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花神茶花。
这两个月以来,楚慕都有些心神不宁的,乔叶问他怎么了,他每每用吻把她的话吞没,不让她继续问下去,弄得她疲惫不堪,想起他经常提起想要一个孩子了,乔叶无可奈何,这种事情并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啊。
在云城时,人们遇到一些烦心事便会去京华寺拜谒圣女像,就算是求子这样的事情,也相信圣女能够显灵。
很多时候,当人对一些状况无能为力时,便想要借助于神灵的力量,就算不一定可以百分百地梦想成真,但是有一个信仰和祈愿也不坏。于是,十五那天一大早,乔叶便准备去碧渊寺上香,反正楚慕也不忙,便拉着他一起去。
上一次去碧渊寺已经是很久之前了,至今想起来却记忆犹新:在“天下无美”的厢房内,透过铜镜看到自己好好地穿了一次女装,干干净净的,梳着垂xx,一副懵懂无知的纯真模样。现在想起来,真是过去太久了,连那时候的人都已经变了。
可不是变了吗?为她梳妆打扮的赏心入宫去了,欺负过她的凌二凌三再也猖狂不起来,被锁在了清冷的石竹院,听说是真的疯了,凌大小姐如愿以偿地成了离王妃,七皇子成了离亲王,现在是皇位炙手可热的接班人,而身边的这个男人,兜兜转转走了这么多弯路,他居然成了她的丈夫。
多么奇妙的缘分,当时的自己哪里会想到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呢?乔叶唇角露出笑容,偏头望了望身边的男人,搂着他的手臂靠进他的怀里,眼皮有些打架,最近总是容易犯困,好像怎么都睡不饱似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怎么了?又想睡觉了?”楚慕帮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轻声问道。
“嗯。”乔叶没有睁开眼,只是嗯了一声,“到了再叫我,我先睡一会儿。”
“小懒猪。”楚慕将披风盖在她的身上,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她睡着的样子很好看,乖得不得了,唇边露出的笑容像是很幸福似的,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十一月,天已经转冷了,所幸今天有太阳,来碧渊寺上香的人一如即然地多。然而时光不再,再没有出现四年前每逢十五碧渊寺便被少女挤爆的场景,炙手可热的几个王子皇子都已经立了正妃。
下了马车,楚慕牵着乔叶的手走进来,在百姓的眼里最关心的莫过于自己的生活,那些王公帧族的事情离他们毕竟太远了,因此,能够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把清逸小王爷和小王妃给认出来,没有几个人可以做事。
“去求签还是上香?”楚慕问道。
乔叶在认真地上台阶,她觉得累,台阶太多,还没有走到顶端就有些走不动了,腿酸得不行:“又要上香又要求签。”
楚慕笑了:“求什么签?”他是从来不信什么神灵的,除了远在云城的圣女,可是既然她相信,他便也就由着她。
“不告诉你。”乔叶抬头望着他,挑眉狡黠一笑。
“真不说?”楚慕一瞪眼。
“说出来就不灵了。”终于走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前面是专门供女子求签的佛堂,乔叶松开楚慕的手,跟着那些女子往里走,回头冲他笑:“在外面等我哦,不准先走了。”
楚慕无奈叹气:“去吧,小傻子。”
乔叶提着裙子跨进门槛去,入眼的,是院中一颗高大的银杏树,叶子已经泛黄,地上铺着一层黄色的落叶,像一把一把小扇子似的。正对面的佛堂里端坐着慈眉善目的观音像,两旁各有一位小童子。一众女子在观音像下的蒲团上跪下,一个一个都非常虔诚。
乔叶走进去,在靠后的蒲团上跪了下来,双手合什,心里默默祈愿:愿所有她在乎的人都能够平安幸福,愿生活从此无风无波,愿相爱的人能够永远互相信任、互相扶持,愿她和他有一个健康聪明美丽的孩子,愿天下的孩子都能够快乐地成长
因为这是尊送子观音,那些女子在蒲团上跪着,心里的愿望大抵都是相同的,诚心地祈求观音菩萨能够赐予她们一个乖巧聪明的健康的孩子,这时天下母亲的愿望。尤其是那些初为人母的年轻女子,从来没有过这般奇妙的经历,因此心情多少带着些欣喜与忐忑。
乔叶睁开眼睛,抬头望着观音像,观音的嘴角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与云城的圣女一样,看见了她们,再复杂难过的心情都能够平复下来。
“这位妹妹,你也是来求子的吗?”身边一个年轻的妇人突然开口问道。
乔叶望过去,冲她点点头。
“你还这么年轻,就想要孩子吗?是家里公婆逼得紧?”那妇人年纪比乔叶稍稍长些,在楚都的女子出嫁的年龄并不早,乔叶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
乔叶摇摇头笑道:“不是公婆逼的,是他想要个孩子。”所以,她才来这送子观音处祈愿啊。
那妇人笑了:“一个女人肯为了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地忍受生子之痛,何况还是你这么小的年纪,你一定很爱他吧?”
