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要问我为什么如此做，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周若谷
颜纪北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没有听见，但他已觉得下方有什么东西在紧紧地盯着他。
他看不到对方，对方却能够看见他。
他曾经听他爷爷欧阳生说过，人是最可怕的野兽。
他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此刻，他多么希望下方盯着他看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什么来自上古时期的洪荒巨兽。
人的可怕来自人心，眼睛是不能够看见的，但洪荒巨兽的可怕，却是一眼就能够瞧出来。
他的手臂已变得疲软，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悬挂在剑下，他希望能够多聆听到一些动静，好能够判断下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时候忽然有一股风无端地吹了过来，颜纪北身子骤然一个激灵。
这风不仅寒冷，之间竟还裹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看来那东西的的确确在盯着他。
任何人遭受到这股来历不明的阴风，总是要担心忧虑的，但颜纪北却喜悦了起来。
只因为他知道，既然那东西就在不远处，那么距离崖底已不远了，因为那东西总不可能凭空而立的。
但是他忽然想到了幽千九，幽千九就是能够凭空而立的，他心下骤然一凉，谁说那东西不可能是凭空而立的？也许对方是个别人无法想象的怪物，就算能够凭空而立又有什么奇怪？
忽喜忽忧之间，他左侧的黑暗处忽然有了两道光。
两道红如闪电的光芒。
这两道光一出现，颜纪北骤然松手，因为他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光，而是那怪物的红色眼眸。
他的身子骤然下坠，但那两颗眼眸竟也飞速地追来，速度丝毫不比颜纪北慢。
颜纪北心下大骇，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那怪物急速窜来，两颗如红宝石的巨大眼眸几乎已到了颜纪北的面前。
就在这时候，颜纪北徒然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的腥气。
是蛇！蛇的腥气！
颜纪北骤然施展一道残影分身，立在两颗眼眸的上方之处，然后在间不容发之刻，将自己置换过去。
他虽然只是看到那两颗红色眼眸，心下却已能够想象得到，这大蛇已张开了血盆大口，向他咬来。
他若是判断失误，这怪物不是大蛇，而是别的什么，那他几乎就是一头撞在了对方身体上，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
下一刻，他的身子刚刚坠下两分，就碰到那怪物的身体。
所幸他判断得不错，这的确是一条大蛇，他现在就摔在这大蛇的头上，他的手已紧紧地抓住身下的鳞片。
这条大蛇也不知道有多大，颜纪北的身子也只不过压着两片鳞片罢了。
如此庞大的大蛇，在这黑暗中游走竟悄无声息，若不是那呼吸而发出的腥气，颜纪北也绝不能察觉到，等待他的，是这么一个恐怖的生物。
这大蛇刚才静得不发出一丝声音，现在察觉到颜纪北就在自己的头上，骤然扭转飞动。
它一飞动，颜纪北已惊呆了，因为这大蛇竟是在空中飞舞旋转，而不是贴在石壁上。
颜纪北已咬紧了牙关，紧紧地抓住手上的鳞片，之前的疲软感已完全忘却。
但这大蛇忽然身子倒转而下，又猛地抖动蛇头，颜纪北的手虽然还紧紧地抓住那鳞片，那鳞片却徒然从蛇身上掉了下来。
颜纪北骤然被飞甩而出，但下一刻身子又忽然撞到了一根柱子上。
这两旁石壁都是光滑的，中间根本没有一块突出的石头，这柱子是哪里来的？
他一时间根本没有想这个问题，只是紧紧地抱住那根柱子。
等到他抱住了那根柱子，这根柱子又忽然动了起来。
颜纪北这次又惊呆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柱子，而是蛇头上的角。
但蛇何来的角？若蛇有角，那么身下的这生物，恐怕就不是蛇，而是一只龙了。
这混乱大陆，自有历史已来，也只有远古时期才有记载，而且那记载颇不翔实，只有民间的一些零零碎碎的传闻。
颜纪北就算是做梦，也想不到，他此生竟能够碰到一条龙。
