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哆嗦,村部门口顿时静悄悄的,站在前边的人自动分开了一条道,所有人都瞪着眼睛往院子门口望去。
只见村部的大院门口站着一个披头散发,头发花白的女人,脸色惨白,两条腿还不断的哆嗦着。
这不是村东头老王头的媳妇吗?
白长山从台阶上蹦下来,一溜小跑跑到老王媳妇跟前用变了调的声音问道:
“谁?谁死了?”
老王媳妇浑身不断的哆嗦着,上下牙不断的打架,发出“咯吱”的声音,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的瞅着白长山半天说不出话来。
人群中忽然钻出一个人来,走到老王媳妇跟前突然“啪啪”抽了她两个耳光。
老王媳妇被扇了两巴掌后竟然不哆嗦了,眼神儿也不再直勾勾的望着白长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作孽啊!!……啊啊啊……啊啊啊……”
打她耳光的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孟大夫,见她清醒过来后就凑到她跟前说:
“婶儿,别着急,你慢慢说,你刚才说谁死了?在哪儿死的?”
“罗、罗二媳妇!”
“什么?在哪???”
“在、在村头的山神庙!”
大家伙听见这个消息简直如雷贯耳一般,全都呆住了,如同做梦一般。这、这好端端的人咋就死了?出事儿的咋又是谭小芳?
白长山扑通一声从台阶上蹦到地上,像个兔子似的连跑带跳的就往村东头跑。大家伙这才缓过神儿来,赶紧跟在白长山的屁股后边一窝蜂似的往村东头的山神庙跑去。
说起村东头的这个山神庙,还有一个故事,这故事在乌尔古力山一带已经流传了好多年。
据说很多年以前,乌尔古力山一带有许多妖怪和野兽横行霸道,其中有一只成了精的老虎最为凶恶,后来有个道士云游到此,听说此事就召集乡民,说自己要进山去除掉这只老虎,说若是自己三日内没有回来,叫乡民们以后便搬得远远的,绝不可再进山。说完之后,这道士就进了山。那几天乌尔古力山上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就像世界末日一般,一直到三天以后,道士才下了山。
道士下山以后,对乡民说老虎精已经被他杀死,但自己也身负重伤,命不久矣。道士说,待他死后,在山口的地方建一座山神庙,这样他便可以继续替乡亲们镇守乌尔古力山上的妖魔鬼怪。
说完之后,道士便咽了气。村民们按照他的吩咐,在进山的入口的山坡上依坡而建了一座山神庙,供奉的正是这位为民除害的道士,为了表彰他的功绩,把他除掉的那只老虎精也塑成雕像,作为他的坐骑。
这故事也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是否真有其事谁也不知道,不过这山神庙确实存在了许多年了,附近的猎人们进山狩猎的时候往往会进来拜拜,上柱香,求个平安。
一行人来到了山神庙门口,只见庙外那道土墙已经倒了一半儿,院子里一个人仰面躺在那里,不是谭小芳还是谁?白长山一激灵,转过身伸开双臂大声喊道:“都离远点儿,别过来!孟大夫,咱们两个过去看看,大山你组织一下民兵,保护好现场,别让别人进来。”
紧跟在白长山身后有一个三十多岁个子很高的男人,是靠山屯的民兵连长史大山。听见白长山的话后,他伸开双手挡住了往前凑的村民说:“大家伙儿往后一点儿,保护现场。小武,狗子,你们两个过来,帮着维护一下秩序。”
从人群中应声走出两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个身材略瘦的叫魏武,另外一个又黑又壮的叫王文江,小名狗子。俩人一左一右站在史大山边上,帮着史大山维持现场的秩序。
白长山和孟大夫两个人走到谭小芳身旁,只见她仰面躺在地上,左侧胸口下方有一滩黑紫色的血迹,眼睛睁得大大的。孟大夫探了探她的鼻息,又用手背碰了碰额头,转过身冲着白长山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死了有一阵子了。”
白长山蹲在地上,望着谭小芳那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想到昨天晚上她还和自己在一起说话,想不到一早上起来竟然已经天人永隔。
她怎么会死?是谁杀了她?为什么要杀她???一连串的问号在白长山的脑中浮现出来。
他想起昨晚谭小芳和自己说过的话,心中想到:“难道真的是她说的那个“常仙”干的?”
白长山忽然一拍大腿,猛的站了起来:“坏了,小萝卜呢?!”
