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她在自己宿舍的床上。
公派的房子虽然装修华丽,但终究还是少了点人气和个性,只不过原本呆的时间就不多,她也没有花心思布置什么,现在望着苍白的天花板,不由得有些难过。
“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医生!瓦西里部长!陆部长醒了!”
有一群人快步进来:“快通知其他人!”紧接着就一张大娃娃脸出现在上方:“哎呀清晰!开始记录!”
“右眼瞳孔清晰无杂志!瞳色正常,现在发图对比。”
“肺部无异响,肺片清晰!“
“胃部无异物,现开始纳米检查!”
“……”
醒来还没歇口气,她已经被一群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轮了一遍,这节奏恍若狂风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人群从她身上散去,她眼神还保持着呆视天花板,只是瞳孔有些涣散罢了。
“醒了?”这次终于是德拉科姗姗登场,他罕见的有些容色憔悴,目下青黑,手里抓着一包橡皮糖,撩了长袍坐在一旁,“说话。”
她终于尝试控制全身,张嘴,发出了一声沙哑模糊的“啊”。
德拉科立刻转头:“水,润滑过再试音,不行换个喉咙。”
苍栖:“……”
有人用药用滴漏给她润了嗓,果然觉得好了很多,她再次发声,虽然还有点沙哑,却清晰了:“啊……我……”
“恩能出声就好。”他忽然站起来,“休息吧你还有的熬。”
“???”苍栖张着嘴傻愣,她刚能说话,不能多说两句?!
德拉科却已经走了出去,在外面吩咐:“患者情绪不稳定,什么都不用说,让她安心复健。”
声音那么大,她都听到了,这不明摆着告诉她问什么都没用吗?
苍栖难得有一次在德拉科面前有智商优越感,躲什么?迟或早不都得知道!
可德拉科还是走了,装饰品橡皮糖一颗都没动。
这次过来的还是那个娃娃脸,但却是一个做事很利落果断的成年男人了,他观察了一下苍栖的脸色,没看出什么异样,便道:“陆长官,有什么需要可以提,不管有没有人,你隔壁24小时监控着。”
那我屁\股痒想抠一抠怎么办……苍栖生无可恋的想。
“就算想做什么不雅的动作也没关系。”这小子居然看出来了!笑眯眯的,“这里所有人都看过你果体,在我们眼里你就和初生的婴儿一样。”
“……”
很快苍栖发现她的悲愤是多余的。
因为在被监控的这数十个二十四小时中,她形同植物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西泽尔,科洛格还有晋泽他们一个都没出现过。
她又经历了几次治疗,大部分时候她除了痛以外感觉不出什么,但也有的时候,她会情绪失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又是哭又是挣扎,以至于需要德拉科下令镇静才行,随后又是诸多手术。
至于休克,昏迷,更是数不胜数。
明明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觉得已经好了,可现在才知道这一切只是开始,她对于痛处已经麻木,有时候不痛了甚至会有点荒凉的感觉。
有一晚,她梦到了陆炅。
本体的陆炅。
对于他那种生物的长相她应该是分辨不清的,可她就是确定他就是陆炅,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契机让自己梦到他,此时的自己还是瘫痪一样动弹不得,只能傻傻的看着他。
他也“看”着自己,上下端详。
两人在熟悉的星河中默然对视,其情甚诡,她甚至不知道他的眼睛在哪,可这是这么久以来她除了天花板和那群医生以外见到的第一个人,她的激动显而易见,带着股夹缝求存的希冀感。
可是气氛忽然变了,不知道端详出个什么结果,陆炅的躯体中悠然流转的光点突然急剧加速,如都市中高峰期车流的延时视频一样带着残影飞跑起来,压迫感陡增,毫无防备的她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
陆炅没有回答,他直接行动了。
千手观音似的银蓝色触手铺天盖地的压过来,那情形仿佛她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一般,她只觉得逃无可逃、无法喘息,只能站在原地,瞪大眼睛迎着那星空一样的网兜头罩下,刚被淹没,她竟然真的窒息了!
她哗的醒了过来,像上岸的鱼一样疯狂喘息!
医疗灯检测到她不对劲,立刻连叫带闪,机械臂转眼就准备好了镇静针,就等医生一下令,立刻可以扎入她的手臂。
医生们一拥而入,又开始围着她团团转,一如往昔。
她却渐渐自己平静了,微睁着眼睛看周围忙碌的身影,脑中开始拼凑刚才梦境的碎片。
有什么东西一定要记起来,就在最后一刻,有什么东西很重要。
可怎么回忆,都只有澎湃的星海和绝望的窒息感,她不由得皱起眉,有些着急起来。
“怎么回事?”熟悉的声音传来,拨开人群来到她身边。
看着面前那张艳丽的脸,苍栖忽然笑了起来,却不是因为看到了他,而是借他想起了那个东西。
是一句话。
【他疯了,离开他!】
她朝德拉科努力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心下微微叹息,现在才说,这特么黄花菜都凉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努力她可以做的,就只有自力更生一条路了。
“你……”
“做了什么梦?”德拉科低头看着她的脑波监控,随口问,“挺激烈的嘛。”
苍栖瞪大眼,差点忘了自己要说啥,卧槽连梦都监控啊?还有隐私没啊!
“不想说?”
“额,忘了。”
“说谎。”
“……”
两人大眼瞪小眼许久,德拉科转头:“随便你。”他嘴角下拉,竟然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苍栖很委屈,你谁啊梦都要报告吗亲妈都没这样的好吗!
