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向着码头赶去,距离出发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想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看着手上的法器迦蓝钵,十方的鼻子忽然一酸,有些后悔自己的无理取闹,师父,果然还是用心良苦啊,但事情自己做也做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将迦蓝钵放进自己的念珠中,十方深深的的呼吸了一下,原来,师父也赞成自己出去修行。
回想着自己在丹霞山看过的《景德传灯录》,里面有一则“婆子烧庵”的公案:过去曾有母女两人长期供养了一位非常用功修行的禅者,有一天,那位母亲派她的女儿送饭给那个禅者时,告诉她的女儿:“你今天送饭去的时候,把禅者好好地、紧紧地抱一下。”女儿照着吩咐的话去做了,禅者没有任何反应。第二天这个母亲自己送饭,并且问说:“师父啊!昨天我的女儿抱了你,感觉如何?”那个禅者的回答是:“枯木倚寒崖。”这位禅者吧妙龄少女看成枯木,把他自己当作寒崖,结果老太太拿起扫把来对这个禅者说:“我没有想到供养错人了,你请滚啦!”便把禅者给撵走了,而且放一把火将那间草庵烧了。
十方把这当成一件趣事,但六师祖给的批注却是,禅者修行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不如一个老婆子看的远,当局者果然障目。为此,十方还特意问了一下师父,为什么他看不懂?
师父笑了笑,说道:“你是说为什么婆子要赶走这位少女送抱而不动心的禅者?因为他尚未得智慧心,他有定的功夫,但还没有解脱,他如果真正是个彻悟了的禅师,见到妙龄少女就是妙龄少女,怎会变成枯木?禅者自己是人,怎会变成寒崖?”
看着十方仍然迷惑的面庞,九盏继续说道:“这是俗世中禅修的三个境界,尚未修行之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精进修行之中,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开悟之后,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那位禅者把少女投怀看作枯木倚寒崖,既不是常人的心境,也不是彻悟者的心境,乃是正在精进用功的层次,那位婆子逐僧烧庵,看来唐突,其实正是禅家逼人上路的最佳方法,也是顿悟法门。”
十方在朦胧月光中穿行,思绪却非常纷乱:虽然这是俗世的修行,并不符合佛修者如今所谓的境界,但也有一定的道理,只是师父化凡成为普通人,那白晓茹在他眼中便是一个妙龄美女,自己这么做,也许对师父是一种成全呢。
码头遥遥在望,三艘不小的海船早就停在了那里,十方使劲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把愁思甩开,不管了,师父差人烧了我的小屋,不就是希望我能外出修行吗?而我恰好决定要到那个岛上看一下,再说,自己没有得到消息便罢,既然得到了消息,那么肯定要去走一遭的。海魂草,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得到呢,哪怕希望再为渺茫,不试一试的话,自己会遗憾终生的。
码头的余光只能照出隐隐绰绰的黑色船影,深冬的夜晚尤为寒冷,但对于自己的体质而言,倒有些夜凉如水的感觉,透过那些黑色船影,是一片蒙蒙的海面,而今夜子时,自己就将彻底融入这蒙蒙海色之中,那个所谓的仙岛,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忽然,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十方有些诧异,继而一笑,迎上前去。
“高大哥,你们怎么来了,等久了吧?”
“没有。”高峰笑着说道,“我们也是刚来,虽然十方你来这里仅仅三个多月,但兄弟们都很承你的情,本来大家都要来的,但是明天有不少兄弟还要扛货,就被我劝住了。你可莫要怪我。”
“他敢,老子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了,他娘的,都快冻成冰棍了。”董海抱怨道。
十方不再说话,眼中忽然有些酸涩,他迎上前去,给了董海一个熊抱。
“干什么!干什么!老子还没娶媳妇儿呢!”董海挣扎了一下,居然动弹不得,但最后还是在十方耳边说道:“好了,好了,到那小心一点儿,兄弟们都等着你回来喝酒呢。”
“知道了,你也是,待我向大家问好,还有,祝愿董大哥早日给翠儿姑娘赎身,然后,嘿嘿。”十方哽咽着笑道。
放开董海,来到高峰身边,高峰也不说话,直接张开了双臂,两个人也是紧紧的抱了一下,继而高峰拍了拍十方结实的肩膀说道:“不错,力气不小,大家等你回来!”
“嗯,谢谢高大哥。”十方说完,看着一边有些局促的魏无量,“魏大哥,我没想到你也能来送我。”
“我又不用干体力活儿,自然有时间,顺便而已,还有,我们就不用抱了吧?哎呀,力气小点儿,我他娘的是个书生!”
