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开偏隅,虽寂静亦流香,不愠不火,这是一种优雅。未若柳絮因风起,雪花飘洒,沾染红尘,繁花如锦,到头来不过是长恨一梦。
梅花开似雪,红尘如一梦。
这是贵霜帝国今年的第一场雪,却像没完没了的疯子一样,一连下了三天。
地上早已披上了一层银装,夜流光伫立在王宫护城河的边上,任凭雪花随意的飘散在自己身上。面前河中的莲早已褪去洁白的荷衣,葬于疏淡的冷月之下,仿佛在叙述着每一场盛宴散去,都是红尘梦醒。
自从上次晚宴上夜落雪被刺已过去一个多月,他忘不了在夜落雪倒在他怀里的刹那那种天地一下子都崩毁了的感觉。
晟王慕烨从她怀里夺走了她,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剥离的什么一般,恍惚的他很想把她立刻抢过来。
夜落雪就在王宫里,在那近在咫尺的城墙之中,只是隔了数丈宽的护城河,却为什么感觉她似乎在那遥不可及的彼岸?
背后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因为他在一颗梧桐的影子里,因此看不清他的面容。
夜流光应该早已知道背后有人,所以他淡淡地说道:“你的伤好了?”
“差不多了,没想到神月教主孤陌竟如此厉害,差一点就死在了他手上。”
夜流光望月叹道:“自己的伤自己承受,只要依然活着,伤总有一天还是会好的。”
“你这话似乎另有深意?”
夜流光没有理他,只是心里的不安像是挥散不去的阴霾。
“你是否有些后悔了?”
“或许吧,在我心里早已把她当成我真正的妹妹了。”
“人心复杂,有些一直渴求的东西就在身边,只是总被自以为是的悲伤和忧愁,遮住了双眼。误以为,所有的喜悦和快乐都很遥远。但可笑的是上苍有时候很公平,它给你一杆平稳的秤,称出人间离合悲喜的重量。所以冷暖往往是分两不差,你寒凉的时候,会给你温暖。你悲哀的时候,会给你喜悦,但这平衡总是会被自己所打破,”
背后的语气依旧森冷,这话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夜流光说的。
夜流光的语气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今天的话真多。”
后面传来一声叹息,须臾,那声音又从夜流光的背后传来,“花不会因为你的疏离,来年不再盛开;人却会因为你的错过,转身为陌路。”
夜流光一回头正想说什么,却发现背后早已没了身影,看到他已然离开,夜流光摇了摇头,苦涩的笑了笑,雪花飞舞,他的眼中满是惆怅。
夜落雪静静的躺在潇湘阁中的床榻上,面容安详,像是熟睡的婴儿一般,这是这是慕京尧为夜落雪安排养伤的地方。
慕烨双手抱胸,斜依靠在墙边,眼睛却直直的看着慕汎,而慕汎则靠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着双眼,这一个多月来,慕烨和慕汎一直陪在夜落雪的身边,而慕霆也会每天来探望她。
慕烨看着装睡的慕汎,眉头越皱越紧,可惜慕汎并不是草包慕忠,所以慕烨还是有些顾忌,否则早就将他赶走了。
慕霆也在这话时走了进来,他看着床上昏迷的夜落雪,心里是揪揪的疼,他想起了当年在闹市中救奴隶的女孩,嘴角不由扬起一阵轻笑,又想到了现在昏迷不醒的她,笑容慢慢变得有些苦涩了起来。
似乎受着情绪的影响,他不由的伸出手,想去抚摸她的脸庞。
“四哥!”
慕烨的呼喊让他一下子慌忙缩回了手。
“臣,见过太子!”这时慕汎站了起来,施礼一笑,他的语气很是恭敬,但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慕霆凌厉的目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三哥这几日辛苦了,还是回去好好休息才是。”
“不劳太子费心,臣无碍,臣与那些锦衣玉食的贵族还是有些区别的,一朵温室中的花草罢了。”
慕霆冷冷一笑,漠然的看着慕汎说道:“三哥周游四方,自是与那些王公贵族的子弟不同,只是这话恐有不妥,听得容易让人误会。”
“臣愚钝,不知太子此话何意!”
