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疑心起来,那疑点就越聚越多,想到陆云逍和自己终究是一对冤家。虽然因为公事常有合作,但心底里却视彼此为仇,他即便有病了,也该是先找别的大夫治,实在治不好了,或许会想到自己。这杭州城又不是没有名医,夏清语一点儿也不觉得陆云逍这么几天就能得上什么疑难杂症,除非是急腹症,例如像上次方悠然得的那急性阑尾炎一般。
还有一条,就是他的那几个妾,若说最不想自己和陆云逍有来往的,除了自己和他这两个当事人之外,就要数他那些作贼心虚的妾了。便是陆云逍想找自己来治病,那几个妾也应该找各种理由死命拦着才是。
因越想越是疑惑,忽听朝云在马车外道:“奶奶,到了二门外了,下车吧。”
夏清语下了车,一双眼睛恶狠狠瞪着朝云,没好气道:“告诉你,我起床气还没消,陆云逍到底弄得什么玄虚,你最好早点儿告诉我,不然的话,休怪我拿你出气。”
朝云眨巴眨巴眼睛,一句话没说出来。像是被夏清语吓到了似得,本来么,做梦也没想到这位奶奶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猜到了事情真相。因此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急的脑门上汗都下来了。
“果然有鬼是吧?”夏清语一看朝云这模样,心里就明白了,因冷笑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现在就走。”说完便作势要转身,却被朝云紧跑两步拦住,听他苦苦哀求道:“我的好奶奶,好歹进去看看再说。这事儿……这事儿实在不好在外面说,奴才也不敢多嘴。您进去,我们爷会和您说的,真不是私事儿,这……这外面人多眼杂的,您……您还是快进去吧。我们爷也等得着急呢。”
朝云这么一说,夏清语也就明白了,大概陆云逍找自己过来,确实是有正经事的。却不知为什么他要装病。因只好气冲冲往书房院里走去。一面喃喃道:“这叫什么事儿啊?如今我竟然还要登门为他看病了,摆的好大架子。”
朝云不住陪着笑,一面偷偷使眼色给跟着过来的白薇白蔻,那意思是:你们也帮我说说好话啊。
白薇白蔻本来的确要帮他说几句话的,可这一张口,还不等说话,就见书房门打开白芷走了出来。看见她,两个丫头当日在侯府中的那些旧恨全都涌上了心头,连带着这院中花树都觉着面目可憎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替朝云说话。
白芷看见夏清语。面色便一下子变得苍白,连忙朝旁边紧走几步让开道路,低垂着头等她过去,一面心中暗暗叫苦。却见这向来睚眦必报的大奶奶竟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走了过去。白芷心中松了口气。暗道到底是变成民妇了,这气焰比从前收敛了好些。
谁知刚想到此处,就听到从她面前路过的白蔻使劲儿往地上啐了一口,冷哼道:“不要脸的东西。”
白芷的脸一下子就涨成了猪肝色。她心里想着:你主子都不敢对我怎么着,你一个丫头,从前不过是二等,还不如我的。如今竟然敢啐我?更不用提我如今可不是丫头了,我是爷的妾,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一念及此,便豁然抬起头来,咬着牙叫道:“你给我站住。”
白芷当日做的那件事儿,朝云暮云心里不说。也是挺不齿的。因此听见白蔻啐她,朝云都没有任何反应,在他心中觉着白芷就是个不要脸的,今儿被白蔻啐了也是白啐,何况这可是爷派自己去把大奶奶请来的。你一个妾罢了,敢在这时候得罪人家吗?所以听见白芷这么威风凛凛的叫了一声,朝云就不敢置信的转过身来,也忘了尊卑,竟是如同看傻子般的看着白芷,话都不会说了。
白蔻本就是个性子暴烈的,白薇一个没拉住,她便回过头来,瞪着白芷冷笑道:“姑娘是叫我站住么?有什么指教?”
这小丫头也真坏,故意把“姑娘”两个字儿咬得极重,提醒白芷你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罢了,真把自己当成贵妾了?就是甄姨娘许姨娘,当初奶奶还在侯府的时候,也不敢在我们面前这么嚣张啊,你一个背着主子爬了爷们儿床的贱人,还敢和我叫板?真是猪油蒙了心吧。
白芷果然被这两个字刺了尾巴,只气得险些跳起来,怨毒瞪着白蔻,咬牙恶狠狠道:“你刚才啐谁呢?”
白蔻丝毫不示弱,冷着脸道:“我啐谁你管得着吗?谁是那不要脸的东西,我就啐谁。你多的什么心?还是说,你自己知道自己不要脸,所以我啐了一口,你就留心上了?”
