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志玲黔驴技穷,哭着回到了老人的房间里。她一边哭一边埋怨娘说:“娘啊,你咋不去给俺拿呢?这倒好,没逮住狐狸,还惹了一腚臊!”
“你没看见拜堂的那天早晨,把俺吓得像老母猪筛糠似的?俺,俺可不敢去!”
“俺大嫂结婚的时候,俺想拿啥就拿啥,俺把那相中的都拿走了,只留给她几件不像样的帐子,她啥都没有说,还朝着俺笑呢!”
“唉,去年的黄历,今年看不得哟!就你这一招啊,有的人能行,有的人就不行!人家说的好啊,‘千人千脾气,万人万模样’嘛!”
那父亲板起面孔问女儿:“我日娘,谁叫你去招惹她的呀?”
“俺大嫂结婚的时候,不是你叫俺去的?”李志玲不服气,她对父亲顶撞说。
“我告诉你,我日娘,说话做事你得分人去,你大嫂那人,心里有,嘴上说不出来,那是个‘慢毒’。那人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没事,你咋折腾都行。哎,我问你,你长了眼睛是干啥的?你三嫂这人像只疯狗一样,我日娘,你也敢去跟她要东西?我可告诉你,这人可是个‘快毒’!”
“俺的爷呀,你这是软的欺,硬的怕,你知道没有?”
“哎哎,我日娘,你别说这个,你要是不怕,咋不把相中的东西拿来呢?”
“俺的爷呀,你不帮俺不要紧,你咋还看俺的笑话呢!”
“我告诉你,闺女呀,你得学得精一点,吃柿子就得找那软的捏,你懂吗?穷生虱子富长癞,那羊角风就是老员外。我日娘,这老员外你也敢去惹?你得识时务,今后别去招惹她,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李志玲服气地应允道:“嗯,俺好鞋不踏臭狗屎!”
这李志新和王庆芬结婚半月过后,老人要把李志新小两口儿分出去过。以免惹出更大的麻烦来再分家,那可就不好看了。
在这农村里,别的没有看出时髦来,唯独这前面结婚,随后分家最时髦。你有一千个理由不分家,当老人的就有一万个理由让你出去过。他们总是这样说:“前面结婚无隔阂,后面分家趁热乎;老人养你没能力,耽误你们过日子。”
新婚燕尔,夫(妇)唱妇(夫)随;你情我爱,出双入对。天荒地老,海枯石碎;形影难离,如痴如醉!这当儿,小两口儿谁也无心干别的,大有眨眼不见,如隔三秋之感觉。
他们躺在卧室里,卿卿我我,叽叽喳喳,摸摸索索,嘻嘻哈哈。他们现在所干的一切,都是老人们最反感的。老人们就一样不反感,却是他们最不愿干的。不用猜,那就是劳动。他们说够了,玩够了,玩饿了,就到老人那里找吃的。吃饱了,喝足了,他们再继续玩,好像这世界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当儿,你就是大风刮熟谷,大雨冲猪鸡,雷霆炸屋顶,老子归了西,除了这两人的世界,一切的一切,统统与他们无关!
特别是那早晨,太阳红了,太阳升了,太阳高了,太阳热了,尽管那老太太,口里喊干了,嗓子喊哑了,喉咙喊破了,就好像那床上抹过了鱼鳔,粘的是结结实实,他们就是不起床!那菜在锅里,热了凉,凉了热,反反复复的,一直热到汤少了,汤没了,菜煳了!那有耐心的老人还可以,他们都能理解;若摊上那脾气孬的,谁做了谁吃,吃饱喝足,拍拍屁股干活去,哪有龙侍奉蟒的道理?
这样一来二去的,老人们心烦了,非把他们分出去不可!
这一天吃过早饭,李志青领父亲之命,前来给李志新分家。分家是件小事情,不用惊动大族间。而小族间里,大娘家的李志兴弟弟,恰又出了远门,那李志青就自然而然的,成了这次分家的公道人。
父亲领着大儿子李志青和小儿子李志新夫妻俩,围着房间里转一圈,然后说道:“房子早就分好了,我日娘,咱就不用再分了。粮食统共就这些,家具也都在这里摆着。”他转眼看一看李志青,然后说,“我日娘,你就看着分吧!”
“咱先分粮食,然后分家具,一样一样的来,你们说行吗?”李志青对大家问道。
他们没有话说,都点头表示同意。
这李志青看着父亲的脸,试探着说:“您还有四口人,加上他俩两口人,一共六口人。咱先把粮食称一称,然后除以六,那就是每口人得到的粮食。最后把志新两口人的称出来,剩下的就是您的。您说这样分行吗?”
“我日娘,我觉得志新那里,按两口人分粮食不合适!”
“您说怎么分?”
“他俩年轻,饭量又大,我日娘,得多分给他们一些!”
“要不,就按七口人来分,给他俩三口人的粮食,您说这样行不行?”
“这样分倒是也行,可是又是乘又是除的,我日娘,忒罗嗦。依我看,不如把粮食过过总数,称出一半给他,我日娘,这样省劲!”
“行,您说咋分就咋分。”
他们先分的是玉米。父亲让李志新张着一个大麻袋,让李志青踩上高板凳,用簸箕一下一下的,从粮仓里往外挖。当装到四麻袋以后,父亲就对李志青说:“行了,够一半了,我日娘,剩下的从下面的仓眼里,扒出来就是!”
那粮仓里剩下的玉米,被李志青从仓眼里放出来,堆在了地上。李志青的父亲,从外面拿来了一张长把儿的铁锨,踩上那高板凳,就使劲的往外划拉,一直到粮仓里没了一粒粮食,而流出来的是砂子和土面,才肯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