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米诉衷情的第三天,描眉儿涂唇儿着意修饰打扮了一番的吴红,在校园的小径上“巧遇”了独自一人的黄义明。
与往日一样,一见吴红笑吟吟大方方跟自己打招呼,黄义明也嘻嘻哈哈笑着回应了一声,然后大踏步继续前行。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一次吴红并没有抽身离去,而是看似漫不经心地快走几步跟紧他、靠近他,然后很自然地与他一路并肩同行。
黄义明多少有些不自在。
也许是心机太过深沉、心思过于复杂的女子不好掌控、不易驾驭的原因吧,处事比较圆融的黄义明对吴红的感觉始终是礼敬有余,亲近不足,说得再直白些,就是敬而远之呗。半年多来,他运用自己二十多年的一点人生阅历有意无意考量着自己联谊宿舍的这八位女生,每个人的脾性特点基本咂摸了个八九不离十,比如陶大米单纯可爱,热心善良,有时粗枝大叶,有时又敏感脆弱,时不时还好冒个可爱的小傻气儿唻;于晓诺老实木讷,刻板传统,秉承“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的行事原则,脾性过于寡淡无趣;宿佳大胆泼辣开放,过于自私势利,行事刁钻乖张、另类怪异……
但只有一个人他怎么看也看不真切,看不明白,毫无疑问,此人就是吴红。
黄义明隐约记得,自己领着合宿舍一众弟兄们轰轰烈烈给陶大米送画表爱意的那次,吴红黑着一张脸,半眯着眼阴沉沉坐在一边,一声不吭,脸上看不出悲喜忧乐。起初他还以为是她肤色本就暗黑,说明不了什么。谁想后来气氛越来越压抑沉闷,除了他们弟兄几个有一搭无一搭和陶大米说上几句,其他几个女生全都像听到了无声的号令一般,基本上不搭他们的腔,不接他们的茬儿,沉浸在喜悦中的黄义明这才觉察出了不对头。其他几个哥们儿自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诡异,有几个悄悄戳鼓着彼此,随时准备着溜号呢。正在他们打算集体撤离时,一语不发的吴红忽然站了起来,“咦”了一声,嘻嘻笑着说了一句:“我还忘了,我那同学老乡叫我过去一趟唻,你看看,这么重要的事儿,咋给忘了呢……”话刚出口,人已经挪着小碎步快速挤出人丛,眨眼来到了门口,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咧着嘴半笑不笑的吴红已经拉开房门速闪了出去……
吴红前脚刚走,宿佳也腾地站起来,不由分说也跑了出去……
此后,两个宿舍基本没有举行过一次像模像样的联谊活动不说,321宿舍还在吴红的拍板决定下,直接与外系另建了一个联谊宿舍!
每次见到吴红,对方无一例外回回跟他打招呼,脸上也总带着她那独有的看似亲热实则冷极,看似很近实则甚远的招牌式的笑,这种笑,在黄义明眼里,怎么看怎么是假惺惺的皮笑肉不笑,吴红每咧一次嘴,让他心里总是不自觉地一紧,再咧一次,又是一紧……
如今这么一个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女子近距离跟自己并肩同行,黄义明深切地感受到了不自在的深层含义。
但是旁边的吴红却显得很自在,很得劲,很随性,很惬意。她不紧不慢不急不慌地走着,不抢话,也不冷场。黄义明打着哈哈问她这几天忙什么,她沉吟片刻,慢条斯理开腔了,忽而说最近找她老乡同学玩了几次,她同学批评她写得一笔好臭的字,以后真当了教师怎么教学生?她也怕误人子弟惹人笑话唻,为此苦恼得很;忽而又说到她的同学建议她在本系,最好是本班找个写字好的同学跟着好好练练字,都是一个班,教起来、学起来自然都方便……
忽然,吴红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偏转脑袋笑吟吟盯着黄义明,“咦”了一声:“你瞅瞅我这破记性,这两天想了一圈儿还想不起个能跟着学字的人来!不是跟人家不熟,就是他们那字我瞅着不喜欢,学不来……你说今天怎么这么巧,就碰到你了,倒是一下子提醒了我!哎~我说黄义明,你写字不是挺好的嘛,怎么,不想收个徒弟练练手,提前体会一下当老师的滋味儿?”
黄义明一时懵住了,忽然又明白了过来。闹了半天,吴红打了这么长时间的太极,绕了那么远的弯子,是想跟着他练字呀!哎呦我的娘啊,有什么直说就是了,费这么老劲她不嫌累啊!
黄义明一时无语。
“怎么,一声不吭,还想正式举行个拜师仪式,让我交学费啊?”吴红打破僵局,含羞带怯但却是步步紧逼着嗔怪道。
黄义明可不是陶大米,人家都把画送到眼前了都不明白对方是在追自己唻,吴红委婉含蓄的表达能瞒哄得了别人,却瞒哄不了同样“狡猾”的他。黄义明打心眼儿里想说“我水平不高啊,哪能教得了你呀”,可人家一个年轻女子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拒绝无疑是极为无礼,极为不适宜的。
无奈的黄义明打着哈哈:“我说老吴啊……”也许是心有敬畏,他一直不自觉地称呼吴红为“老吴”。“我说老吴啊,你快别吓唬我了好不好,你还不知道我?我这笔破字也就能糊弄糊弄一二年级的小学生,咋好意思教你这个高材生唻?嘿嘿,别笑话我啊,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可不敢受……嘿嘿嘿……”
“咋了?!”吴红微笑着一下子瞪大了美丽的小眼睛,小眼睛里忽地扑闪出两束无辜的小眼神儿,无辜的小眼神儿又牢牢地盯紧了近在咫尺的黄义明,招牌式的微笑愈来愈深愈来愈真,整个人几乎逼到他脸上来了,声音温柔地能杀死个人:“你还真怕我不交学费是咋的?!”
猝不及防的黄义明心上一紧一紧,一抽一抽,一凛一凛,忙忙后退一步嘿嘿哈哈不迭:“嘿吆喂老吴,你别吓我啊,咱俩谁跟谁啊,快别说那见外的话,还学费,你是笑话我小心眼子,抠门儿不仗义还是咋地?咱俩谁跟谁啊,你可别说见外的话,哈哈……”
脑子灵光,不算能说会道但也决不拙嘴笨舌的黄义明,脑门子上不知啥时候竟然微微冒出了点儿冷汗星子,一向麻溜的舌头也不争气地有点不听使唤,表达自是有些语无伦次了!
他忍不住暗骂了自己一声:稳住,不争气的东西!看让个小女子都能把你吓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