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九月的天空蓝得透彻，几乎看不到一抹云影。
“嗯。我已经到新学校了。”
坐落在远离街道的群山之间的学校，在清晨显得宁静而淡泊。
“啊——感觉还不错，你们不用担心。”
偶有三两个人结伴走过，谈论着假期生活与对新学期的憧憬。
而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
程景挂了电话，长长地抒了口气，然后将手机放回衣袋，凝视着新学校。
很久之后，他才迈开步子，拉着行李箱独自走进新学校。
整个学校被一条河分割成两个部分——校门部分和校园内部。程景沿着筑河的围墙向学校内部走去。
走至一条不算短的石桥正中间时，之后几乎可以看见校园的全景了：石桥的末端正好是十字路口的一端。以石桥为参照物，向前是一条宽阔的水泥大道，道路两旁种着两排整齐的香樟；石桥左下角有一乱一人高的巨石，上面刻着两个朱红的大字——水韵；而左侧铺着石板路，两旁种着银杏，是通往教学楼的；教学楼的对面是一大片茶圃，穿过茶圃便可以走到一个圆形的木栏台上，很适合靠在栏杆上吹风或看水；石桥右侧则是一条卵石小径，小径两旁种着鸢尾、兰草等植物，小径途中还有一个古式亭子，亭子在河岸杨柳的衬托下别有一番风味。小径则通往男、女生公寓楼。
程景选择先去公寓大楼。
程景来的算早，所以他很快找到属于自己班级的几个寝室，然后找了一个还没有任何人住进来的寝室。
每个寝室四个铺位，空间充足，又带有单独的浴室和卫生间，通风，光线很好，这让本来就不怎么挑剔的程景心情愉悦了一些。
然后，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箱子里的衣服干净整洁，摆放整齐，但他还是重新整理了一遍。再然后是铺床，程景铺床的娴熟之态几乎不像是一个男生。
等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时间也过去了不少，程景打算去报名了。
程景将箱子推进床下，然后转身。
门口一个少年正肆意地打量着程景。
首先闯进程景视线的并不是少年的容颜，而是少年黑色T恤胸口位置的一个惹眼的银白十字架图案。而此时，阳光透过走廊的落地窗洒在少年身上，使胸口的十字架三分之二沐浴在光明，三分之一隐没于阴影。
就在那么一瞬间，程景想到了救赎。
“喂，你走错寝室了吧。”少年戏谑的声音将程景唤醒。
程景这才开始打量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少年的脸。
少年的相貌算不上多么惹眼，但他的皮肤却出奇的白，有些刻意留长的黑发没过耳梢、半遮双眸，却怎么也掩不住眼底似乎与生俱来的邪气。所以这才给程景造成了少年熠熠生辉的错觉。
不过程景仍然把看到正脸后的感觉作为对叶明杨的第一印象——明明长的不算英俊，也不够秀气，却偏偏一副笑得百媚众生的模样。
“你哪个班的？”叶明杨见程景没有回答他，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
“我是转校生。”
“新来的吗。”叶明杨若有所思地说着，“所以你不知道铺位都是固定的也情有可原。”
“啊……我不知道。”程景尴尬地问：“那还有空铺位吗？”
“有啊。”
叶明杨说完，程景的窘意少了几分，连忙将铺盖一卷，然后问叶明杨：“哪个寝室？”
“这个。”
“……”
“……”
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良久后，程景意识到叶明杨是在耍他，于是淡定地重新铺好床，然后从容地问叶明杨：“那么我可以睡这里吗？”
“你占的铺位原本是我的。”
程景闻言，又变得尴尬起来，连忙再次将被子一卷，一脸歉意地对叶明杨道：“抱歉，我马上搬。空铺是哪个？”
“没事，你就睡那吧！”叶明杨一脸慷慨地对程景道，“既然你是新来的，理应该照顾你的。”
程景嘴角微微抽搐，但良好的心性让他沉住气，然后扯着一个僵硬的笑容，几乎一字一句地对叶明杨道：“没关系，我不嫌麻烦。”
叶明杨正打算说什么，QQ消息的提示音响起，叶明杨拿出手机，随意地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看着程景，笑道：“我原本还打算替大家接待新同学的，很可惜有美女找，只好先走了。”
叶明杨说完还非常绅士的略微颔首，表示遗憾。
程景嘴角微微抽搐。
叶明杨走后程景才想起来他还是没有告诉自己空铺位是哪个，于是他极为被动地欠了叶明杨一个人情。
所以当后来程景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固定铺位的规定，而且他原本占的铺位也并不是洛鸿尘的，叶明杨甚至十分厚脸皮的将后来程景的邻铺赶走自己霸占的时候，程景整整三天没理叶明杨一下。