乔叶轻轻咬了咬唇,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姐姐,我要出去了,他在外面等我。”
说着就站起身来往外走。
在所有过往的旧时光里,存在着繁繁复复的波折,只有那份永恒不变的情感才是唯一的信仰,只有那个人才是唯一的依靠,对于她来说,那个人的名字叫做楚慕。
什么是爱情?乔叶微微一笑。爱情就是她独自跨入这佛堂之后,不论会在这里呆上多久,外面那个人都会一直等着她,她知道哪怕天黑了,下雨了,或者天塌了,他都会一直在,不离不弃。
因此,她可以放心地进来,随意地任性,什么都不怕。
望着院中的高大银杏树,突然想起小时候爸爸妈妈牵着她的手在公园里散步,有银杏树,有温暖的大手牵着小手,有欢快的笑声,有那个时候小小的自己……心里一下子涨得满满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如果她和他也有一个孩子……
嘴角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忽然特别想见到他,于是步子重新迈出去,然而才走了几步远,便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着她,乔叶回头,见佛堂后的小道上伫立着一个灰色的人影,童颜鹤发,他的肩头蹲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如果是两个月前,她见了老狐狸肯定会不理不睬,可是现在因为某个人某些事,她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顺着小道朝他走过去,还没有开口,却听老狐狸先说道:“如果你要怪罪或者复仇就都冲老夫来便是,一切与离儿无关,包括从前的所有事情,都是老夫一手设计的,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乔叶一笑,已经无所谓了,不是吗?不论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是他的什么人?”乔叶问道。
“我是他的外祖父。”老狐狸直言不讳。
乔叶点头:“原来如此。”那么他为楚离做的一切都不过分了,毕竟是血缘亲情。
“希望他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乔叶笑道,说着便要转身,除了说这个,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一来碧渊寺,一看到这些熟悉的场景,总会让她想起太多的往事,那年的痞狂啊幼稚啊全部都被丢在了这里,可是她对某些事情歉疚,并不代表对另一些事情就可以原谅。她年少无知时所犯的过错她自己会承担,而由别人的过错导致的结果,她不会去负那些无妄的责任,现在的她足够理智,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你真的希望他得到想要的东西?”老狐狸冷哼道:“那就答应我一件事……”
乔叶站住不动,听他把话说完,微微一笑:“好,我答应,这件事很容易。”虽然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那明天我在这里等你。”老狐狸道。
“好。”乔叶略略一点头,又要转身。
老狐狸斟酌再三,终于还是开口了:“你,有身孕了。”
乔叶猛地顿住脚步。
楚慕靠在大红色的圆柱子上静静地等着,有些微的走神,来来往往的少女少妇们都忍不住对他侧目凝视许欠,他也没有像从前一样去招惹勾搭、逢场作戏,一来没有必要,二来他现在满心湖眼里都只有一个女人,她正在里面上香。
忽地一阵风似的,前一刻还在脑袋里一刻不停地走动着的小女人猛地朝他扑了过来,来慕一慌,怕她摔倒,赶忙稳稳接住她的身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楚慕焦急地问,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踮着脚,胸口起伏得厉害,显然是跑着过来的,呼吸还有些不稳。
她摇摇头,柔定的发丝擦过他的脖子,痒痒的,她忽地转头,贴着他的耳边轻声道:“大傻子,你要当爸爸,哦,不,要当父亲了。”
楚慕一呆,随即笑开了,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傻子,你去求签了?是菩萨说的?”
