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站着士彟,看上去风尘仆仆,士矩把休书给他了吗?我四处寻找,没看到士矩。我好一会儿才想起,我应该起来去给他开门,抱起媚娘打开房门,他似乎没打算进屋,我只好顺手给媚娘包了件衣服,把她一齐抱到了院子里。
他从我怀里抱过了媚娘,看了看,严肃的说:“叫我!”
媚娘很从善如流:“爹!”
我笑了,他看着我:“你瘦了。”
“去给爹娘请过安吗?我让人给你烧水洗澡。”
“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们,马上就走。”他拉住了我,我有些吃惊,他在说什么?还没等我想清楚,便被他拉入了怀中,我和媚娘就这样被他紧紧的环在了他似乎还冒着热气,看来,他真的赶了很长时间的路。
“我想听你说我会没事。”他闷声说道。
“你没事,你有爹娘,有妻儿,你不会有事。”我轻轻的保证,我没说他有我们,因为我知道他的妻儿不是我和媚娘,虽然此时他抱的人是我们。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放开了我,使劲的亲亲媚娘,把她放回了我怀里,笑了笑:“可惜今儿看不到强儿,你明儿再替我亲亲他。”他递给我一个小包,便走出了院子,听着他的脚步渐渐远去,大门外还有马声,很快,一切都安静下来。我看着那个小包,打开里面是三块玉佩,我回到房间把玉佩摊在桌上,一块镂空刻着媚字,一块刻着强字,我以为第三块应该刻上云,可是没有,第三块就是一块纯白的云纹佩。看来他不知道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他不知道强儿不在了,也不知道我已经知道长安的杨氏,甚至不知道士矩已经回家了。士矩听从了我的话,在大事发生前,没有去打扰他。看来大事近了,于是想回来看看,他并没有真的完全的把握。
“是给我们的吗?”媚娘在我怀里细声细气的说道。
我又发呆了,她在提醒我关注她,我拿了有‘媚’字的那块给她看:“你看,这是媚娘的媚字,爹请人把媚娘的名字刻在玉上了。”
“那个呢?”她指向那块有‘强’字的玉。
“是强字,爹还不知道强儿的事。”
“爹爱媚娘和强儿。”她点点头。
“是,爹爱你们。”我吻吻媚娘的额头,小孩子就是这样,永远更关注谁更爱自己。
“爹也爱娘,那是娘的名字吗?”她的目光看向最后那块,我笑了笑,没说话,爱我?一共都没见过几面,爱?哪就那么容易?
第二天一早,我们到大厅时,士矩竟然也在坐,我愣了一下,“二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嫂,听说谁晚老大回来了?”老太太急急的问道。
“是,只站了站就走了,太晚了,什么也没说,只是说想回来看看。”
“我没去见他,半月前他突然离开长安的府地我便跟着他。这半个月来,他一路飞奔,不眠不休回来只是为了见你一面,大嫂还是想离开吗?”
