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洛阳急需一位通晓《尚书》、《毛诗》、《左传》、《春秋》及《谷梁传》的人做议郎,可是帝都里的那些专营阿谀的人谁能有这种才能?要说从别处调任的话,一个议郎官的标价是六千钱,没人愿意出钱当个这种没有油水的官啊!就在灵帝为了这事苦恼的时候,有人想到了曹操。
曹操在家乡谯过着隐士般的生活,每日读书习武,赋诗做歌,接待往来,也获得了清流中的一些名声。最近几日,曹操还按自己的理解对孙武兵法做了注释,整理而成《兵法十三篇》修订成书,爱惜至极,时常捧在手中研读,做最后的检验和修改。
灵帝的诏书到来,复召曹操回京做议郎,官价可以只交一半。
曹操收下诏书,略一沉吟,也不言语,神色平淡地收拾了行装,走马上任。在这段隐逸的生活中,曹操跟清楚的认识了世界,看见了黄土之上人的生活,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坚持。
带着自己的理想和决心,曹操再次踏上了洛阳的土地,谁知道他刚刚上任,一件大事就发生了。
大司农张奂进宫上柬时灵帝正在养心殿内欣赏歌舞,场上数百美人罗衫半解,露出白玉一般的肌肤,四下穿插于座席。
灵帝坐于正位,四五美人环侧服侍,捏肩捶腿,送食请酒。两排原本留给百官的席位坐了十余个宦官,从首座起分别是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等十二名权势如日中天的宦官头子,在这里陪着灵帝饮宴欢乐,虽然众人官职相等,但谈话间隐约可以看出众人均以坐在首座的一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为首,此人便是张让。
张奂原本就是气愤而来,进殿看到这等荒堂景象,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
灵帝于花天酒地之中见到有人进入,定睛一看,神态慵懒地说:“张卿家觐见何事?”
张奂当即跪倒,狠狠地一头撞在地上,直起身来鲜血已在脸上纵横遍布,抱拳朗声到:“陛下!臣向陛下告罪!”
灵帝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瘪嘴道:“何罪?”心想这些傻士子,告罪告罪的,只要你没让我亏钱,什么罪我都不管你,赶紧打发了别误了我玩耍。
张让不动声色地看了张奂一眼,与众宦官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已有了计较。
只听张奂继续讲:“八年前党锢之时,臣奉旨领兵讨賊,事后才知道所讨之人竟是陈托孤窦大将军这样的国之栋梁,可恨臣被奸人曹节欺诈,残害忠良,铸成大错,臣百死不足惜,但两位大臣和当时被牵连的数千士子无辜,今日众人刑期已满,恳请陛下请回窦武,陈蕃两位大臣回朝,主持大局!”
“准啦!爱卿快快离去吧!”
“陛下!”张让骤然起身来到灵帝面前,跪到在地上大声嚎哭,“陛下啊,不可!万万不可啊!窦武将军向来残暴,受难回朝必将是腥风血雨,况且当年窦武的确曾领兵攻打宫门,犯上作乱无疑,带罪之身如何能够回朝为官!”
一众宦官纷纷离座下跪,口中齐呼:“陛下三思!”
灵帝一阵皱眉,又把事情弄得这么麻烦。
“就如阿父所言吧。”
“陛下!”张奂一听急忙开口。
张让立刻抢白:“陛下!老奴以为张奂为贼请命居心叵测,请将张奂押如监牢日后调查明了之后再做召见。”
这张奂已经是个死人了,众宦官心中冷笑,这些年多少跟宦官做对的人都是用这种方式出去的,不论是谁只要下了监牢,灵帝过不了几天就会忘记,那时他的生死还不是他们这些掌管着监牢的人说了算,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至于罪名更是容易,屈打成招或是死无对证随心情来。
灵帝依旧操着慵懒的语气随意地说:“嗯,就这样吧,来人哪!”
“慢!”张奂冷笑地环视四周高喊,“陛下不必如此,请听完奂的另一大罪。臣身为大汉臣子,理当辅佐圣上,亲贤远佞励精图治,使中原百姓安居乐业。”
“然而!如今宦官弄朝,党锢不断,至卖官鬻爵,小人横行败坏朝纲只为搜刮钱财供圣上玩乐!”