十方狠狠的揉了几下才说道:“兄弟帮您多费点儿心,高大哥他们都太直,我怕他们吃亏,魏大哥你就多担待点儿。”
说完,大步转身,向着船上走去。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魏无量忽然回过神来,不对,他娘的,高大哥他们直,敢情我老魏就是耍心眼儿的。可是十方已经大步走向了一艘船,魏无量叹了一口气,咦,十方兄弟好像哭了,看着自己有些湿润的肩膀,魏无量扭头向着高峰董海看去。“你们怎么?”
“风大!”
“有沙!”
魏无量把“也哭了”三个字咽进了喉咙,看着两人直接转身,连忙跟了上去,心中暗骂:他娘的,果然都比我直。
海船很大,足有二十米长,而甲板之上,三五成群的围着一些江湖豪客,十方匆匆扫了一眼,就发现了几个略微有些印象的身影,应该是拍卖行见过的。
“哎呀,一个小和尚居然也来凑热闹,看这样子,毛都没长齐吧。”一个鹰钩鼻的大汉走了过来,而他的身边,另一个人接口道:“人家是和尚,毛当然长不齐,大哥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这位施主说笑了,佛说众生平等,你等去得,和尚自然也去得,哪有什么大小之分,而毛长没长齐,有人规定过吗?”十方单手躬身行了一礼说道。
“小子找死。”那鹰钩鼻的大汉心中一喜,自己兄弟二人在济安城中倒有一些威名,那济安城离光明小城还有一段距离,这次能来到这里,是因为前段时间接了个单子,保护一批海上运来的红货,三日前目睹如意拍卖行的仙草之事后,兄弟俩一合计,就把定金付给了海头帮,另外多出了两成的价钱,才留了下来。只是两人身为外来之客,势单力薄,而周围的人三五成群,俱都不怀好意,所以准备找人立下威,好彰显下实力,这样别人在动自己的时候,也会多一层考虑,而这个送上门来的小和尚真是知情知趣,简直是为哥俩量身定做的,年龄不大,还独身到此。那就怪不得我们兄弟了。
说话间,鹰钩鼻的汉子迎上来就是一拳,江湖豪客,本就快意恩仇,一言不合,不妨拳头解决。看着近在咫尺的光头,鹰钩鼻忽然有些心软,但力道已经收不回来了。
众人为这个小和尚捏了一把汗,只有房刀的眉毛挑了一下。
“砰!”,众人听到一声沉闷的声音,仿佛能够想象小和尚承受了怎样的力道,然后瞪大眼睛,准备看看会有怎样的结局。
静,非常安静。鹰钩鼻的汉子感觉自己的拳头仿佛击在了一截朽木之上,依着自己的力道,那小和尚应该应声而飞,甚至掉落海中,到时自己稍微发一下善心,再将他救上来便是了。只是,眼前的光头好像并没有拉远距离,此时方才抬起头来的十方冲他笑了一下,一口雪白的牙齿格外的刺眼。
木木的收回了拳头,好像拳头一点也不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施主?”十方伸出手在鹰钩鼻汉子的眼前晃了一晃,看着对方终于回过神来,又笑了一下说道:“不用吓唬和尚,和尚不怕的,有道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纵然前方有刀山火海,”十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是还有众位豪杰的吗?我就是去看一看,长点见识,无他,此与修行有益而已。”
“嗯。”木然的应了一声,在他身边那个男子将他悄悄的拉到了一边。
十方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环顾四周,忽然眼前一亮,向着一个地方走去。
“你怎么来了,就你一个人?”房刀问道。而他的身边,十五个黑衣大汉面容严肃的静立着。
“可不是,还好有个熟人,不然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房刀鄙视的看了一眼十方,不过还是开口说道:“既然出来了,而且我们都来自光明小城,那就一起吧。”反正一个人也威胁不了自己,而且服用过黄芽丹以后,房刀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完败这艘船上的每一个人。
“那就多谢了。咦,那个人我好像也见过?”
“李将军的属下,他旁边应该是军中好手,没想到连他们也动了心思,有趣,真有趣。”怀着强大的自信,房刀轻笑着说道。
“这些人你都认识吗?”
仿佛看破了十方的心思,房刀倒也不太介意,慢慢说道:“郡守府也来了一批家将,据说武艺不凡。而徵州和罗阳的人应该在另外两艘船上,其他这些,有的是江湖独行侠,有的是富豪手下的私丁,也有一些绿林大盗。”
房刀详细的介绍了起来,末了补充了一句:“都是附近州城的一些好手,甚至有一些人是官府背景,而刚才和你动手的那两个,我倒不太清楚,听口音,应该是济安城的。”
“哦。”
随着谈话,海船终于开始缓缓移动,稍后,房刀闭上了眼睛,而十方,也就地盘坐起来。晃晃悠悠中,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十方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看,仙岛!”“到了,到了……”
众人涌上甲板,而十方透过人缝,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