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张角此时的言论,看着他举起的酒杯,吕布三人面面相觑,没有想到这次来广宗竟然是这样一个情况。
不过张角眼神真诚,不像有诈,吕布三人款款而坐,喝下了张角敬给他们的酒。
张角似乎身体有恙不胜酒力,才一杯酒下肚,脸上已经泛出了潮红,咳嗽了几声。
“不知道各位究竟是为何而来?”很快平复下来的张角说。
张辽高顺扭头看吕布。
“我们都是并州的普通将领,没能镇压黄巾之乱,很是遗憾,眼看战事将尽,好奇来看一看祸乱天下的始作俑者。”吕布想了一想,还是实话实说。
张辽和高顺心里大汗,你现在可是在整个黄巾兵的最中心,还敢当着人家最高统领的面说什么镇压的……
“哦?”张角一笑,“这么说你也认为黄巾军应该被镇压?”
张辽心想,张角没有问吕布为什么做出这样出格的事就只为了看一看他,也没有问为什么可以看出战事将尽,单单只问是否应该没镇压一事,看来现在张角关心的只有黄巾军是否应该被镇压一事,换句话来说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自己到底应不应该领兵造反。
其实按张辽的想法来说,情感上还是比较偏向黄巾军这边的,毕竟确实是汉朝昏庸的统治才把这些人逼反,张角为了解救而不是处于他自己的个人欲望,起兵推翻汉朝无可厚非。
吕布说:“是的,你们应该被镇压。”
张角也不生气,只是将手插进袖中蜷缩着身体,有些虚弱地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对话,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没有胜负的辩论赛。
“哦?为什么,难道我们迫于生存奋起防抗有错吗?”
吕布仔细一想:“没有错。”
“那我看见天下百姓疾苦,带领他们推翻压迫在他们身上的昏庸统治有错吗?”
吕布又想:“没有。”
“那为何要说我们是应该被镇压的呢?”
吕布心中一顿,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对他说,心里明白但是却表达不出来,只好先聊着然后慢慢再想。
“张角先生,您应该可以看出如今黄巾军的败局已定了吧?”吕布说。
张角无奈地笑笑:“嗯,确实。”
吕布说:“那么您知不知道,黄巾军为何而败?”
张角面容严肃地说:“我有仔细地想过这个问题,我回头想了想起兵至今这些年来的种种,略有心得。”
“首先是我的问题,我只是把这些教众统一了起来说要防抗,但是我没有教他们方法,在最初一同起义之后就没有把他们结合起来统一行动,以至于现在只剩了三支有力军队,其余的人都化成了散勇,为祸四方。”
“其二,军中不存粮草,只能四处征粮,然而军纪不严,征粮立刻演变成了劫掠,从而导致黄巾兵不再是天下的救星,而是跟欺压百姓的豪强并无两样的祸乱之徒。”
“其三,我黄巾之中甚少有领兵的将才,跟别说运筹帷幄的谋主,完全不是汉军的对手。”
张角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的话,气血有些浮动,脸上愈发苍白,时不时地就会咳嗽几声打断自己的话。
吕布说:“这是黄巾军被打败的原因,同时也是黄巾必须被镇压的原因。”
张角正在剧烈咳嗽,一听这话,也不管胸口的难受,痛苦地说:“此话怎讲?”
吕布说:“因为黄巾只能乱世,不能救世。”
张角涨红了脸说:“我黄巾就是为了救世而起。”
吕布摆手说:“为了救世而起不代表你能救世。黄巾军中多是市野小民,只顾眼前小利而无治国能力,同时在这乱世上活下来的大多数百姓都是品行不端,抢夺别人的资源而使自己活下去,下属不曾受过教育不说,就连作为最高领袖的你,也不过是个落第的秀才,这样的军队和这样的首领即便是打下了天下,又如何能治理好天下,更何谈救世?”
“暂且不论黄巾兵究竟是否可以救世,起码就目前来看黄巾军肯定是乱世的。”
张角连忙打断:“不是这样的,我黄巾教众是因为久攻不下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我可以早日攻下洛阳,任用贤能恢复好的皇室统治,天下必定会因我黄巾而得到安宁。”
“不会的,”吕布立刻打断张角的话,“能够决定你们会不会作乱的是你们自己而不是战事,现在你们因为久攻不下缺少粮食而劫掠,只是拥有了这么一点小小的权势就已经不能控制住自己,那么将来如果你们当中的人拥有了掌握天下的至高权利之时,又让人如何相信你们可以控制得好这份权利而不去作恶?”
张角被吕布说得愣住了,而那边吕布的言论还没有说完。
“人们总说先得到控制力量的境界,再去得到力量,我们习武之人首重武德正是这个道理,现在你们明明控制不了你们打下的江山城池却便要打,才能不足以治理一方却要推翻天下自己做主,上百万人因为一个梦语而追求自己不能掌控的东西,难道这样还不足以成为被天下人镇压的理由吗?”