“然而罪臣张奂,身为武将,眼见小人而不能铲除!身为朝臣,朝纲混乱而不能反正!身为士子,天下有正道不得伸张!”
“此等大罪,今日奈何不死呼!”
语毕,撞阶而死,慷慨之语犹在人耳畔回绕。
歌舞美人见有人死于殿堂,失声尖叫,乱做一团。
“哼!”灵帝玩乐兴致全无,拂袖而去。
张让等人也面色阴寒地讪讪离场。
曹操听到张奂死讯,拍案而起,拔剑就要冲出房门,还好身边众人阻拦,不至于出事。曹操满腔怒火提笔上书,尽述窦武等人为官正直而遭陷害,致使奸邪之徒满朝,言辞义愤,痛心疾首。
张奂死讯很快传遍了京师,万千士子愤然响应大呼尽诛奸臣,惩处宦官,灵帝阶下每日进柬之人络绎不绝,刘宏烦不胜烦。
原本积压许久的愤懑形成了渐起的浪潮,潮水的冲洗不光击打着宦官的命运,也同时让大汉的威严风雨飘摇。
就在清流士子们的呼声越来越高时,司徒杨赐来到了袁氏府邸。
袁隗躺在庭中的躺椅上闲适地摇着蒲扇,一旁的小桌上摆着精致的茶壶,杨赐恭敬地站在侍从的位置轻声地询问:“袁师,清流中许多人都去向陛下谏言……”
袁隗一摆手,杨赐的声音戛然而止。
杨赐静静地等着袁隗开口,袁隗缓缓地伸出手握住一边的茶壶,感觉了一下温度正合适,拿起来打嘴边轻嘬一口,随后又稳当地放了回去。
做完一切,袁隗这才悠悠地开了口。
“清流士子悍不畏死,仗义执言,是为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我等世家的目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世家不需要这世道如何。”
“大汉三百年,什么样的变动没发生?什么样的乱世没出现?”
“可是又能如何?我等世家巍然不倒!”
“随他们去吧,索求不同,付出不同。若是时局动荡,损失便损失,不需强求。”
“杨家明白。”杨赐躬身行礼后离去。
数日后,宦官等见窦武、陈蕃等名望仍在,不肯罢休,于是向灵帝进谗言,诬陷党人“欲图社稷”,意图谋反。灵帝并无多言,只是将处置权利交予张让便不再理会。于是张让以灵帝之名颁旨,大兴大狱,追查士人。
李膺、杜密、翟超、刘儒、荀翌、范滂、虞放等百余人,被下狱处死。在各地陆续被逮捕、杀死、流徙、囚禁的士人达到六、七百名,天下士子人人自危。
是为第二次党锢之祸。
上书无果的曹操看着自己的屡次进言都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应,他感受到其中的原因,不免心灰意冷地感慨:“宦官弄朝?奸臣当道?天下人都错了,灵帝自己根本就不愿理会这天下苍生,百姓死活,你们铲除了奸佞又如何?宦官死绝又如何?”
“这朝廷,原本就已无望……”
似乎为了印证曹操这番话,随后的几年里种种灾祸横生,一种大厦将崩的气氛弥漫在中原大地。
一夜,帝御温德殿。殿角狂风骤起,只见一条大青蛇从梁上飞将下来,蟠于椅上。灵帝惊倒在地,四下侍卫连忙急忙入宫救驾,结果众人带着刀兵到时蛇已不见。忽然狂风大气,雷雨交加,伴有冰雹,毁坏帝都房屋无数。
不出年,洛阳地震;齐鲁之地海水泛溢,沿海居民尽被大浪卷入海中。
雌鸡化雄,黑气冲殿,山岸崩裂。司隶饥荒,人相食,波及之凉州之远。荆州及扬州饥荒,饿死者满山遍野。豫州,并州,雍州,天下几乎一瞬间就变了一副面孔,万万人之性命只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