他两步冲到庙门口的平台上,冲着村民们大声喊道:“谁看见小萝卜了???”
村民听了白长山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有人答话。
忽然,郑老六举起了手说:“白村长,昨儿晚上小萝卜在我家来着。不过早上起来的时候人就不见了。燕子说他昨晚上说出去上厕所,后来就再没回来。”
白长山听说小萝卜失踪了,心里咯噔一下,对边上一个三十多岁个子很高的长条脸男人说:“大山,你赶紧组织两个人,找小萝卜。先去村部喊一喊,让各家各户都看看屋前屋后,院子旮旯有没有,再找几个人在村子周围找找;对了,再给乡派出所打个电话报案,让他们赶快派人过来。”
史大山又点了几个人的名,让他们两人一组,在村子附近的草地田间寻找罗布的踪迹;自己则急冲冲的返回了村部,先往乡里派出所打了个电话报了案,接着又用大喇叭喊道:“乡亲们,我是史大山。罗二家的罗布丢了,谁要是看见他了,就赶紧给送到村部。各家各户屋里头里有人的,都上自己家的房前屋后、院子旮旯柴火堆各处找找,有什么线索速速来村部通告。”
史大山走后,白长山对围在山神庙前的村民们喊道:“都往后退几步,闪出一条道来,别一会儿警车来了碍事。”
“白村长,咱们还上山吗?”一个剃着光头穿着背心的村民问。
找罗二的事儿白长山纯属是看着谭小芳的面子才答应下来,现在谭小芳忽然死了,白长山整个人都乱了,把上山找罗二的事儿都快忘到一边去了。现在忽然有人提起这事儿,他才想起来,这些人都是他动员来找罗二的,咋把这事儿给忘了?
白长山还没说话,人群里郑老六先当啷来了一句。
“找,还找个屁?前两天罗二媳妇把自己家狗咬死了,今天她又死的不明不白的,这指定是犯了啥说道。再说了,这乌尔古力山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除了老石家的人,还有谁在山上呆一宿能活着下来的?你们谁爱去谁去,我还没活够那,我可不去。”
郑老六说完,转身就往村里走。
白长山见了他的反应,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村民们见了白长山的反应,便有几个人零星的开始跟着郑老六往村里走。山神庙前本来也就三十人左右,刚才史大山点名去找罗布走了八个,这一下又走了十二三个,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山神庙大门口,一下子便冷清了下来。剩下的**个人中,有六七个犹豫不决的,看大家伙儿都走了也随大流回去了。最后,山神庙前就只剩下了白长山、孟大夫、徐老果和石青峡四个人。
“老徐,人都走了,你不走?”白长山问。
徐老果使劲抽了一口烟,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连着抽了七八根烟了,地上丢了一堆烟头。
“前儿晚上,罗二找过我,俺俩还闹了一场。”徐老果表情凝重,目光缓缓的望着前方,仿佛还在回忆那晚发生的事情。
白长山点了点头说,我听她和我说了。说完,白长山冲着院里谭小芳的尸体指了指。
“说归说,闹归闹,我也没想到事情能闹成这样。我要知道这么严重,说啥也不能不管啊。现在罗二媳妇死了,罗二这小子又下落不明,我要是就这么撒手不管,良心不安呐!”徐老果叹了一口气说。
听了徐老果这句话,白长山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不过倒没有说什么。
接着,白长山转过头来问石青峡:
“石头,你咋回事?”
石青峡没说话,只是晃了晃脑袋。
白长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子,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你还小,回家去吧。”
石青峡摇了摇头。
“咋?不听话?”白长山说。
石青峡看了看白长山瞪着他的眼睛,终于开口了:
“萝卜他娘死了,他爹又找不着了。萝卜得有多难受?俺俩是从小玩到大的,他家婶儿我救不活,可是只要他爹在这山里头,不管是生是死,我指定把他给找回来。”
石青峡说话的声音不大,话也不多,可是在场的其它三个人听到他的话后,心头都是一热。
“这小子,和他爹一模一样。”白长山苦笑着说。
孟大夫说:“我就不跟你们上山了,万一小萝卜真有什么事儿,我在村里也好及时处置处置。”
“我也离不开,这边还有事儿要处理。”白长山冲着山神庙歪了歪脑袋,示意道。
徐老果嗯了一声,丢掉手里的烟头走到石青峡面前,认真的盯着他看了半天,接着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咱们爷儿俩,上山!”