乔叶摇头,拧了拧他的耳朵,撒缔道:“才不是菩萨说的的,是真的。”说着便松开他的脖子,牵着他的大尸抚上自己的小腹,抬头笑道:“这里,有宝宝了,我们的宝宝……”
阳光穿过银杏树的叶子打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有些令人炫目的刺眼。楚慕的手轻轻颤抖起来,温柔地抚着她的腹部,想笑又笑出来,手足无措的,他猛地蹲下来,把脑袋贴上去,脑耳朵仔细地听:“叶儿,为什么什么都听不见?”
乔叶“扑哧”一笑,摸着他的头发笑道:“大傻子,还不到两个月,宝宝还没成形,怎么会有声音?”
楚慕站起来,琥珀色的眸子里一瞬间满满的都是光彩,比那阳光还要耀眼,他“嘿嘿”地傻笑,一把将乔叶打横抱了起来:“小傻子,来,王爷抱,回去让太医来看看……”
“哎呀,放我下来,好多人在看呢!”乔叶注意到周边的人都在打量他们俩,还有,这分明是公主抱嘛,没文化,真可怕。
楚慕充耳不闻:“小傻子,我要当父亲了?”
“是啊。”乔叶觉得好笑。
“你要当娘亲了?”楚慕还在絮絮叨叨的。
“嗯。”乔叶点头,忽然被他低头狠狠亲了一口,楚慕满足地发出叹息,“我们的孩子……”
“是啊,我们的孩子。”乔叶搂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观音菩萨果然是会显酣的,多么神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原本没有什么关系,可是现在有了,一个小生命由他们共同缔造,正在一天一天地长大,光是想一想,就会觉得无比感动。
“叶儿,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马车里,楚慕轻声道,她靠在他怀里又要睡着了。
“我也是。”她闭着眼睛,唇边泛起浅浅的笑容,声音轻不可闻。
楚慕低头吻在她的唇角,她说我也是,到底是说我也爱你,还是说我也爱我们的孩子呢?
大手抚上她的小腹,慢慢地、轻轻地抚摸着……不论是哪一种,他都很高兴,这个孩子终于来了,从此以后,她再不会离开他了,像是求来了一道护身符似的。
回到王府,才把她在射影楼里安顿好,观月楼里的那位便派人来叫他了,近日清逸王似乎格外地烦躁不安,见楚慕的次数变多,可是来来去去也不过是重复那些事情罢了。
今天楚慕的心情好,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到,可到底还是去了。
青梧小筑前,清逸王望着他,眼神凌厉:“你还高兴得起来?”
楚慕一笑:“为什么不高兴?”
“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别忘了你的职责。”清逸王冷哼了一声,声音冰冷。
楚慕点头:“多谢父王提醒,我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这么久以来,我不过是一颗棋子,只能听话地按照大明令的旨意随时准备赴死,这是祖制,必须遵守。”
“你记得就好,随时准备失去一切。”清逸王背对着他,话周依旧没有温度。
“不,父亲,你错了。”楚慕突然摇头笑道:“我是棋子没错,我是死士之王也没错,可是倘若有人妄图去动她的主意,牺牲她的幸福,那么不管是大明令还是暗夜令,我都不会服从。”
他说得字字清晰,清逸王回头,凌厉的眼神直直盯着他:“那就要接受暗夜宫的极刑,生不如死。”
楚慕笑:“我愿意。”
“你是疯了吗?”清逸王冷笑:“听从大明令的要求,顺从大明令的旨意,如果你足够听话,不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何必生不如死?”
