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来的”就是昨天晚上来的。不说“昨天晚上”,那应该怎样说?方言方言,一个地方都有它的特定语言。你只要改变了当地的方言,即使你说得有多么好听,那也是王村的陈醋——酸,酸,酸!
按当地人的话说,这个年轻人应该这样回答:“我夜来后晌回来的!”
其实,当地的“夜来”就是“昨天”;当地的“后晌”就是指“晚上”。假如这个年轻人在东北呆上一段时间,他这样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只不过说他,闯了个关东,撇了腔,走了调。
你想想看,这年轻人才走到了去关东的路上,因为想媳妇马上就折了回来,就连个真正的东北人都没有见得到,只不过跟着那位“老东北”的亲戚,耳濡目染罢了。你说,他说出这种腔调来,谁能受得了?
哪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方言,那才是正宗的地道话。这方言很有意思,如果它跟普通话混在了一起,那绝对让人哭笑不得。
还是这个人,其实上面所讲的故事,那是他年轻时候的事儿。你别看这种人油腔滑调,酸不溜秋的,但是他们的脑筋很灵活,说话办事儿都会来得快,总是让人羡慕不已。
现在来说,这个年轻人已到中年,他的嘴茬儿挺尖,总是拐弯抹角的不饶人。这人他姓黄,名书良,别人见他就喊黄书良,背地里却叫他“黄鼠狼”。这“黄鼠狼”到了五十多岁的时候,那村干部让他“转业”,从林业队调到村里的小学去烧水。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当官的是这样,就是任何人,每干上一个新的工作也是如此。“黄鼠狼”那三把火烧完之后,那工作就开始懈怠起来。这人脑子就是好使,凡事总想走捷径。
这一天,他忽然想出一个省工、省力又省料的好办法:先把锅里倒上一多半水,再把它烧的是活蹦乱跳的,恨不能把那锅盖儿也顶着跑。这水烧开之后,学校临时没有课的老师一定来灌水,他们知道这水是怎么样的。老师们走了之后,俺再添水不添火,事半功倍。
有人会说,这水开与不开,一喝就会知道。这话不假,大人能够喝得出来,可那些小学生就没有那水平。于是,每当那半锅水水星四溅,“咕嘟咕嘟”的打着滚的时候,这“黄鼠狼”就喊老师们来灌暖瓶。
当老师们灌完暖瓶之后,他就悄悄地再往锅里倒凉水,这一掺,锅里的水不凉不热的,喝着正好。等学生们下了课,这水也就凉透了。谁要说这水没烧开,老师们都会批评他:“谁说这水没有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亲眼看见那锅里,被煮的‘咔嚓咔嚓’的嘛!”
这一天,有一位调皮的男学生,喝了一口水之后,立刻就吐了出来。他骂道:“这是什么开水?这是‘二温水’(“二温水”在当地是不凉不热的水,不开的水。他用的是谐音“儿温水”即儿子来给温的水,其实就是在骂那烧水的人)!”
这“黄鼠狼”听了,心里也不生气,就慢条斯理的告诉那学生:“你这孩子咋说话呢?这可不是什么‘二温水’,这是夜来烧的(“夜来”指“昨天”,谐音就是“爷来”)。”
你看,都用的是谐音,是方言,喻之分明,滴水不漏。那调皮的学生,不但没有听出“黄鼠狼”在骂人,而且还恍然大悟:“哦,怪不得这水不热乎啊,原来是夜来(爷来)烧的!”
那“黄鼠狼”的父亲,对“黄鼠狼”南腔北调的很生气,一个耳光照脸打过去。这“黄鼠狼”很机灵,他稍微一弯腰,那巴掌正不偏不斜的打在了帽子上。这帽子是用高粱杆儿编的,能隔风,能遮雨,还能挡太阳。那帽子不经打,就飘飘悠悠的落在了土地上,正好盖在了一堆爬满屎壳郎的牛粪上。
这“黄鼠狼”捡起了帽子,他尖利的“哎哟”一声,就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不走了。那父亲问他怎么了,他说被屎壳郎蛰痛了,不能下地干活了。
“混蛋,这屎壳郎怎么能蜇人呢?你他娘的别耍什么新花招,赶紧跟俺拔草去!”那父亲瞪着眼睛大骂道。
“谁耍花招了?你说谁耍花招了?人家都说‘人要倒了霉,喝口凉水也塞牙,屎壳郎也蜇人嘛!’这一回,俺就是让屎壳郎给蛰着了,就是不能下地干活了,看你怎么样!”
这“黄鼠狼”爷儿俩来到了自留地里,就开始给荞麦拔起草来。不一会儿,他想再取悦一下自己的父亲,就撇着那半拉东北腔,对父亲说道:“爷,开黄花结三棱登,这是什么营生生?”
那“黄鼠狼”的父亲一听,不但没有高兴,反而火冒三丈。他扔掉手中的杂草,猛地跳将过去,他左手抓住“黄鼠狼”的衣领,右手握起拳头,便十分卖力的朝儿子的屁股,雨点儿般的砸了起来。
三拳五拳下来,这“黄鼠狼”还能忍得住,可这不停歇的乱捶、乱砸,你说谁能受得了?这“黄鼠狼”忍不下去,不禁脱口大声喊道:“快救人哪!荞麦地里打死人啦!”
那“黄鼠狼”的父亲,一听“荞麦”二字,就立刻停下了手。他骂道:“我还知道你他娘的,才刚刚出去一天的功夫,就啥都忘了呢,竟然还知道,这开黄花结三棱登的是荞麦!”
对于庄稼活,所有住在农村的人们,都没有人去专心学习这些东西,只记住“庄稼活,很好学,人家咋着咱咋着”,那就完全行。
对于种别的庄稼,这李志青可能把时间记得不会那么牢固,但对于种荞麦来说,经过一场重大的波折,那时间已经烙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心中,他的记忆里。
那是李志青十四岁的那年夏天,他跟同学们一样,在星期六和星期天的时间里,去给生产队里割青草,用来沤绿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