两人目光对视,但谁也无法从对方的眼里捕捉到什么。
“此言差矣,三哥这番言语若传到那些王公贵族的耳中,难免会落下些微议。”
慕汎双手抱拳弯腰鞠了一躬,抱歉道:“臣愚钝,失言了。”
“都是自家兄弟,三哥与弟弟的家常叙言,难不成会变了味的传到那些贵胄耳中。”
慕汎微微一笑,并不再言语。
慕霆转身走到了慕烨身边,他一手搭在慕烨的肩膀上关切的说道:“你最近憔悴了很多,记得好好休息,别累坏了身体。”
“恩,谢四哥,我会注意的。”
他欣慰一笑,然后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慕汎说道:“三哥,夜落雪毕竟是待字闺中的女子,你这样没日没夜的守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妥。”
慕汎看了一旁的慕烨一眼,又再看着慕霆冷笑道:“太子说的是,但是臣已然决定娶夜落雪为妻,我陪着未婚妻,有何不妥?”
“胡说八道,小雪何曾说过嫁你?”慕烨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老七,你又何曾听到她说不嫁我?”
慕汎的笑容在慕烨心里掀起一场无名的业火,像是一个看客在看着一个愚蠢的小丑在做着一场滑稽的表演。
“混蛋,我杀了你。”
慕烨愤怒的上前打慕汎,事出突然,慕霆没有一下拉住他,而这是一个紫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慕烨面前,慕烨一拳打到来人的脸上,只见紫色的身影一下撞到了一旁的桌角上。
“九弟!”
慕霆立刻冲过去扶起了慕非,慕非的额头上露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如泉涌,鲜红的血将慕非的半张脸都染成了红色。
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慕烨一下子也懵了。
慕汎冷冷地看着慕烨,他的拳头因为用力过猛而发出啪啪的响声,慕非紧紧抓住慕汎的手臂,慕汎看了慕非一眼,慕非笑着摇摇头。
“混账!”门外传来慕京尧的一声怒吼,他快步走到慕烨面前,重重的给了慕烨一记耳光。
慕烨的嘴角流出一缕鲜血,他愕然的楞在原地,这是父王第一次打他。
慕京尧看了慕汎一眼,吩咐道:“汎儿,送非儿去看御医。”而后又对着身后的侍从命令道:“即日起,晟王慕烨禁足百日,静思己过。”
几名侍从立刻走到慕烨面前,然后引着慕烨向着外面走去。
他对着慕霆淡淡的说道:“天色已晚,你也回去休息了。”
“儿臣告退!”
慕霆说着便起身施了一礼,他在走出了潇湘阁的刹那,又不由自主的深深看了病床上的夜落雪一眼。
御医院中,御医细心的将慕非的伤口缝合着,入骨的伤口,细长的针线,慕汎撇过头,他不是不敢看,只是深深地不忍。
慕非的额头上沁满了汗珠,但慕非却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他只是紧闭着双眼。
慕非缓缓睁开双眼,他知道御医已然缝好了伤口,在御医包扎好了之后,他便客气的吩咐御医离开了。
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兄弟二人,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气一下静谧的有些尴尬。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慕非首先打破了宁静。
“何必呢!”
慕汎发出了一声叹息,“我知道终是瞒不过你!”
慕非起身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说道:“有些事是躲不了的,生在这漩涡之中,不争就是死,他们总该付出代价!”