“父亲,你不会明白的。”楚慕望着那些白色的菊花,笑容明朗:“云苏有身孕了。这一辈子,我只有在她的面前,才会有除了棋子死士之外的身份──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想一想都会觉得快乐,暗夜的极刑又算得了什么?”
听了这话,清逸王森冷的面容终于有了轻微的波动,他背过身去不再看楚慕,负着手久久不语,半响才道:“你好自为之吧。”声音里也不再有平日的凛冽。
楚慕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这就是父子之间疏离的对话,例行公事似的。
清逸王望着波光粼粼的朱颜湖,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只要那个人活着一天,那么所有人都不可能有安生的日子。
云苏的孩子啊……云卿,你听到了吗?
第二日早朝诏后,楚皇将楚离单独叫去了御书房,太子楚萧被冷落在一旁,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认定,废长立幼已经是迟早的事情了,故而许多人都与楚离私下结交而疏远了顾相和傅家。
传婉茔已经沉不住气了,对楚皇异常不满,对顾家也很不满,总之一切事情现在在她的眼里都变得不顺眼了,心里的弦绷得紧紧的,暗中调集了傅家的私兵驻守在城郊,随时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入夜,在碧渊寺的后院密室里,老人的心情似乎格外地好,楚离向来冷清,没有过多询问。
老人怀中抱着柔兰雪狐,整张脸似乎都年轻之好几岁,问道:“离儿,今日他把你单独留下,说了些什么?”
这个他,自然是指楚皇。
楚离擦拭棺木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没什么,不过是些闲话。”楚皇就是这样让捉摸不透,并不是十分重要的却偏偏要他单独留下,让他楚离陷入众人的猜测之中,倘若真的有说什么重要的正事,倒也无妨了,可如今却让他平白成了众矢之的。
“他的性子太过于古怪狡猾,从明日起,你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既然他不挑明,也不肯废太子,却偏偏把你推上风口浪尖,那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好好地利用一把。”它难得地笑了。
“外公,你要做什么?”楚离蹙眉,紫色的瞳眸幽深。
“放心吧离儿,这一次,外公不会再做错了。”老人闭上眼睛,遮住碧色的眼眸:“碧璃一定会很高兴的……”
翌日,天气骤冷,下起了好大的雪,楚皇早朝过后,乘着龙撵回紫宸殿。大雪有一种别样的魅力,能够把原本喧嚣的一切慢慢地洗涤成宁静安达,甚至包括人的内心。
雪静静地往下飘着,慢慢悠悠,像极了那些无优无虑的少年时光。云城没有雪,那时候云卿说,她从来就没有见过雪,很想看看雪是什么样子的。他当时没有办法形容,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就焦急地指着那些白玉槐花说,雪,就是这个颜色的,只是雪是冷的,而白玉槐花是温热的。
云卿笑,雪也是长在树上一串一串的吗?雪也像白玉槐花一样能看也能吃吗?
他哈哈大笑。
于是,坐在龙撵上的君主随着这段记忆而真的大笑出声,惹得那些随从一个个都不敢出声,只是默默地跟着龙撵走。
忽然,楚皇抬手命令龙撵停下,太监总管走过来,躬身小心地询问。
“那是什么?!”楚皇的手指着前方的雪地,太监总管望过去,是一截绿色的树枝,上面的叶子还是很新鲜,不由地尖着嗓子道:“这条道儿是谁负责打扫的?怎么还会有树枝?快些给咱家弄走!”
