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难得的休息日,基层士兵们都抓紧时间享受时光,探亲的有,打猎的,钓鱼的有,甚至还有拔河比赛的,这种起源于楚国,起始名为“牵钩”的运动,明朝人也做叫拔河。
山寨内议事厅大门紧闭,这里将要作出决定,是否要进军州府,建立政权。
伊瑞斯,小厮和席常安三个分管军事,后勤和情报的主要人物都来了,王磊坐在案首,看着这几个朋友和学生。桌上一堆整理出来资料,包括山川地图册,民俗民情等,然后三人分着看。小厮文化底子最差,看得抓耳挠腮;法国人摸着山羊胡子,看完一份很帅气地拍在一边,自从开仗以来他就不刮胡子了,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成熟许多,和年龄相搭配;席常安非常有目的性,没用的甩在一边,有用的拿起来扫几行,非常重要的才细细研读。
一会儿后,李名彰也来了,坐在伊瑞斯旁边,拿来一页纸写着什么。
看差不多了,王磊让席常安汇报情况。席常安站起来走向黑板,用粉笔在上面画起了地图,然后指着道:
“此番围剿我们的明军全部被歼灭,江西能战之兵只剩省会南昌府和益王朱慈炲封地建昌府的守兵,其余州府全为不设防状态。但我军实力也很小,因此我做了推算,假如我军向全省进军的话,如若百姓能够积极响应,赢粮而影从,再扩军至两三万也未尝不可,但战力会受损。综合下来,我军能占领之地有:抚州全境,包括金溪,抚州,临川,东乡,崇仁,宜黄,乐安。还有饶州府的余江,于干两地。广信府的鹰潭。建昌府的资溪,南城。”
“伊瑞斯,我们还有多少兵力?”王磊问道。
“可用的有六百一十人,如果除去必需的守兵,还有五百人可供调遣。”
王磊想了想,转头问小厮储备情况。小厮边翻账簿边回答道:“以五千人为标准,粮食储备可吃二十天,除去必要的采买钱,军饷可供三个月。除此之外,火枪还能装备两千人,不过大都是明军鸟铳和佛郎机改造,容易炸膛。”
见李名彰不言语,低头在写划着什么,王磊奇道:“名彰,画什么呢?你有什么看法,说说”。
“将军,我的看法和诸位大有不同”李名彰停笔道:“因为我专司军法和宣传,因此读了不少古籍和本朝人物写的书,我认为,攻取城市实为下策,占领小县以及农村才是上策!”
满座皆惊,唯独王磊欣喜不已,这种“农村包围城市”的初级想法他很不陌生,也很对胃口。其他人则反应不一,他们都比较轻视农村的潜力。
见小厮要出言反驳,李名彰道:“大家先不要提出异议,待我讲完再提也不迟。”见王磊点头示意,他继续说:“自秦汉以来,各朝农民起事,在荒野山岭中称王称霸无人管,一旦攻陷郡府,朝廷必会视为大患,派军来剿。古事有陈胜吴广,今人有李闯王,闯军在商洛山中蛰伏,官军不去追剿,结果一出山就带了数万人攻略河南州县,今已成朝廷心腹大患。这数万人都是山中流民和村民,农村力量,可见一斑。”
然后他走向黑板,在席常安画的地图上又划了几道,指着图说道:“江西明军主力虽已消灭,但北部最大的威胁有左良玉军,其次还有江北四镇的驻军,东面尚有郑芝龙军,其虽是水军,但陆战也很强。因此我认为,以我军之力,占领金溪即可,之后相机占领抚州,东乡,余江其中之一即可,切不可分散军力。”讲完后他坐回座位,其余人都开始低头思考。
伊瑞斯首先表示赞同,他解释从军事上看的话,占领交通要地是可行的,席常安继而也表示同意。只有小厮闷闷不乐,地盘越大后勤才越好解决,如今这大好时机不抢州府却瞄向穷不拉几的农村,他实在不明白。
见此,王磊站起来做了决定:郡县是朝廷的,农村归我们,今后共和军要在农村建立基层政权,解决兵员,粮食,医药等问题。
其实他还有一个原因没讲:目前百姓革命热情不高,怕占了城市无人响应,最后打狼不成反被狼咬。但反围剿一战能极大鼓舞赞同革命思想的人群,今后情况会改善很多。
大致方针确定后,四个人讨论出了将要扩张的势力范围:金溪的河源,黄通,左坊,资溪的高田,冷水,马头山,高阜,鹰潭的龙虎山等乡镇,以云头岭为中心,按后世公制单位约为三千平方公里的土地。
至于在农村建立什么制度,王磊有自己的想法。
