,正欲起身,抬头就看见了楼梯上的两人。他将眼神扫向水连环,惊讶道:“小师妹?”
水连环扭头看向他,脸上浮现出笑意,“大师兄,你还好吗?”
庄伏楼走上楼梯,有些激动,道:“师妹,真是你?你……我找了你那么久……想不到竟在这里相遇。”
水连环脸上的笑容隐去,淡淡道:“大师兄,我知道你在找我。我以为你还在纠结过去,所以,一直没有和你相见。”
庄伏楼苦涩一笑,道:“原来你知道?那你今日来,只是路过此地吗?”
水连环摇摇头,道:“我要在这里住上几日,为镇上百姓诊病。”
“诊病?”庄伏楼诧异。
水连环看了庄伏楼一眼,道:“对,诊病。”
庄伏楼脸色忽然变得煞白,看着水连环,语气轻颤:“你就是神医?”
水连环张大了嘴,“大师兄,原来你不知道吗?”
孟传情望着眼前的师兄妹二人,心中别提多震惊了。敢情这庄伏楼的师妹就是神医啊?他不知道自己师妹的身份吗?看样子,他们也有一段不愉快的过去。
“你不是……无法行医了吗?我以为,你此生都不会再济世救人了,从没想过,你就是神医。”庄伏楼想起了在灵渊阁的那段过往,心底一阵悲痛。
神女传人,轩辕之后,这两方人士,是整个江湖的传奇。而唯一能够与这两方相提并论的门派,就是天魔教和浪子谷。四方称雄,各领千秋。
慧冠武林,智绝天下,雪花漫天,瀚海预言。这十六个字,概括了神女谢青花的所有本事。学会了这些,便可成为真正的神女传人,从此掌握天下人的命运。
神女传人,这个无限风光的称呼,最初指的是神女谢青花的后人和弟子。在这些人之中,谁最先学会雪花漫天和黯然xiaohun,谁便可洞悉天下人的命运,便有资格成为真正的神女传人,继承灵渊阁的阁主之位。
谢青花离世后,百年间仅有两人真正学会了雪花漫天和黯然xiaohun,继承了神女的观星算命之能。而第三位,正是如今的灵渊阁少阁主,雪碧渊。她的能力,比前两位更出色。
灵渊阁是武林圣地,位于南方仙境乾坤邬,因此地红乌鸦居多,故又被称为红乌居。自小在这样的仙境长大,水连环少时的生活可谓是无忧无虑的。如她父亲一样,自小就对医术极度痴迷。平日里,除了钻研医术,就是跟着水柏苍修习武功。
雪沧桑,雪碧渊,庄伏楼,水连环,聂松胤,年少的几人,虽然年龄相差甚远,但关系一直很要好,互相玩耍照应,可谓青梅竹马。直到十年前,江才情带着重伤的夜未央来此求医,才让这个清幽的仙境变得罪恶起来。明争暗斗就此开始,众人的关系也因此恶化,继而造就了八年后的那场内乱。
二十八年前,灵渊阁也曾有过一次内乱,灵渊五才明争暗斗,最终留下来的只有雪皇和神医水柏苍。在那场内乱中,雪皇的妻子身受重伤,留下隐疾,导致她一双儿女自出生就无法修习内功,因此,水连环成为神女传人的最佳人选。除了学医之外,水连环更多的时间就是被父亲监督着,修习雪花漫天和黯然xiaohun。水柏苍也一直坚信,他的女儿会成为真正的神女传人。
十年前,江才情和夜未央的到来,点燃了导火线,水柏苍因此开始防备雪皇。和睦相处数十年的兄弟各自布下了心防,几经酝酿,终于在两年前爆发。
事情的起因是,雪沧桑吃了庄伏楼和水连环一同采的药草,暴毙身亡。雪皇大怒,一口咬定是水连环杀害了他的儿子,欲杀她为子报仇。水柏苍替女儿争辩与雪皇大打出手,两方弟子也彼此仇视,拔剑相向。早已无主的灵渊阁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雪沧桑的死,成了雪皇和水柏苍彻底决裂的导火线。
那一年,庄伏楼十九岁,聂松胤十八岁。作为水柏苍和雪皇的得意弟子,他们也加入了这场战斗。战斗中,聂松胤被水柏苍毒害,晕倒在地,庄伏楼的佩剑被雪皇折断。为救水连环,他毅然拔出了那把长挂厅中的沥血剑,与雪皇相斗。最终因不敌雪皇,倒在了血泊之中。
水柏苍武毒双用,在最后关头重伤雪皇。他将惊恐的水连环拉向高高在上的神座,向众弟子宣布,他的女儿,是新一任的神女传人。然而,所有事情,并非如她所想那般顺利。
看着雪沧桑的尸体,水连环瞬间泪如雨下:“父亲,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做神女传人。早在六岁那年我就吃了药……我一直都在欺骗你。”
水柏苍不敢相信,“为什么?”