有小太监立马上前去捡,谁知道楚皇却喝了一声,自己从龙撵上走下来,快步朝那树枝的方向走去。高傲的君主在众人的惊异中弯下了高贵的腰身,拾起了那段树枝,这时候众人才看清,原来树枝上挂着好几串雪白的花,那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诏的。
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楚皇站在原地,手抚着白玉槐花的花瓣,一点一点扫去上面沾染的雪花,像是在抚摸心爱的女子的脸颊,那么爱怜又那么小心翼翼,唇边的笑容是二十多年不曾见到的爽朗。
“你喜欢白玉槐花吗?”那女子站在树下问道。
“喜欢啊。”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你可以放过我的子民吗?我保证云城的百姓都会归顺大楚国的皇帝。”她的声音带着恳求。
“我答应你。”他还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而,心里突地有了别的心思,他的手里捏着一串白玉槐花,头稍稍着,不敢去看她的琥珀色眼眸,那是宝石的颜色:“不诏这件事,我还得和大哥商量一下,你跟我回楚都。”
“好,我跟你去楚都。”她为了她的子民毫不犹豫地答道。
如果那个时候他们不曾回楚都,如果他一早就告诉云卿他喜欢她,如果云卿没有见到他的大哥……
一切,又将是不同的结果。
这世上倘若还有谒他牵念和不舍的东西,只有这般白玉槐花,他想念了二十多年的花朵,前几月有人送了他一株用羊脂白玉雕成的白玉槐树,他放在床头日日夜夜地望着它,可惜不是真的,也一丝味道都闻不着,只有形似罢了。
他把断枝放在鼻端轻嗅,淡淡的香味,一点都不甜腻,因为在雪地里半埋着,香味里夹着些冰雪的清冷,像极了二十多年前那女子身上的味道。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楚皇闭上眼睛,就站在雪地里痴痴地笑了,手中紧紧地攥着那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白玉槐花。
自从知道她有了身孕,楚慕紧张得不行,时时刻刻都怕她做事做不好出了差错,连斟茶倒水这样的事情都由他来做。
乔叶起初很不习惯,后来觉得这样逗逗他也不错,就心安理得地受了,每每还喜欢躺在床上使唤他,小慕子小慕子地叫,恨得楚慕咬牙切齿又不敢去动她。这小东西越发地猖狂了,半夜三更要吃酸梅,总是喊肚子饿,吃却又吃不下,非常挑食,要么就是特别容易犯困,不一会儿又睡着了,早晨的时候又总是孕吐得厉害,说头晕,全身都不舒服,楚慕又心疼得不行,他哪里知道生个孩子会这么难?
“还冷吗?”晚上睡觉前,楚慕为她把被子盖好,问道。
“冷。”她躺在床上,眉头却蹙着,手脚冰凉的。
“那,再加一床被子?我去拿。”楚慕说着就要去叫人。
“你想压死我啊?”乔叶不满,“这么多被子都重死了。讨厌古代,什么都没有!连个热水袋都没有!”
“那怎么办?”楚慕听不懂她在嘀咕什么,蹲下来,搓着她的手问道。
乔叶眼睛一转,勾勾手指:“唔,小慕子,你上来。”
“嗯?”楚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小慕子,你上来给我暖床……”乔叶咬了咬唇,好不得意。
“你这个小东西……”来慕瞪眼,“改口!”
“不改!就不改!”乔叶的眼睛瞪得比他还大,“小慕子,你敢对我凶!你吓到我了……”
“我……”楚慕无可奈何,打不得,骂不得,碰不得,现在他真的拿她没有办法了,站起身来,只好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去给她暖床。
“喂,楚慕,你干嘛?爪子放规矩一点,不准乱摸!”乔叶拍开他的手。
“……”楚慕又瞪她。
“瞪眼也没用,”乔叶翻了个白眼,欠揍得不行,身子缩进他怀里,像个怕冷的小猫咪似的:“我有宝宝了,你还瞪我?以后让宝宝瞪你!”
“好好好,让宝宝瞪我。”楚慕轻轻地搂着她,让她靠在他胸口,“还冷吗?”
