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历二月中旬的一天,正是李志青母亲的生日。这天早晨,李志青的父亲对妻子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看看志青两口子,来叫不叫咱去吃饭!”
“嗨,他老婆光在娘家住,自己都伺候不了自己,还叫你去吃饭?哼,你想得倒美!”
“哼,他们要是不来请,我可有的是办法治他!”
“啥办法?再和原来那样,打来骂去的那可不行啊!”
“你甭管,本人治他绝对有门!”
“嗯,你是屎壳郎钻筛子——净门!”
“不信?不信你走着瞧。咱反正啥农具也没有分给他,只要是干农活,他就得用农具,他就得来求我!哼,到时候他就是说破了天,就是把他的双腿跪麻了,把膝盖跪肿了,我就是不借给他!”
“你说这话就不讲道理了吧?别说是咱们的儿子呀,就是外人来借家什用,咱也得赶快给人家,乡里乡亲的,你说谁用不着谁?”
“那可不一样,要是外人来借家什用,咱们得赶快给人家,要不就会得罪人家。唉,得罪人容易,为人难哟!”
“你还净说别人‘驴屎蛋子外面光’呢,别人再好也是外人,你得罪了儿子那能行?你就不指望他到老来给你端碗凉水喝?”
“我告诉你,这两个人都是一头不出,两头不冒的东西,得罪和不得罪没啥两样。你放心,他俩都是属老鼠的,搁下爪子就忘!”
“你别觉得人家不反驳你就拿人家当傻子,人家心里可清楚得很哪!”
“我知道那是两个慢毒,光有心眼不用,还是等于个零。不管怎么说,他们拿我就是没办法!”
“嘘,别说话了,有人来了!”
“娘,早饭的时候都上去吃,我就不来叫啦!”
“俺不去啦!”
“咋不去呢?我就不来叫啦!”
“啊——”
这李志青再没有听到母亲的完整答复,只听到父亲的干咳声。这声音可能是在提示李志青的母亲,意味着不能再继续推辞下去。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那李志青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们,都来到了李志青的家里。这高玉兰笑着问道:“娘,俺爷怎么没来呢?”
那李志青的母亲吞吞吐吐的回答说:“啊……啊……他不来了……”
这高玉兰赶忙问道:“咋不来呢?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那李志青的母亲回答道。
“没事咋不来呢?”这高玉兰转向丈夫李志青问道:“你没跟咱爷说呀?”
这李志青想了想,他对高玉兰说道:“哦,我明白了,我再去叫他!”
这李志青一溜小跑,他来到了父亲的面前:“爷,您怎么不上去吃饭呢?”
那父亲板着面孔回答说:“上去不上去无所谓,我也不差你这三顿饭。我只是听到叫你娘去,算了,我不去了!”
这李志青笑着说:“我没这意思啊,我说的是都上去嘛!”
“我这人从来不爱计较,要是跟自己的孩子计较人家会笑话。嗯,你既然来了,去就去!”
听父亲这么一说,这李志青连忙附和着说道:“嗯,就是,就是。”
“哎,我去是去,不过咱可在这里说明白,我可不差你这几顿饭!”
“嗯,就是,就是。”
父亲来到了李志青的家里,这高玉兰笑眯眯的迎了出来。她知道面前的这位公爹,是根又粗又大的烟囱,就从印着“丰收”字样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支香烟递过去:“爷,您来啦?快屋里吧。”
李志青的父亲拍拍自己的上衣兜,他慢条斯理地说“嗯。我有‘金鹿’的!”不过,他说是这么说,但拍兜儿的那只右手,却又伸了出来,接过了那支“丰收”烟。这高玉兰知道公爹是一个怎样的人,她也不去介意,只是淡淡的笑一笑。这高玉兰知道这人的脾气,纯粹就是一个三岁小孩子性质的,纯粹就是爱打肿脸充胖子的那一种。
这早饭,大家吃的是馒头,菜里肉不多,主要是菠菜、豆腐和粉皮。你别看吃的不算好,可是在当时,这样的生活待遇就很不错了——那除非是有客人。
午饭,大家吃的是大白菜和猪肉做馅的水饺,那也是当时待客的最高标准。
晚上,这高玉兰做了八个菜:一盘猪头肉,煎了一条咸大鱼,炒了一盘藕,一盘笋,一盘豆腐皮,一盘芹菜,一盘猪肉炖豆腐加粉皮,一盘猪肉炖去年煮熟晾干的芸豆块。
晚上的这八个菜,要说让李志青亲自去操办,虽然不能说比登天还要难,那也是有相当难度的。这不仅仅是刚刚分家什么也没有,即使是有钱,让他步行到十几里路外去赶集买菜,那也是一个特大的难题。因为,他现在教的是小学毕业班,孩子们已经临近升学考试了。再说,他还是一个工作狂呢!
有人可能会猜测到,这些菜可能是高玉兰到集市上买的。其实不然,这是高玉兰的父母,在昨天晚上听女儿说起这公爹生日的事情以后,是那父亲用自己的钱,起了个五更天到集市上买的。然后,再让高玉兰早早的把东西送回家去,好伺候那些婆家人。
这高玉兰给大家倒上茶水,只见那公爹用筷子夹起了一根芸豆,继而那只右手一直漫过了他的头顶。然后,他侧着头顶,那只左手缓缓地伸了过去,再用指甲掐一下,那翘露着的芸豆丝说:“这芸豆倒还行,就是没择净丝!”
“嗯。昨天晚上,俺娘在煤油灯下择的,可能没看见。”这高玉兰笑嘻嘻的对公爹说。
这李志青给父亲满上一杯白酒,自己也倒上一杯。爷俩说着话,吃着菜,不一会儿,那杯白酒就喝光了。
那李志青的父亲,右手捏起酒杯,他仰起脖子“咕咚”一声咽下去,然后把那杯子在半空里倒过来:“哎,你们看看,我喝得是焦干的干。我日娘,志青你呢?”
这李志青微笑着,他半斜着酒杯,也在半空里晃一圈:“大家看,咱是不干的干。”说着,他一饮而尽。
这李志青爷俩的几句话,便引得大家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