“你刚才想说什么?”把平板放在一边,他坐在了她床边,低头问。
“额……咳……”她清了一下嗓子,“谢谢。”
“……”他表情古怪,“然后?”
“我……”她原想说你对我做了什么,开口又吞了下去,转为,“我,现在什么,情况?”
“你健康了,变厉害了。”
“……”
“不要谢我,小手术而已。”
嗯,小手术,小到外星人都怕的手术。
近看才发现,德拉科眼里全是血丝,他的双目一直半垂着,却不是装逼的慵懒,是真的疲劳。
她问不下去了,心想黄花菜都凉了,再折腾有什么用呢,变怪变性都随意吧,总比死好。
可显然有人不这么想。
深夜,她被叫醒,周围是悉悉索索的声音,为了防止她狂暴的皮带被解开了,熟悉的声音在问:“苍栖!苍栖,起得来吗?”
“西泽尔?我不知道,我试试。”
立刻有个人扶着她,力量极大的把她支撑起来,一个多月来第一次触地,苍栖激动的要抖起来,她差不多整个人都靠在旁边那人身上,脚底犹如踩着棉花,毫无感觉。
“我大概走不开,身体控制不住。”
“我背你。”一个低沉的声音。
扶住她的居然是钟以哲!她还以为是克洛格,他们怎么凑一块去的?
“你们要带我出去?什么情况?”
“你已经好了,为什么不出去。”西泽尔在前面带路,深夜,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快点,科洛格支撑不了很久,这儿的电子系统每十分钟检测到异常会自动重启。”
苍栖想了想,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于是整个人趴在钟以哲背上,表示配合,钟以哲也加快了脚步。
出去的路很顺畅,守卫森严的本就只有德拉科庞大的地下实验室,别墅外的只有一部分是德拉科洒在外面的自己人,此时似乎都不在,其他大部分还是华庭小区的安保和钟有道赞助的士兵,有钟以哲这张脸在,无人阻拦。
他们很快坐上了一辆朴实无华的车,刚开出没多久,就有一个华丽的车队大半夜招摇的擦肩而过。
德拉科的车队。
车里人都松了一口气,西泽尔给科洛格打电话:“可以了,苍栖出来了。”
他放下终端,看过来,苦笑:“抱歉,没问你意见。”
苍栖慢动作耸肩:“我也没什么意见。”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没力气,有点软。”苍栖问钟以哲,“你怎么来了?”
“顺手。”钟以哲没什么表情,“我爸也插手了,你不用担心。”
“那,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吧。”苍栖放下心,往后一靠,虽然一直躺着,可是就这么奔跑了一会儿,就觉得全身酸软。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况且我们也说不清楚他们研究的是什么,只不过你所接受的手术原本实验对象只有死……签了字的志愿者。”他顿了顿,看了她一眼,才继续,“第一阶段治疗,也就是你现在这个情况尚未通过临床论证,原本成功率也只是五五,你既熬过了,他却不把你放出来,我们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肯定,他会让你进行第二阶段的实验,擅自的。”
“我成为他试验品了?”苍栖挑眉。
“你知道上次阿努比斯的示威,那是真的,德拉科垂涎你们这个体质的试验品很久了,只是以前终于有国家头脑发热输送了一批后,实验失败了,才诞生了阿努比斯。”
苍栖沉默,自己这么香一块肉摆在那,难怪他要这么全心呵护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转移到我家。”钟以哲道,“我爸也不赞成让你参加实验,但他立场比较尴尬,不好插手,希望你……不要怨我们。”
他最后用了我们,显然是要陪父亲受过了。
苍栖很无奈:“虽然过程是痛苦了点,但我现在活着,以后也能复健,没什么好怨的啊。”
西泽尔闻言冷哼了一声,钟以哲面色阴沉,没有回答。
“等到了地方,给德拉科打电话,让他送药和器材过来。”钟以哲忽然道,碰上苍栖疑惑的眼神,他只能苦笑解释,“你的情况需要的康复药剂和器材全是德拉科专有的,我们弄不出来……”
“那把我拖出来干嘛,抓他啊!”
“这跟偷你的难度是两个数量级好吗……”
西泽尔的终端突然响了,他面色凝重,示意了一下“德拉科”,随后接通了通讯,扩音:“部长。”
“我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穿上了前线的军装。”
“……是!”
苍栖挑眉,随后眯眼。
“地址。”
“钟少校处。”
“哼!”德拉科挂了电话。
“这么简单?”苍栖目瞪口呆。
西泽尔无奈:“恐怕是气疯了。”
“咦?”
“擅长伪装的人都懒得伪装了……部长,你才是火源啊。”
“胡说,明明气的是你好吧,你看你直接就被罚上前线了!多好啊,我都没得去!”
“你看,他知道对你来说上前线根本不是惩罚,而对我来说离开你们上前线就是惩罚了。”
“……好吧反正我伤好了也差不多要上天了,你安心啦。”
“安不了啊……”西泽尔叹气,“陆,你明明可以下令让我们停手,但你没有,这对他来说,就是背叛了……”
“……”想到德拉科口口声声“只要她不背叛就巴拉巴拉”的言论,苍栖眼前一黑。
钟以哲一直在旁边装隐形,此时也忍不住了拍拍她的肩膀,一脸沉痛:“吃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