乔叶摇摇头闭上眼睛,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嘻嘻地笑,“不冷了,像个火炉似的。”
“喂,小傻子,警告你别乱摸啊,要不然爷可就忍不住了。”楚慕按住她的手,让他别乱来,她自己却到处点火。
“这是在考验你的耐性,你懂不懂?”乔叶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小慕子,坐怀不乱,你能做到吗?”
楚慕喘气有些粗了,拉过她的手拽到身下按住,不让她抽走,没好气道:“你说呢?”
见他这么快就有反应了,乔叶红了脸抽手:“流氓。”
楚慕一笑,诞着脸道:“小傻子,对你,爷还真做不到坐怀不乱,谁让你是女流氓呢?”
“呸,你才是流氓。”乔叶笑着嗔道:“我只是想暖暖手……”
“那给爷亲一口,今晚就放了你。”楚慕笑着把脸凑过去。
乔叶躲闪,两个人在床上闹成一团,楚慕的脸才碰到她的唇,便见窗外闪过一道光芒,动作立刻停止,猛地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乔叶察觉,睁开眼睛问道。
楚慕的琥珀色眼眸一瞬间变得无比深邃,见她问,伸手按住她要起来的身子,温和地笑道:“宫里可能出事了,我去看看,你乖乖地睡觉,别担心,嗯?”
乔叶蹙眉,见他说得认真,只好点点头:“嗯,你小心一点。”
楚慕下床,迅速穿好衣服,正要走,却被她扯住衣摆,回头,她已经半坐起来,黑亮的眸子望着他:“楚慕,答应我,别与七哥为敌。”
楚慕的眸子幽深,专注地望着她,点点头:“好。”扶着她的肩将她放倒在床上,盖好被子,“乖乖睡觉,别胡思乱想了。”
乔叶点头,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才退了出去。
刚刚的信号是大明令的召唤,这么多年来楚慕也是第一次见到,出了射影楼时,清逸王也已经出来了,父子二人一起赶往皇宫。
等了许多年终于等了这一天,楚慕有些微的忐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前只把自己当做行尸走肉,如今因了她,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他只想付出最小的代价完成大明令的旨意。
清逸王的脸色一直是紧绷着的,十多年来第一次出清逸王府,目标是他曾经居帝位的皇宫。下了很大的雪,宫中到处一片白茫茫的,路上的雪被扫净了,没有耽误时间,紫宸殿前一片平静,只有日常守卫的御林军和几个听从差遣的太监。
推开门,紫宸殿里的夜明珠亮着,几个太监弓着身子跪在龙床前,浑身打颤,却动也不敢动,一个太监手中端着的银盆中是黑色的鲜血,见有人进来了,只是头越发地低下去,一句话都不敢说。
清逸王走上前去,往日凌厉的眼眸中满是悲悯,龙床上那个人脸色苍白,嘴理毫无血色,见了他,微微睁开些眼光,叫道:“大哥,你来了?”声音也有些无力。
“你们退下。”清逸王一挥手:“守住你们的嘴,要是敢透露一个字只有死路一条!”
那些太监战战兢兢地退出去。
偌大的紫宸殿里只有三个人,清逸王走到床头弓着腰,握着楚皇的手,嗓音疲乏不堪:“天阔,你……”
“楚皇笑着接道":“我快死了……”
“天阔……”清逸王的声音很轻,是楚慕从来不曾听到过的温和,他以为父亲这一辈子都是冷冰冰的。
“大哥,我的时日无多了,你什么都不要说,听我说。”楚皇咳嗽了一声:“慕儿,你先出去。”
楚慕站在稍稍远一点的地方,静静地候着,心里却一瞬间无比悲凉,这个强势的君主,事事都要抓在手中稳稳地掌控住,为什么如今却落得如此颓唐?听见楚皇的吩咐,他只得走出去,带上门,站在冰天雪地里,望着眼前的一片白茫茫的黑色等候着。
“大哥,凡事有因必有果,我做了这么多事情,从来没有想过上天会放过我,而且,不论你们有多么怨怼,我并没有觉得悔咎,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我并不留恋这个世界,一点都不。”楚天阔在笑:“大哥,我的遣诏在白玉槐树墙后的暗格里。”
听见白玉槐花,清逸王朝墙角望去,那里立着一株用羊脂白玉雕刻成的白玉槐树,而是多年前那个女子死去后,他们约定,今生都不再提起白玉槐树,也不再提起她的名字。
可如今,他都快要死了。
清逸王不动,楚天阔提醒道:“大哥,你不去拿出来看看吗?”