徐老果和石青峡走了没多久,乡派出所的副所长郝兵带着一名民警开着一辆绿色的吉普车来了。郝兵下车以后,和白长山了解了一下事发的经过,又看了看现场说:“我已经通知了县里刑警队的同志,他们马上就到。”
过了一会儿,又有两辆警车开过来停在山神庙前山坡下边的路边上,从车上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穿着草绿色警服的男人。
“这位是申力维,县里刑警队的队长。”郝兵向白长山介绍道。
白长山看了看,这位叫申力维的刑警队长大概三十五六岁,一米七八左右的个子,精神头很足,看上去十分干练。
申力维掏出证件,递给白长山说:“申力维,县刑警大队大队长。”白长山接过证件后看了看,还给申力维,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手。
“你们几个,去布置一下警戒线,注意不要破坏了现场。”申力维说。那几名刑警按照申力维的吩咐,在山神庙周围拉上了警戒线。
接着,申力维掏出一个本子,一边向白长山了解情况一边记录下来。他先询问了一下死者的身份、年龄、和发现过程等等。
正在申力维向白长山了解情况的时候,史大山气喘吁吁的从村里头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
“白村长,小萝卜找着了!!!”
“人怎么样???”
“在老王家玉米地里昏过去了,不过还有气儿!!!”
白长山连忙对孟大夫说:“快,孟大夫,你跟着过去看看。”
申力维对正在布置警戒线的一个刑警喊道:“小志,你开上车,拉上这两位同志去现场看看,如果有必要直接开车送孩子去县里医院抢救。”
那刑警答应了一声,开了一辆警车拉着孟大夫和史大山两个人离开了现场。
“申队长,你过来看一下这个伤口。”
在谭小芳尸体前蹲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是刚才和申力维一起来的法医老侯。
申力维听见老侯叫他,便走过去查看。
“你看,这伤口附近皮肤的颜色已经变黑了,凶器上很可能有毒。从创面上看,凶器并不太大,应该是狭长类似于匕首之类的刀具,更具体的结论还要解剖后才能得出。死者是被一刀直接插入心脏致死,肋骨断了两根。”
申力维的眉头蹙了起来,望着老侯说:“一支短刀,一刀击断两根肋骨,直接命中心脏?”
老侯点了点头说:“对,我叫你过来就是因为这个。”
申力维沉吟道:“会不会是刺刀?”
“不是刺刀,刺刀造成的创面要比这个大,并且角度和受力点也不一样。”老侯肯定的说。
“一刀毙命”看起来似乎只是简单的四个字,但对于从事刑事案件多年的申力维和法医老侯来说,却远远没那么简单。
试想一下,就连杀鸡杀鱼想要做到“一刀毙命”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连杀猪的屠夫都要经过多年的训练,并且很多时候都要补上两刀,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如果想做到一刀毙命,最起码要具备几个条件才行。
首先,凶手必须要做到对人体构造十分了解,才能准确的击中要害。就拿心脏来说,由于每个人的身高、体重、体型的差异,想要准确的找到心脏的位置,非经过专业的训练不可。
第二,凶手的心理素质必须要过硬。如果想做到“一刀毙命”,在行凶过程中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俗话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果有一丝的犹豫,都可能造成出手的偏差。
第三,这个凶手的力气必须要非常大。人的肋骨远远比想象中坚固的多,如果想击断肋骨是需要相当大的力气的,这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这也是申力维问老侯会不会是刺刀的原因。
而从老侯透露出来的信息显示,这个凶手远不止“一刀毙命”这么简单。他只用了一柄短刀,一刀击断了死者两根肋骨,并准确无误的命中了死者的心脏。这种手法简直是骇人听闻!
“短刀、一刀毙命、能做到这一点的大概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医学院毕业的医科生或者是医生,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杀手……”申力维右手拄着下巴沉吟着说。
“不,只有一种可能。”老侯说。
“为什么?”
“我们假设一下,就算这个凶手是对人体构造非常熟悉的医生,并且力气也非常的大,大到足够用一柄短刀击断死者的两根肋骨,但是有一点他是做不到的。那就是短刀击断肋骨后,由于肋骨的阻挡和人体肌肉的作用,会对凶器造成一定的影响,而这种影响会造成位置上的偏差。”
“也就是说,想要击断肋骨并且准确命中心脏,必须要了解这一点,并且经过长期的训练才能达到?”
