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吞了口唾沫,磕磕巴巴道:“没,没什么……”
“哦?真的?”六耳似笑非笑,双臂交叠在胸口,弯下腰来将额头几乎触碰到她的头顶,“你可想好,要是我自己搜出来什么的话……”
狐妖浑身激烈地颤抖起来:“国丈,是真正的国丈!”她闭着眼睛,拼命把头往胸口里挤,“真正的国丈被我们藏在里面了!”
“方才见着的国丈,还真是个假象啊?”六耳眨眨眼,听到自己预料中的回答后,她忍不住笑起来,“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和你们制造病逝小孩尸体的手法,一幕一样吧?”
狐妖默默点头。
六耳手指一挥,几点火光从指尖跳动到狐妖身上的绳索上。绳索燃烧冒出不正常的黑烟,时不时有几片灰紫色的光一闪而过,应该是有过咒术的特殊处理。
“走吧,带我下去看看。”
地下这个密道挖的很深,走进去时,阴风吹得衣物好像只是摆设。那冷厉的触感大摇大摆地在皮肤上跳跃,奔跑,让人忍不住想要轻轻打颤。
走着走着,除了脚掌碾过地面的脚步声,六耳敏锐察觉到不远处有微弱的喘息,与此同时,偶尔也会有铁链或铁栏杆被碰撞而产生的铿锵。
狐妖走在见面,和国丈视线撞上的刹那,后者仿佛是濒死之人回光返照,用奄奄一息的嗓子扯喊出声:“孽障……”
狐妖没有理会他的愤怒,匆匆侧过身子,往里面指了指:“大圣,他就是了。”
国丈本还在咬牙切齿,从愤怒之中汲取些数量可怜的精力,听闻狐妖喊出「大圣」的刹那,他却恍然睁开眼,双手奋力抓在地上把身体往前爬。
“大圣?!”他奋力伸长脖子想早一些看清楚来人,六耳望见他如此兴奋的模样,虽说有所预料,但也还是疑惑不已。
她没有如国丈那样,在他激动的情绪中走上前,而是在距离笼子的不远处左右踱着,目光端详着他:“就是你给国王出了抓我们师徒的主意吧?”
国丈讪讪笑了,他的脸庞瘦削到几乎只剩下骨头。嘴角弯起来的时候,外面这层皮互相褶起的样子,乍一看还会有些恐怖:“大圣恕罪,为了瞒过国王,又让你察觉,我只能这样了。”
六耳回头看了眼安安静静躲在角落里,被国丈话语弄得面露疑惑的狐妖,笑道:“你骗了他们说只要我喝掉加了你药的茶水,我就会被感染,被转化为「蘑菇」,对吗?”
国丈点点头,随后朝六耳重重磕下头:“还望大圣大人不计小人过,救救我吧!”
“救不救你得看你到底是不是敌人,不妨先给我说说看吧,这比丘国的闹剧,到底是怎么回事?”
国丈抬起头来,眼睛凝视起脑海里流过的图景,半晌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唉,大圣,其实说来比丘国如今这般,都是我的错……”
“我原本是在清泠国生活,后来有一日,那里来了位神通广大的「大人」,他心狠手辣,杀死了山妖王,又侵占了很大一片人类的国土,和国王狼狈为奸,残害百姓。”
国丈说话间,逐渐压制不住心底的愤恨:“他精通邪术,知道一种炼药方法,能制造出令人延年益寿的药物。清泠国国王就是为了此药和他达成交易,为他提供想要的贡品、药材,而那妖怪则帮他维持残暴统治,帮他炼制长生不老的药丸。”
“贡品和药材,可这和比丘国国王要杀害小孩有什么关系?”六耳刚问完,忽然眉头一皱,意识到什么,“等等,该不会……”
国丈苦笑着肯定了她的猜测:“没错,长生不老药的原材料,就是小孩子的心肝。每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孩子可以炼一颗,一颗里就能延长一百年的寿命。”
六耳的脸色霎时多了几分苍白的意味,抱着胳膊的两只手下意识掐紧衣物。
“当时我被强行留在那个妖怪身边做事,帮他镇压抗议的凡人……他逼着我们去杀人,可我,我……”国丈说着捂起脸,竹竿一样羸弱瘦削的身子激烈颤动,仿佛要自己把自己摇晃成一块一块,“我做不到,我自修行时就不是走的吃心喝血的路,让我杀人、造孽,我做不到啊!”
那些惨痛黑暗的过去像是一双手,死死扼住国丈的喉咙,让他每说一句话都那么艰难、沙哑。
“所以你是逃走了,逃来了比丘国?”
国丈试着平复情绪,还继续说下去:“是的。我在逃跑的过程中救下了干女儿,她一定要和我做义父女,我本还高兴有个伴。谁知到了比丘国后,她在空中见到了国王丘临熹,坚持自己一见钟情,说什么也要留下来。没有办法,我原想帮她引荐以后,悄悄离开的……”他将愤怒的火燃向一旁的狐妖,“没想到,她出卖了我,告诉丘临熹我知道一个长生不老的秘密。那丘临熹就利用酒席套出了我的话,然后,悄悄派人去了清泠国,表示要向那妖怪效忠服臣!”
狐妖被他指的浑身别扭,又往后挪挪屁股,彻底缩在角落里。
“丘临熹和妖怪沆瀣一气,弄来了他给的邪门歪道,将我困在这里,逼我给他们想法子弄来一千多个孩子!”
国丈说着说着,情绪再次激动,竟开始朝六耳不断叩头:“大圣,幸好你来了!幸好你来了!不然这比丘国的孩子一定都会惨遭毒手,那我这份罪可就怎么都还不清了!大圣,你就是比丘国百姓和我的救命恩人啊!”
“诶?你你,别这样!快停下!”国丈的举措让六耳也着实吓了一跳,慌忙要他起来。不知为何,她觉得耳根烫得发痒。
这一次管比丘国的事,她可从来没有过一丁点救世济俗的念头。救命恩人?别开玩笑了,这样的称赞她可不配。
“听闻大圣你出现,就像是溺死前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果然,大圣如我所料的那样,察觉到端倪,真的来救我了。”若不是那些会刺痛自己的铁笼,国丈恨不得马上伸手够到六耳的腿,朝她行大礼。
六耳意识到他想出来的渴望,思忖过后,还是上前帮国丈把铁笼狠狠掰断,一边救他出来,一边笑着摇摇头:
“只能说,缘分吧!因为某种程度上,是咱们俩的计划不谋而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