他现在就抱着那根龙角，一动不动，半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龙头不断地转动，扫视着四方，却是没有发现颜纪北的身影，但颜纪北的气息一直就在它的身旁。
所以他虽然没有看见颜纪北的人，但龙头一直转动，没有放弃搜寻。
刚才一番生死挣扎，颜纪北并没有感觉到自身体力的衰弱，但等到身子静了下来，他全身都已觉得疲软，双臂更是颤抖不已。
好在对于这龙，颜纪北的存在简直微不足道，所以他的颤抖也就没有惊动这条已渐渐放下警惕心的龙。
半晌后，这条龙终于放弃寻找颜纪北，悄无声息地向着深渊下飞去。
颜纪北不由松了口气，只要下到了地面，他便有自信能够保全性命。
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了蝎王的父亲周若谷，在这样的一条大龙下，周若谷怎么可能活在这深渊下那么多年？
按照常理来说，恐怕早已进了这大龙的肚子里去了，连渣都不可能留下半点的。
颜纪北之前猜得不错，他距离深渊地底已没有多少距离，不久之后，这条大龙便忽然停了下来。
那对猩红的眼眸也消失了，显然已闭上。
颜纪北等了一会，忽然消失在龙角上，悄无声息地置换到左侧的黑暗处。
却没想到那位置距离地面只有不到一米，他直直地跌了下去，身子不由踉跄了一下。
在这静寂的深渊下，半点动静都会变得异常大。
他骤然回头，果然看见那对猩红的眸子已睁开，正往这边扫过来。
颜纪北一个激灵，眨眼间闪退到远处。
终他一生，使用残影置换都没有如此之迅速！
他的人眨眼间便到了龙眼视野之外，他安静地等了片刻，远处没有再传来什么声响，他悄悄地望去，那对猩红又闭了起来。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松了口气了。
但他一转身，忽然又愣住了。
因为这黑暗的深渊地底，竟是有光的。
这光就在颜纪北的前方，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里，一盏悬挂在天花板的油灯发出来的。
这间屋子出现在深山野林，出现在雪山平原，都是恰如其分，半点都不奇怪的，但这间屋子就在一座深不见底的深渊下，一条恐怖大龙的旁边，这实在是奇怪之极。
这屋子显然是给人住的，难道这屋子的主人，就是蝎王的父亲周若谷？
但蝎王不是说他父亲是在另外一侧的石壁中吗？难道他只是想要骗颜纪北下来才会如此说？
颜纪北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已向着那发着灯光的屋子走了过去。
屋子很简陋，一桌一椅，桌子上有茶壶和杯子，椅子上放着一把剑鞘。
剑鞘全身是黑釉色的，制作精良，料想那剑也必定是把好剑。
只是这好剑，却到哪里去了？
颜纪北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便将天花板上的油灯取下。
这油灯的光虽不是很明亮，但在这乌漆墨黑的鬼地方，已聊胜于无了。
等到他已将油灯取下，他的身子骤然一顿，因为他忽然发现黑色的剑鞘下，好像压着一张纸条。
他移开剑鞘，纸条已在他的手中。
油灯的光芒下，白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具具尸体，甚至比尸体都要令人触目惊心。
只见上面写着：
吾聆听魔王大人教诲，遵循魔王大人之旨，与赤炎九头蛇合二为一，终生为魔王大人所命。
这是谁写的？难道就是周若谷？魔王大人又是谁？与赤炎九头蛇合二为一，又是什么意思？
颜纪北看了几遍，呼吸已不由急促起来。
这几行字，是用鲜血写成的，更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留下的，但这上面的字，竟能够如水流一般，还在缓缓流动。
这恐怕已不是普通的纸，这上面的几句话，怎样看来，都像是一种契约。
颜纪北已提起油灯，走到屋外，在地面搜寻着。
因为他忽然有了猜测，那黑色的剑鞘无剑，显然是周若谷拿去割破了自己的手掌，用鲜血写下这契约。
契约和剑鞘都在，唯有剑不在，他的人也不在，那必然是他到了别的地方。
那地方必然也就是执行契约的地方。
颜纪北只希望周若谷没有用布包扎自己的伤口，若是没有，那屋外必然有从手掌留下的鲜血血迹。
只要能找到那血迹，就必然能够找到周若谷的人。
颜纪北仔仔细细地搜寻着，果然在一处地方找到了那血迹。
那血迹虽然已很淡薄，但这正是颜纪北所期待的痕迹，所以他绝不会错过。
他沿着那淡薄的血迹小心翼翼地前进，半晌后，他便找到了那把黑色剑鞘的剑。
这剑上还有血迹，但也已锈迹斑斑，同蝎王那些宝剑一样，无法抵御此间的腐蚀。
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