因为吕布的这番言论而深陷在思考当中的张角久久不能恢复意识,一边的张辽高顺也是听得心中无比诧异,心想难道就是所谓的一道通,道道通?吕布刚刚说的先拥有掌控力量的境界再去得到力量,完全可以看出是吕布把在武道一途的感悟引申到了黄巾军的身上,可见吕布此时对于武道的理解已经到了一个张辽和高顺都无法理解的高度。
终于醒悟过来的张角神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原本他虽然一副憔悴的样子但是眼光依旧炯炯有神,虽然面色苍白,言语虚弱但是话语依然从容大气,看起来仍旧是那个领导者天下百万黄巾的大贤良师,但是被吕布道破了黄巾本无任何成功希望的真相,张角眼中的精气神顿时消散,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一样再无半点生机,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
“难道说,我的黄巾真的就是一个错误?仙人所说难道是错的吗?‘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是《太平要术》里写到的啊!”
吕布说:“我相信《太平要术》当中说的没错。”
“嗯?”张角看向吕布。
“当今天下确实是混乱不堪,说是苍天已死一点错也没有,而书中所说的黄天当立也没有错,确实应该有一个黄天拨乱反正,恢复这天下的秩序,但是这黄天是仙书中的黄天而不是你成立的黄天,不能说你叫黄天你就是黄天了,自有天定。”
张角被说得越来越憔悴,眼睛都快要低到地上去了,满脸地不可置信和痛苦说。
“看来我张角真的错了,我不应该召集教众起义的,本想要救助天下的苦难人,结果却害他们更苦。”
“也不尽然!”吕布又说。
一边的张辽和高顺心中吐槽到:“好坏全被你说了……”
张角现在是彻底放弃了思考,一副受教育的表情听着吕布说。
“我只是说黄巾应该被镇压,但是我没说黄巾不应出现,只不过黄巾的命运就是出现,随后被镇压而灭,但就是这样也足够了,以此为开口来为真正太平世界的到来打开通道。”
寂静的广宗深夜里万籁无声,黄巾兵营中一个又一个的帐篷连接在一起,铺展在大地上一眼望不到尽头,帐篷中的黄巾兵们在营帐内熟睡,面对着已经因为将帅失和而被黄巾兵压着打的董卓军队,他们完全不用担心夜晚会被偷营,在这些黄巾军中大多都是正青春的年轻人,他们此刻带着黄巾的梦想进入梦想,明天早上起来之后就要开始努力为了真正的太平盛世到来而奋力拼杀,因为经历了世上最混乱的时代,所以他们很明白太平的美丽,只可惜真正怀揣着开创太平盛世梦想的太平教徒中,他们已经是硕果仅存,因为整个黄巾军中只有张角最了解什么是他们起义的目的,而他们也正好处在张角的帐下。
“没能带领他们走向太平,是我对不起他们。”张角低着头看着酒杯中的液体,怅然说。
吕布、张辽、高顺三人也都知道张角口中的他们是指的谁。
“呵呵呵呵……”张角看着面前的吕布三人,不顾身体的病痛,笑个不停。
“我明白上天安排你们来此的原因了,谁说天道不仁?他会给每一个人以解脱,只看你能不能拿到罢了。”张角起身向吕布三人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感激地说,“感谢三位今日的到来,虽然可能是三位无意之举,但却给了角莫大的帮助,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张角感激不尽。”
“这几日张角自知大限将至,终日惶恐苦思,对于张角来说此生建树不多,能够值得一提的也就是这创立太平教起事,其余日子均是在生死边缘挣扎求生如动物一般过活。”
“假如这生像我这般只干了一件事让自己可以在深夜反思的话,这人之将死的时候啊,总想知道自己这件事到底是做对了呢?还是做错了。”
“其实也不过是自己放不过自己,但是也还是深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还是多亏了这位小兄弟的点破,让张角终于有了答案,求到了解脱,死而无憾矣!”说罢又是深深地一揖。
吕布三人也同时还礼。
张角抬起头,不复刚才如同死灰一般的脸色,也不像最开始那般憔悴病态,而是一个真正看透世间诸事的智者,安静,深邃。
“相逢必有缘法,不必问,不必求,张角命不久矣,也不问诸位的姓名了,现在天色将亮,诸位想必也不愿被人发现,虽然张角没能有机会报答三位,但是来生必定性命相交。”
吕布三人于是告别了张角,原路返回了并州,一路上唏嘘不已。
数日后,张角病逝,所领黄巾兵立刻被董卓杀得大乱,于广宗受降数十万人,随即南下进攻还在与朱儁、皇甫嵩胶着对峙的黄巾军,黄巾军听得张角死讯人心大乱,再加上官兵两面夹击,当即溃败,张宝张梁战死,颍川全境再无黄巾,官军合在一处乘胜继续南下,席卷汝南。
至此,天下最大的三股黄巾势力荡然无存,各地零散的黄巾也有所收敛,纷纷隐入山林,无法再对汉室造成威胁,黄巾之乱平息。
张角的尸体在广宗被官兵掘处暴尸荒野,天下无数黄巾教徒闻之痛哭不止,但张角三兄弟手中的《太平要术》一书消失无踪,无人再见。
凡是镇压了黄巾之乱建有军功之人尽数受赏,同时灵帝有恐洛阳武力不足,设设置西园八校尉,而且为了加强各地的武装力量,改刺史为州牧,统领全州诸事。
董卓是黄巾之乱中获利最大之人,封前将军,邑凉州千户,曹操为典军校尉,刘备为安喜县令。
天下进入了另外一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