来源于超越时代三百年的历史经验,可以避免很多弯路。明朝的农村实际上是自治体系,由里长,村里长老共同治理,连县太爷一般都不会下乡朝廷对农村的控制力量非常薄弱。因此,要确立牢固的政权,首先要成立数支小分队实施军事占领。其次,王磊决定将后勤部一分为二,新成立民政部门,培养持有坚定的共和思想的年轻人,以军代表的名义让他们常驻村镇,宣传新思想,以便新法推行。
农村政权要以乡镇为单位建立议会,乡镇长兼议会议长由本村镇所有居民直选产生,副镇长由共和军的民政干部担任,负责监督镇长,确保其施政按照民主和共和思想原则执行,乡镇长下达的重要政令都需经过副镇长同意方可实施。
镇议会方面,每村选派三名议员,镇里选四名议员组成议会。议会议员按照贫困的工农商议员三成,中产的工农商议员五成,富有的农商议员两成为原则组织选举细则。
此外,江西毕竟是以农业为主的省份,王磊决心制定土地改革方案。
明朝末年土地兼并严重,不仅地主占有大片土地,以高利贷的形式压榨佃农。皇族也以皇庄的形式占有大片良田,与百姓争利。不管地主也好,太祖子孙也罢,占地大都是为了产粮食,雇佣佃农耕作好歹出产的是人吃的东西。但是,土地兼并的重要原因之一还有商人买卖地皮,商人买地皮为的不是当地主种粮食获利,而是作为一种短时间的资本,待价格上涨后卖出去获利,赚的是地产的钱。古语“乱世藏金,治世藏玉”,商人不会连这点东西都不懂,因此他们最希望的是将土地作为资产变换成白花花的银子。
明末商品经济发达,争相经商获利的人很多,顾炎武的《天下郡国利病书》所说:“吴中风俗,农事之获利倍而劳最,愚懦之民为之;工之获利二而劳多,雕巧之民为之;商贾获利三而劳轻,心计之民为之;贩盐获利四而无劳,豪猾之民为之。”在与王磊闲聊中,义兄顾炎武也曾担心过重本轻末的现象。
但是,中国人的通病就是重感性,轻理性的分析,归纳,总结,即便顾炎武作为一大思想家,也将百姓争相经商归结为人性的好逸恶劳,无视农民承担的税负,民间高利贷,天灾等主要原因。
中国将来绝不能成为社会达尔文主义国家!即:适者生存,不适者死于贫困。来自后世的王磊深知,国人骨子里就有一种极端自私的本性:我得到的都是我挣得,我祖上传下来的,凭啥分给别人?其实,这就是忽略了人的社会属性:能力越大者,能够支配的社会资源越多,他们承担的社会责任也就越重。否则,未来两极分化,形成精英主义和民粹主义,社会矛盾不可调和就会爆发。因此土地改革的重心就是“平均地权,耕者有其田”,保障中产人群的扩大。
具体实施方案为:各村镇按照土地占有数量的相对程度,将居民划分为下层的贫农,佃农,中层的中农和富农,顶层的大地主。然后共和军出钱,对愿意配合的大地主所占超出中农的部分农地进行赎买,价钱按照市场价平价交易。如果有开明士绅,地主积极响应捐出田地,共和军将免费发放面值数百到数千两银子的债券,按照年利率百分之五递增,待共和军取得全国政权的那一天统一结算,以上两者都有资格参加议会。
再者就是强烈反抗土改的人群了,如果村民和共和军代表做不通工作,军队将直接没收其土地和一半财产,如果武装反抗致人死亡的,其财产将被全部没收,人也会被法办。这部分人个人失去参政议政的权利,但祸不及家属,共和军不会搞株连那一套。
共和军将对控制区域内所有皇庄,逃亡农民土地予以没收,商人以资本的形式购买的土地也将被赎买。
通过赎买,罚没得到的土地将在本地由议会制定具体细则,按照平均原则分给无地少地的农民,所有土地将全部用于耕作,商用地需经过镇议会通过才能使用。除此以外,每个村都将保留一块公田,归属村集体所有,假如某个短视的农民卖掉自己土地换银子,去干别的行当,将来又花光银子一事无成,他将会免费得到一块公田的土地耕作,但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只能糊口。用这种办法来防止新一批无地的农民变为流民。
朱元璋用严格的刑法将农民绑在土地上,建立保甲制度。王磊用新法保障农民对土地的所有权,鼓励他们重操本业,到底哪种制度更好一些,还需实践加以验证。
不可否认的是,一种新的,变革的力量正在古老的大地上悄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