“因为我想沧桑哥哥做神女传人,所以,我想医好他,让他可以修习内功。我吃了失去内力的药,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给沧桑哥哥配了药,可是……”水连环泣不成声,“我却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差,是我害死了他……”
“原来竟是你医好了他?难怪他突然就练成了雪花漫天。”水柏苍喃喃自语,突然掐着水连环的肩膀,怒吼道:“你振作点!他死了更好,现在,你才是唯一的神女传人。”
“不,我不是。”水连环早已虚脱,有气无力,“我已经不能练武了。”
水柏苍笑得阴险:“这不是问题……以我的医术,绝对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你恢复武功。你还那么年轻,有的是时间。相信我,你一定可以成为真正的神女传人!”
“哈哈哈……”躺在地上的雪皇闻言大笑:“师弟,你别做梦了。别忘了,我还有一个女儿。她也是神女的后人。”
“碧渊是么?我怎么可能忘了她?可惜,她和沧桑一样,自出娘胎就不能修习内功,早已是废人一个!”
“师弟……”雪皇叹息:“你输了。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水柏苍阴狠一笑,“我是不会输的。现在,我就让你们一家团聚。”他一拍手,两名弟子将雪碧渊押了进来。
十七岁的雪碧渊,清纯,美丽,纵使被擒,也不显一丝狼狈。看着满地伤员,不露一丝害怕,沉稳,淡定。她豁然开口:“师叔,这是何意?”
“碧渊,你是无辜的,这场斗争本不该扯上你,但为了连环,我必须杀了你,以绝后患!”水柏苍靠近雪碧渊,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父亲!”“师父!”水连环和庄伏楼双双求情。
“父亲,如果你杀了师姐,我就死在你面前!”水连环离开神座,奔向父亲,语气坚决。
“师妹是无辜的,师父,请放过她。”庄伏楼重伤在身,眼见雪碧渊受制,突然来的力量让他冲上前去阻拦。
“连环,如果你不想我杀她,就答应我,重新练功,做神女传人。”水柏苍一掌推开庄伏楼,并借机要挟女儿。
庄伏楼满脸的祈求,和对雪沧桑的愧疚,最终让水连环点头妥协。
“来人!”水柏苍放手,吩咐弟子,“将这父女二人关进密室!”数名弟子涌进大厅。
这时,雪碧渊突然笑了:“师叔,你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
“什么?”水柏苍不明白她话中之意,扭头询问,却见雪碧渊双手一舞,押着她的两名弟子立刻松了手,齐齐半跪于地。
在水柏苍惊讶的同时,雪碧渊黄影一闪,越过众人的头顶,慢慢飞向神座。黄色的身影如轻蝶飘舞,游于半空,距离神座也不过几米之远,却仿佛千里之遥。那一幕,震惊了所有人。
水连环豁然扭头,望着飞向神座的雪碧渊,眼中充满了疑惑。如果没有内力,如何练就这一身绝顶的轻功,可是自己并不曾医过雪碧渊,她是如何恢复内力的?
雪碧渊长袖飞舞,旋身入座,眉目一闪,英气尽现。高坐神座的她,如真神降世,素颜容端,尽显万般风华。她居高临下,在众人的惊讶中缓缓开口:“师叔,神女传人乃天命所定,师妹注定坐不了这个位子,何苦强求?”
“这不可能!”水柏苍脸色大变,眼珠一鼓,蓦然冲向神座,一掌劈向雪碧渊。
雪碧渊抬手,迎向水柏苍的毒掌,暗运内力,拂袖一挥,对方一声惊呼,摔向了大厅。
水柏苍拥有数十年的功力,却被年纪轻轻的雪碧渊轻易打退,这等惊人的内力,更是让无数人错愕。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水柏苍如一头疯狂的狮子,再次冲向神座,却被雪碧渊再一次打退。
雪碧渊望着狼狈的水柏苍,眼神冷冽,淡然开口:“师叔,何苦再做无谓的挣扎?你已经败了。”
“为什么会这样?”水柏苍面无血色,显然是受到了重创。
“不明白是吗?那么,我告诉你。”雪碧渊俯视着他,道出了惊人真相,“八年前,在梅林用雪花漫天打伤夜未央的,并非我的哥哥雪沧桑,而是我!”
水柏苍摇头,“不对,他明明告诉我,打伤他的是一个少年。怎么会是你?”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谎。”雪碧渊轻笑:“我得感谢他隐瞒了这个事实,让你以为练成雪花漫天的人是我的哥哥。所以,从那时起,你就对哥哥起了戒心,时常想着迫害他。”
雪皇接口道:“师弟,现在你知道自己败在何处了吧?你下错了赌注,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连环!”水柏苍看向尚处在震惊之中的女儿,厉声问道:“是你医好了她?你早就知道她恢复了内力?”
水连环连连摇头,“不,我没有医过师姐,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你医好了她,她怎么可能坐在上面!”水柏苍已接近疯狂,朝女儿怒吼。
“我没有……没有……”水连环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我什么都不知道……”庄伏楼看着不忍,将她揽在怀中安慰。
雪皇道:“师弟,你可是冤枉连环了。她的确没有医过碧渊,这些年来,除了我和沧桑,也没有人知道碧渊会武功这一事实。”
“师兄,你果然是老谋深算。”水柏苍反倒平静下来。
雪皇接着道:“是的,师弟,你还是嫩了点。”他慢慢道出了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