看着慕非的背影,慕汎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在王后的寝宫之中,他们的母妃被王后南宫瑶活活勒死在他们面前。
慕汎永远忘不了母亲死时的那种绝望的眼神,忘不了弟弟惊恐的哭喊声,那时他死死的捂住弟弟的眼睛,但自己却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折磨致死。
那一幕成为了他一生之中最不可磨灭的梦魇,在十多年的岁月里,在每个不眠的夜晚,都不断地凌迟着自己的心灵。
北辰宫是贵霜帝国的太子宫,慕霆坐在书案前,手里捧着一本九州纪年,姬妾绯月在旁边为他沏煮着茶水。
“让我进去,我要见太子。”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慕霆眉心微皱。
门口之人正是诗月,她对着宫内大喊道:“太子救命,救救夜落雪小姐。”
慕霆本来不予理会,谁边让管事的太监处理就好,但一听到夜落雪两个字时,整个人像失去了理智一样冲了出来。
慕霆看着跪在面前的诗月问道:“夜落雪怎么了?”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斗胆请殿下借一步说话。”诗月跪在地上,说的同时还看了看四周。
“进来说话。”
诗月跟了进去,当两人进去后,绯月立刻关上了门,自己退到离门五步距离的位置,静静的站在了那边。
诗月进来后,一下子跪倒在了慕霆跟前,边说便向慕霆磕头,因为用力过大,她的额头都渗出了血。
“太子殿下,求你救救夜小姐!”
“起来吧,有话慢慢说。”慕霆虽然现在也心急如焚,但是面上任然不动声色。
“回太子,昨天晚上,我失眠出来走走的时候,发现了御医院的管事王公公居然在夜小姐的药罐中放了一粒黑色的药丸,我觉得很蹊跷,所以特来禀报,望太子救命。”
慕霆恍然大悟,脸上仍旧波澜不惊,但内心却已然动了杀机,他语气依旧平缓的问道:“你与夜落雪有何关系?为什么来求我求救?夜落雪现在在潇湘阁,在她身边的东王才是最合适的人吧。”
“潇湘阁自然会有王公公的眼线,我若去了那里,别说求见东王,恐怕我自己小命也难保了。”
“你很聪明,但是也很愚蠢!”
慕霆赞许道但却目光犀利的看着诗月,像一只狮子正在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诗月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盯的全身一怔,立马噗通一下跪趴在地上,全身微微颤抖。
许久,慕霆站起身来了后,看着诗月说道:“走吧!跟我去潇湘阁!”
“奴婢遵命!”诗月立马站起来,但始终不敢看慕霆,默默的低头跟在他的身后。
慕霆招过来两个太监,俯首在他们耳边吩咐几句话后就直向潇湘阁而去,诗月紧随其后。
不久便来到潇湘阁,慕汎看到慕霆的到来,立马上前相迎,慕霆没有理他,直接走向了床边。
“所有人,全部退下!”慕霆命令一下,潇湘阁除诗月和慕汎之外,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慕汎面色不快的看向慕霆。“太子殿下,这是为何?”
“莫急,你一会就知道了。”
慕汎不由得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一旁的诗月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嘴角不由浮出一丝狡黠的笑。
过了一会,一个太监领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御医走了进来,这个太监正是先前慕霆吩咐的其中一个太监,而这个御医是宫里资历最老,也是医术最为高明的顾御医,只是年纪过大,已然隐退。
顾御医鹤发童颜,看来身体很是硬朗,他进来立刻向两位殿下施了一礼,道:“臣,叩见太子殿下!”
“免礼,你去看看夜小姐的伤势!”
顾御医在太监的搀扶下来到夜落雪的身边,然后立刻开始号脉,只见他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许久,他起身来到慕霆面前,说道:“回太子殿下,老臣号过夜小姐的脉,也检查过夜落雪的药罐,发现里面却有不属于她伤药的别的药物。”
慕汎眉头紧锁,诧异的看着慕霆。
慕霆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只是向顾御医问道:“顾御医但说无妨。”
顾御医点点头,缓缓的说:“如果老臣没有猜错的话,夜小姐中了一种自西域传入的一种诡异的毒药,名曰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