“二弟既然回来了就别再去了,让大少爷专心把大事做完吧!”我没正面回复,对我来说,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也没有意义。
“是要留下的意思吗?”他并不想放过我。
我摇头,看看奶娘,“把小姐抱下去吃饭。吃完饭给她热奶喝。”奶娘抱着媚娘下去了,我看他们下去了,才回头看着公婆。
“大少爷昨夜的突然归来,妾思虑良久,看来事情远比妾所想更为重大。二弟,走吧!强儿不在了,你也少了一分牵挂,事情会走向何方没人知道,武家也许晋身豪族,亦可能从此灭族。”我吐了一口气,想了一下,“其实我知道,此事成功的可能极大,武家会荣极一时,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二弟脱离武家。等事情结束,我也会离开,那份荣宠太虚无,可谓是命玄一线,二弟还是去过平静富足的生活吧!也许有一天,媚娘和爹娘还得靠你暗中的帮助。”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很多,可是我都不能说,草蛇布线,志在千里之外,二弟就是我想布的暗线,我希望你是武家最后的那个人,在没有大少爷时,是武家可以暗中依靠的一叶扁舟。”
公公思虑良久,终于点点头:“至老大回来后,武家发生了很事,我一直没说话,大嫂这大半年做了很多事,有我认同的,不认同的,可是我都选择支持她,一是因为她是我选的;二是因为相信大嫂;是啊,现在也许应该是武家最好的时候,乱世出英豪,老大果不负我的期望,真是把武家脱离出了庶族的行列,可我从未这样后悔过。大嫂说得对,平静与富足比什么都珍贵,当失去才知道宝贵。所以老二,走吧,这次大嫂是对的。”
士矩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想想笑了笑,回头跟公公言道:“我知道了。”
“开饭吧!”公公面无表情,手一挥,我拍手传饭,媚娘这才被抱了回来向奶奶显白昨夜士彟送她的玉佩。
“强儿也有,娘的最漂漂。”她故意奶声奶气的哄老太太开心。
“是啊,爹真疼你们。大嫂,你那块呢?”老太太被哄得眉开眼笑,看向我,我愣了一下,回头让丫环去我房里拿。
“你怎么没戴?老大千里送回来,你该戴着的。”老太太有些嗔怪的意思。
“妾本就不爱这些。”我也懒得再应付了,温和的笑笑,顶了回去。丫环很快回来,连着那个布包一起拿来,我直接递给了老太太,老太太看着强儿的那块又开始哭了起来。我白了丫环一眼,掏出绢帕为老太太轻轻拭去眼泪,抽过了那块玉牌,转递给士矩:“拿去放入强儿的墓里吧。”
士矩接过也没看就直接塞入了腰带里,我对老太太笑笑,看看那个云纹佩,“这个也放进云娘的墓里吧,正好也是云纹。”
“不要!”士矩和媚娘异口同声。此时他们父女还真是一模一样,我点头。
“知道了,我会收好,等着大少爷回来还给他。”这下两个都没反应了,我叹气。
早饭后,士矩便跟我进了账房,我抱着媚娘给他看这些年的账本,细细讲解,并把这大半年的账目挑了出来,给他看。
“二弟,你看,这半年我便开始隐匿些家产,就是为今日而备,当然那时只是些隐约的想法,上次给你的黄金,你回来时还我,我也没有动用,现在还是给你,因为这些日子的操持,你看,此次离家,准备得也更加充分些。”
“我全带走了,你们怎么办?”
“决战之期不过是眼前的事,大事若定,家中就不愁什么了。”我专心看着账本。
“要不要我在你们附近?”
“算了,其实让你离开更重要的是让你有自己的生活,等这个家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又管不了时,才会麻烦到你。平凡是福。”我笑笑,喝了一口水,想想,“二弟,谢谢你!”
“为什么?”
“进武家四年了,如果没有你的支持,我真的不知道能干什么。来了这么久,我常常会想人生是什么?”我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抱起媚娘让她坐在桌上对视着我的眼睛,我笑笑看着她,“无奈!人生就是无奈!可是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跳井去吧?咬牙活下去。”
“爹刚刚说你做的事,有他认同的不认同的,但他都支持你,因为你是他选的,他信任你。我想了一下,是啊,你做的事我很多都不认同,比如你对媚娘的教养,我很不认同,现在也是,你说这些她明白吗?你想把她教成什么样?”
“我不知道。”我摇头,笑着看向媚娘,“如果将来媚娘也觉得无奈了怎么办?”
“找人帮我,让别人无奈去。”她坚定不移,我大笑。我相信士矩刚刚听了我的话会知道我希望媚娘坚强,可是媚娘的理解却是,我因为有士矩的帮助而不无奈了,于是将来当她无奈时,她会寻求帮助。这就是媚娘,她只要对她有利的部分,所以无论我说什么,她只看得到她想看到的那部分。我回头看着士矩,他愣愣的看看他的亲生女儿后,再看向我。我对他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