接下来就是报名了，程景在班主任那里报名之后就被班长领到教室去了。
程景走进教室。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几乎是齐刷刷地看向程景。
程景虽然习惯了突然之间成为焦点，但还是有些无所适从。
“没办法，教室就只剩一个空位了。你坐到宁婧旁边去行吗——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女生。”班长对程景说着，有些苦恼。
程景顺着班长的示意看向一个窗边的一个角落。
只见穿着一身纯白的女孩坐在窗边看书，及腰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程景无法看清女孩的长相，但他可以感觉到女孩的冷漠。
程景礼貌地对班长说完谢谢后就向宁婧走去。
程景在宁婧身旁坐下，宁婧似乎没意识到程景的到来，或者完全不在意，仍然自顾地看书。程景也并没有向主动宁婧打招呼。
但是很快前后桌的同学都热情地向程景打招呼，然后好奇地问东问西。
“哎哎哎！你叫什么？”
“程景。”
“哪个‘陈’？哪个‘景’？”
“启程，风景。”
“你为什么要转到我们学校？”
“跟着家人来的。”
“这样啊！对了，你好，我是……”
“你好。”
……
程景礼貌地回答着，但却显得疏离。所以围在他身边的人很快失去了兴趣，然后回到自己的圈子里去畅谈。
“你们说，那个新同学能在宁婧旁边做多久？”
“八成叶明杨一来就不给面子地把他赶走了！”
“他可是新同学。”
“那又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叶明杨？只要宁婧没点头，谁都不能坐她旁边！”
“也不知道宁婧哪来那么大本事……”
“别说了别说了，洛鸿尘来了！”
程景有意无意地听着后面的同学的对话，心想自己是不是坐在那个叫“叶明杨”的女朋友身边了。但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他们口中的“叶明杨”与在寝室见到的少年划等号的。
程景想，或许是因为他觉得那么张扬的人只可能是他吧。
班上的人几乎用一种看戏的目光看着叶明杨进教室。
与此同时，程景毫不在意地拿出一本随身携带的尼采诗集来看。
叶明杨看见宁婧身旁的程景，似乎有些惊讶，又似乎早就料到，径直朝程景走去。
“扣扣扣。”叶明杨伸出手，弯曲细长的手指，用骨节敲响程景的桌面。
程景抬头。
洛鸿尘笑着，却与最初见他的戏谑不同。
程景正打算说什么，身旁的宁婧却开口了：“怎么这么晚才来？”
程景有些尴尬，又继续将视线转移到书上，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当然是约会去了。怎么，吃醋了？”洛鸿尘略带宠溺地调笑宁婧。
“哼。”宁婧发出一个冷傲的鼻音。程景想，应该只有这样骄傲的女孩才能和洛鸿尘并肩。
“新同学。你还记得我吗？”叶明杨突然问程景，声音也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
程景抬头，假装想不起来了：“你是？”
叶明杨勾唇，“想不起来没关系，时间还长，我会让你永远忘不了我的。”
有些暧昧的语气让程景皱眉。
“镜子，好好替我照顾新同学哦。”叶明杨对一旁的宁婧嘱咐道。
等着看叶明杨赶走程景的广大人民群众有些不知所以。但他们接下来又猜测着宁婧会一口回绝。
“你也太博爱了吧。女孩不放过也就算了。”宁婧调侃洛鸿尘，故意只留了一半的话。
“我可只对凹凸有致的美女有兴趣。”叶明杨耸耸肩，然后对程景抛了个媚眼，“不过要是新同学真的对我有意，那我可就为难了。”
程景一阵恶寒。
“刚刚班主任找你，劝你快去，去的早还能留个全尸。”宁婧毫不留情地打断沉浸在自我欣赏中无法自拔的某人，以及故意让叶明杨看见对他满脸嫌弃的程景。
“知道了。”叶明杨皱眉，极不情愿地离开了教室。
留下一片惊讶与茫然的目光。
“喂。我叫宁婧。”更出乎人意料的是宁婧主动向程景打招呼了。
程景转身。
宁婧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美得不可方物，甚至有些过于平庸。而且脸上还有不少青春痘，给这个背影看起来美艳的女孩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够了吗？”宁婧不耐烦地问程景。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程景认识到自己的失态后连忙道歉。
宁婧却不再理他，继续拿着书看。
而她正在看的书正是周国平先生翻译的《尼采诗集》。
程景这才意识到宁婧主动和他说话的原因或许是由于他们恰好在看同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