“对,就是这个意思。”老侯说。
听了老侯的话,申力维点了点头说:“有道理。而且凶手在凶器上还涂了毒,这更像是一个职业的杀手干的。”
“不仅仅是职业杀手那么简单。这个人,应该受过非常专业的杀人训练。”老侯肯定的说。
“可是,这样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跑到这个偏僻的农村来杀一个农妇,目的是什么呢???”申力维像是问老侯,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就是你们刑警的事儿了,我可说不上来。”老侯说。
“好吧,我和村里商量一下,把尸体拉回去解剖,你来做一个详细的鉴定。”申力维说。
老侯点了点头。
“目前看来,只能这样了。”
申力维叹了一口气,这案子,似乎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送完申力维一行人离开后,白长山回家简单扒拉了一口剩饭就来到了靠山屯的村部。
村部屋里是红砖铺成的地面,西边靠墙摆着一排旧柜子,里边装着一些靠山屯的文件。和柜子并排放着的还有一张已经掉了一大半漆的实木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麦克风,在麦克风上还蒙了一块红布。
在屋子的正中有一个长方形的大木头桌子,桌子四面都摆着长条板凳,平时村委会的成员们开会就围着这个桌子坐着。
白长山打开麦克风,喊了两声:“村委会成员到村部来一趟,临时开个会。”
没一会儿,村里的王会计、民兵连长史大山、孟大夫三个人来到了村部。
“这两天村里事儿比较多,村部得时刻有人值班。”白长山说。
“我没有意见。”“我没有。”“我也没有。”
“那就好,我们四个人分成两组,早六点晚六点换班,我和孟大夫一组,王会计和大山一组,轮流值班。”
“成。”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从现在开始到晚上六点算一班,是你们俩先值还是我和孟大夫先?”
“都行。”王会计和史大山合计了一下说。
“那就这样,你们俩先回去休息,养好了精神六点来换我和孟大夫,明天早上六点钟我们俩再过来换你俩。”
“行。”“没问题。”
商量妥当,史大山和王会计就回家休息去了,村部里只剩下了白长山和孟大夫两个人。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老石头石勇来了。劈头盖脸的就问白长山:“满村人都在,就我孙子人没了,你把我孙子整哪去了?”
白长山赶快让老石头坐下,把上午在山神庙前发生的事儿和他详细说了一遍。
“这个傻小子,别人都知道回家,就他能得瑟,得瑟个什么玩意儿?”老石头愤愤的骂到。
“叔,你可不能这么说,石头这孩子仗义,将来肯定有出息。”孟大夫说。
“出息个屁,就这虎了吧唧的玩意儿,能有什么出息?我也不求他有多大的出息,只要他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将来娶个媳妇儿,多生几个孩子,给我们老石家传宗接代,我就满足了。”
听见孟大夫夸奖小石头,老石头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还是挺受用的。白长山赶紧又哄了他两句,又给老石头沏了一壶茶,三个人坐在村部屋里,一边唠嗑,一边等徐老果和石青峡两个人的消息。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徐老果回到了靠山屯村部。
徐老果进了村部以后,看见白长山,孟大夫和老石头三个人围成一个圈坐着,看见自己回来,三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徐老果进屋看见老石头,心里有些心虚。故意岔开话题问道:“咋样,小萝卜找到了吗?”
“找着了。”孟大夫说。
“孩子咋样?”
“没啥事,脉搏体温都正常,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估计就是惊吓过度,为了保险起见,让刑警队的车给送县医院去了。”孟大夫答道。
“先别说这些,小石头那?咋没和你一起回来?”白长山打断了徐老果的话。
“小石头……”徐老果有些心虚的瞟了老石头一眼。
“人那?!”老石头瞪着眼珠子问徐老果。
“没、没回来。”徐老果磕磕巴巴的说。
老石头“呼”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用右手拄着的木头拐杖用力敲了敲地面,大声问道:“你说啥?我孙子没回来??哪去了??!”
徐老果苦笑一声说:“老石叔,你先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讲。”
“坐个屁,快说!”
“我和石头俩人进山以后分开走,他走南坡,我走北坡,约好下午三点在头道山东坡的松树林汇合。下午三点的时候,我俩都到了松树林……”徐老果回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