清逸王拿出遗诏来,打开一看,脸色一下子变了:“为什么?”
楚天阔笑了:“大哥,你对这遗诏有意见?我都快要死了,你还要和我争?嗯?”
清逸王摇头,合上诏书,走到床前:“天阔,我没有意见。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楚天阔面如死灰:“大哥,为什么你还是不生气呢?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我的气?”不听清逸王说话,他接着道:“呵呵,这么多年了,坐在这皇位上,真是有意思。天下都是我的妻子,苍生都是我的玩物,我想如何玩弄就如何玩弄。可是,大哥,我用一辈子事不关己的态度赢来了各种各样的虚名、骂名,我一点都不快了”
“自从那一天,当我的亲哥哥和我最爱的女人在一起时,我便知道,从此以后,我的人生每一天都将会活得痛苦不堪。你为什么又要把皇位让给我呢?我不想要啊!一旦登上了皇位,每一天都要叫她的名字——爱卿,爱卿,爱卿叫一次痛一次,真可笑,天下间每一个人都是她,却每一个人都不是她”楚天阔的眼神由悲凉转为冷冽:“大哥,云卿不在了,这世上的人怎么可以过得开心呢?你不能开心,我也不能开心,慕儿是你和云卿的孩子,他害死了她,就更不能开心!你以为这遗诏是写着玩玩的吗?就算是,楚慕也得遵守!天下人都得遵守!他们谁有本事就去争吧!只有抢到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我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没有机会跟你抢,现在我后悔了咳咳咳咳”
楚皇说得太激动,一口血吐了出来,嗓子彻底地哑了:“大哥”
清逸王握住他的手:“天阔,你别再说了,好好休息休息。”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了解,这一辈子他亏欠的人太多了。
“大哥,呵呵,我不行了。”楚天阔眼神溃散,嗓子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只能通过口型才知道他在说什么,“大哥,能在死前见一见白玉槐花,我也知足了你说,等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抓住天上的那朵云呢?你看到了吗?她在云上冲我笑大哥,我去陪云卿,这一次,你莫再跟来”
终于,他的手彻底地松开了
清逸王闭了闭眼睛,站起身来,为他把被子盖好,发现$$靠里侧的枕边卧着几串白玉槐花,颜色雪白却有些蔫了,显然已经放了好些天。他拿起来,放在鼻端嗅了嗅,眉头蹙起,这个香味并不全是白玉槐花的味道
楚慕被叫进去的时候,那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有一瞬间的怔忪,很快神态便恢复了自然。
清逸王转身,望着出门,把遗诏摊开,又望了一遍,开口道:“按照大明令的吩咐去做,不要节外生枝。”
楚慕淡淡道:“陛下的遗诏皇位传的是谁?”他本不关心这件事,可是因了她
清逸王不答反问:“陛下的私隐是中毒,而这偌大的楚国除了云城便只有清逸王府才种有白玉槐树,这些白玉槐花是怎么来的?”他摊开手让楚慕看。
见了那些白玉槐花,楚慕琥珀色的眼眸微微闪烁,忽然有些明白了,他笑道:“父王,你是如何知道清逸王府里仲有白玉槐树的呢?如果追究起来,整个清逸王府都脱不了干系,包括父王你,还有你未出生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