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没在问下去，就算是宁婧所说的那样又能怎样呢。
夜晚，程景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将一个废草稿本垫在地上，然后坐在上面。
黑暗中，程景觉得有些无力。
他将头埋在臂弯，感觉不到冷。
“怎么了？”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睡意询问。
程景抬头，走廊的灯刚好亮起，照到寝室里，叶明杨刚好可以看见程景痛苦的脸色。
叶明杨连忙下床，蹲在程景身边，担心地问：“哪里舒服吗？”
程景摇摇头：“胃疼。不过没事。”
叶明杨皱眉：“生病还要死撑，走，我们去医务室找校医。”
“真的没事。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胃病，等会就好了，再说这么晚了……”
“程景，你个白痴。”叶明杨低声骂了一句后竟然横抱起程景。
程景一惊，不安地挣扎着：“你干嘛？”
“别说话，你也不想吵醒那两个家伙吧。”叶明杨用宁静的语气对程景道，“开门。”
程景无奈地打开门，任由叶明杨用公主抱带着自己去找校医。
“很疼吗？”叶明杨关心的声音里透着不经意的温柔。
程景原本觉得自己可以忍受，被叶明杨一问，好像真的很疼。
“嗯。”
“下次生病不准死撑，死了都没人知道。”
“嗯。”程景咬住下唇，不让自己被叶明杨霸道的关心扰乱心神。
到了一楼校医住的地方后，叶明杨将程景轻轻放下，一只手扶着他让他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一边拼命地捶门。
“来了来了！”校医披了一件大衣打开门，看见叶明杨和程景站在门外。
“他胃疼，麻烦您快帮忙看看。”叶明杨用难得的礼貌语气对校医急切地说。
校医连忙拿着钥匙打开对面医务室的门，然后给程景检查。
“怎么样？”叶明杨担心地问。
“不是什么大问题，打两瓶点滴看看。”校医说着起身去拿药水，然后吩咐叶明杨让程景躺在床上。
叶明杨扶着程景坐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然后等着校医来。
“行了，你回去睡觉吧，我……”
“校医，可以让他今天就睡在医务室吗？有什么叫您也方便，我在这里陪他。”叶明杨无视程景，直接对校医说。
“那也行。”校医给程景把针管插好。
“你外套都没有穿，这里这么冷，你还是回去吧，我真的没事。”程景看着身上只穿了件薄T恤的叶明杨，再次劝道。
“大衣给你，别好了一个病人，又来一个。”校医笑着把身上的大衣递给叶明杨。
叶明杨对程景一笑，“现在没问题了吧。”
程景皱眉。
校医出门前吩咐叶明杨：“那你在这里看着他，万一再有事就叫我，我就在对面。”
叶明杨点点头，真诚地对校医说了声：“谢谢。”
校医走后，叶明杨搬了把椅子坐到程景床边，然后和程景大眼瞪小眼。
“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叶明杨突然问程景。
程景摇摇头。
然后两个人继续大眼瞪小眼。
程景忍不住打破沉默，无奈地说：“我们总不能就这样一晚上吧。”
“我不会照顾人，你就将就下吧。”叶明杨顿了顿，继续说，“从小我妈就特溺爱我，要什么给什么。她可能是想把我爸欠我那份一起给我。”
“你爸？”
“嗯。他工作忙，很少回家。但他对我一直抱有很大希望，可惜我只能让他失望。”叶明杨耸耸肩。
“别这么说……”程景想着该说什么安慰他。
叶明杨接着说：“其实我也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混混。但是，当一个人成了众矢之的，没有钱没有势，真的会很麻烦。”
“我知道。”程景点点头，低声说。
“你呢？”叶明杨问，“我似乎对你一点也不了解。”
程景笑笑，“我的生活很简单。除了跟着爸妈不断地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叶明杨换了个坐姿，表示想继续听下去。
于是程景就像说故事一样继续说着：“我四岁爸妈就离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记得，我还记得他们刚离婚那会我跟着我妈，见不着我爸，但我似乎什么都知道。还老是做一个梦：我站在一块冰原上面，我爸在我脚下的冰里，他让我救他出去，我只能无助地看着他。”