“你……你好大胆子……”白芷要气疯了,正要上前和白蔻理论,就见走到门边的夏清语忽然回过头来,柳眉皱起,对白蔻道:“你真是无聊透顶了,和这种人吵什么吵呢?不是连你自己的格调都拉低了?还不快进来,这是什么好地方吗?赶紧给陆云逍看完病,咱们回杏林馆去,我早饭还没吃呢。”
话音刚落,就听书房里传来了几声咳嗽。夏清语遂转身进了房间,一面冷哼道:“你咳嗽什么咳嗽?难道我说的不对?”
陆云逍坐在里间床上,面颊潮红,倒的确是一副烧的厉害的模样。只不过夏清语一眼看去,就见这厮眼神清澈深邃,比素日还多了一些深不可测的感觉,这哪里是一个病的厉害的人?
“果然有猫腻。”夏清语气的咬牙,恶狠狠瞪着陆云逍:“你最好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不然别怪我把憋了一肚子的起床气都撒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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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怎么样了?我听暮云说爷烧的厉害,只吓得我心都乱跳,这昨儿分明还是好好地,怎么一晚上的工夫,就病成这样了?”
白芷刚出了书房院门,就看见甄姨娘匆匆赶来,她勉强笑了笑,轻声道:“我过去的时候,看见爷虽是热的厉害,但精神还好。我也没说几句话,爷就让我出来了。”
“到底搞什么鬼?先前红绡来告诉我的时候,说暮云嘱咐了,不让我过去打扰爷休息。我没办法,这就去厨房安排了些补养的东西。如今也不让你在里面伺候着,这是要干什么?他们两个就算是贴身小厮,难道还什么事情都要抢着干?我料着他们未必敢这么不懂事儿。”
甄姨娘咬牙切齿的抱怨着,一边就要往书房去,却被白芷拦住,见她垂着脑袋,轻声道:“姨娘不用过去,如今……如今有人在那里照顾爷呢。”话音未落,眼泪就掉了下来。
甄姨娘吓了一大跳,看着白芷诧异道:“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琥珀在书房里?就算是她在又如何?她还敢欺负你不成?”
话音刚落,就听身旁不远处一个声音冷笑道:“姨娘说的是,我怎么敢欺负白妹妹?我赶来的时候,白妹妹刚从爷房间里出来呢。白妹妹之所以哭,是因为被别人欺负了。大奶奶刚才带着那两个丫头进了书房,我看见那个白蔻和白妹妹口角了几句,然后白妹妹就出来了,想必是在嘴头上吃了亏?”
琥珀虽然是一口一个妹妹,不过这话自然不是真的替白芷打抱不平,倒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这里甄姨娘也听得怔住了。而白芷想起刚刚夏清语那番话,更是悲从中来,忍不住用手捂着脸就嘤嘤哭泣着往后院去了。
能不悲痛吗?先前还想着那女人不是世子夫人了,变成普通民妇了,在自己面前也不得不低头,再不敢把自己当猪狗一样呼来喝去。哪里想到?还没等自己沾沾自喜完,幻想就被击打的粉碎:原来只是对方眼里根本都没有自己这个人了,不,或许她真的是压根儿就没把自己当人,甚至猪狗都不是,在她眼里,自己只是地里的一只小虫子。连白蔻那个小丫头都敢当面讽刺自己,而朝云在旁边看着,爷更是没说一句话,明摆着站在她那边的。所以自己真的就是一只小虫子吧?只要那女人愿意,她随时可以一脚把自己碾的尸骨无存。
认清了这个现实,怎么不让白芷悲痛欲绝慌乱恐惧。也别说她了,就是甄姨娘,这会儿呆呆站在大树下,看着书房方向,想象着那个女人会重新趾高气扬的再踏进这个家门,重新成为女主人……
甄姨娘猛然就弯下腰狠狠咳嗽起来。琥珀在一旁冷冷看着她,直到她慢慢直起身子,才淡然道:“大奶奶进去小半个时辰了。从前她哪有资格进爷的书房?这一回可好,不但是进去了,还言谈甚欢的样子,不然就以她的性子,早该被爷赶出来不是吗?”
甄姨娘扭头看着她,面上一片漠然,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姨娘还不肯让许姨娘过来吗?”琥珀和甄姨娘对视着,眼中的快意丝毫没有掩饰,她轻声道:“姨娘从来都是个拔尖要强的,所以这一次您过来了,许姨娘就留在府里。只是姨娘莫非忘了?爷和大奶奶究竟是怎么闹翻的?爷最不喜欢的,就是争强好胜的女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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