程景停了一下，继续说：“没过多久，我妈就和我继父结婚了。那时候我也不懂这些，只知道我妈让我管一个经常来我们家的叔叔叫‘爸’。可是我外公外婆特别反对我妈和我继父。据说我亲爸是个大学生，那个年代的大学生，不像现在，一抓一大把。而且，据说我爸也舍得花钱，又会说话，很讨人喜欢。而我继父，家里穷不说，脾气又不好，说白了就是太老实，根本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有啥说啥。我妈也不管外公外婆的反对，七大姑八大姨的劝说，和家里人大吵了一架，带着我就去了外地。”
程景说到这，问叶明杨：“还要听？”
叶明杨点点头。
“我继父和我妈为了多挣点钱都不再一个城市工作，我跟着我妈。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我还记得第一次到外地的那个夜晚。我妈租了一个一二十平米的房间——真的，还不如我们宿舍强。那时候我年纪小，我妈出去买家具，把我一个人留在出租屋里，没电视，没手机，没有任何能娱乐的东西，也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能和我说话。当时我就觉得我妈不要我了。”程景说着，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后来我开着窗户，看着漆黑而陌生的天空躲在一堆衣服里睡着了。再后来就是新学校，不断地换学校。刚开始我很内向，不敢和人说话，一个劲地看书。小学六年，我几乎把图书室里的书全部看了一遍。不过转学次数多了，适应能力也变得很好，同时，看了很多人，经历很多事后，我发现，分离真的不算什么。”
“所以你习惯不和人太过接近，其实是害怕自己不舍或者受伤害吧。”叶明杨接着程景的话说道。
程景一笑，“算是吧。反正就是这样了。刚开始我还会偷偷地想我亲爸，时间一久想明白了，继父虽然严厉，但真的当我是亲生儿子那样。所以我也就认一个爸。”
“和你比起来，我真的不算什么。”叶明杨真心地说。
“哈，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这么多年养成了独立的性格倒是真的。”程景笑笑。
“打完了。”叶明杨起身，帮程景抽掉针管。
“好像很快的样子。”程景说着，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睡吧。”叶明杨说。
“你不过来和我一起？”程景说着，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我就在椅子上睡一夜就行。”
程景犹豫了一下，对叶明杨笑道：“可是我冷啊。”
叶明杨摸了一下棉被，皱眉：“好像是不厚。那……”
程景往里面躺了躺，给叶明杨让出一个空来。
叶明杨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身上的大衣盖到程景身上，钻到被子里和程景一起睡。
叶明杨无意间碰到程景的手，发现程景的手比自己的手还冷。
“冷？”叶明杨问。
“一点。”
叶明杨将程景搂在自己怀里，然后问：“介意吗？这样会暖和一点。”
程景一笑：“谢谢。”
叶明杨下意识地将程景抱紧了几分，又问：“胃还疼吗？”
“不疼了。”
“那就好。”叶明杨说完，闭上了眼睛。
程景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也闭上了眼睛。
叶明杨的怀里很温暖，程景觉得被叶明杨这样抱着真的很舒服。
过了很久之后程景睁开眼睛，然后抬头看着叶明杨。
叶明杨的眉头还微微地皱着，不知道是不是在担心程景。
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仔细看叶明杨，程景竟然低声笑了出来。
其实叶明杨真的很迷人，只是程景一直不愿意承认。
程景慢慢将身体上移，然后轻轻覆上叶明杨的唇。
程景又嗅到了那种淡淡的，但是很好闻的烟草味。让他觉得眷恋。久久地，他才离开他的唇，低声呢喃：“还在抽烟吗……”
然后，程景小心翼翼地换了一个姿势，然后钻到叶明杨怀里，伸出手，抱住他的腰，安心地睡去……
清晨。
叶明杨轻手轻脚的下床，替程景掖好被子后，走到窗边。
“现在几点了？”程景迷迷糊糊地问道。
“吵醒你了吗？还早。不过，下雪了。”叶明杨站在窗边，披着大衣，微微侧过身，对程景说。
“是吗……”程景也下床走到窗边。
“又想感冒吗？”叶明杨将身上的衣服披在程景身上。
程景一愣，没有拒绝。窗外还并不明亮，但是已经可以看见大雪纷纷扬扬地在空中抛洒，甚至可以看清雪花的轮廓。
“似乎是场很大的雪呢。”
“嗯。今年的第一场雪。”
平安夜的前夕下了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