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叙在同肖华讨论战事。茶肆又进来了几位客人,小二极有眼色的笑着迎了上去。
秦艽边思索边喝汤,一碗汤很快就见了底,可她越浑然不觉,仍旧重复着拿汤匙舀汤喝的动作。
小二招呼完客人,又凑了过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事,俯身低声同秦艽说道:“还有一事,据说陛下他……”
“哐——”
小二才说了几个字,便被这突如其来的闷响打断了。
拧眉深思的秦艽也被这一声拉回了思绪。
原本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白芷此刻冷着一张脸,将手中的茶壶猛地掷在了桌上,声响颇大,连一旁讨论战事的肖华和郭叙都看了过来。
“别说了,我不喜听这些,”说着,她看向了一脸怔然的秦艽,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语调相较前一句已平静了许多,她言:“夫君,馄饨吃完了,我们回家吧。”
秦艽眨了眨眼睛,继而顺从的放下手中的汤匙,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微微笑道:“好。”
肖华闻言,不由疑道:“弟妹为啥不爱听这些,而且就算你不听,秦弟他肯定喜欢听啊!”
茯苓刚扶着白芷站起身,听见肖华发问,冷哼道:“我家夫人为何不爱听,我家公子喜不喜欢听与你这粗鄙汉子有何关系!多事!”
“你!”肖华恼怒的拍了把桌子,站起身指着趾高气扬一脸轻蔑的茯苓你了半晌,放下手愤愤地道:“周夫子说的真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老子懒得同你计较!”
茯苓刚欲开口,被白芷不动声色的拉了一把,顺着她的眸光看见自家公子,这才冷静下来,没有再说话,只是扭头朝肖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白芷面上带着恬淡的笑,朝肖华福身,道:“肖大哥见谅,妾身有孕在身,恐夫君爱国心切投身参军,故不愿听。”
这番话说的甚是文绉绉,秦艽还在思忖不知这壮汉听懂了没,就见他挠着脑袋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啊,不由得惊了一惊,然他紧接着的一句话,又让秦艽有些啼笑皆非。
肖华拍了拍秦艽的肩膀,道:“弟妹的话大哥虽然没有全听懂,但大哥听懂了她有孕在身,我娘说过有孕的女子脾气都不好,秦弟你可要多让着弟妹点儿!”
秦艽此刻也很想翻个白眼,但还是堪堪忍住了,他抽着嘴角道:“这是自然,小弟这便要走了,不知肖兄可要同小弟一道去招兵那儿看看?”
肖华摆手道:“不了,我还要回趟武馆呢!”
秦艽本想再找个理由跟去瞧瞧他的武馆,但转念想到他就要上战场了,以后命数不定,便打消了念头,朝肖华拱手道:“那小弟告辞了。”
从茶肆出来后,秦艽见自家娘子和茯苓都绷着一张脸,摸了摸鼻头,悻悻地道:“我只不过是……关心关心国家大事而已。”
白芷静静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茯苓则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咬着牙怒气冲冲地说道:“国家大事?那是他们钟家的国,不是你的,你不欠他们的!”
她声音颇大,顿时引的不少路人侧目。
秦艽手忙脚乱的摁住炸了毛的茯苓,连声道:“是是是,你说的对,是我的错,别气了,一会儿回去公子抄薯蓣给你吃。”说着,便推着茯苓进了一间卖绣线的铺子——他们此行,本就是来买绣线的。
街上行人甚多,但绣线铺子里却除了老板之外再无一人。进去后秦艽负手摇着扇子坐在了一旁,白芷和茯苓相视一眼,默默摇了摇头,转身去挑绣线了。
挑了片刻后,茯苓拿着手中的绣线晃了晃,问道:“公子,你瞧瞧还差哪些?”
秦艽将视线从门口熙熙攘攘的行人中收回,眯眼瞧了瞧那几色绣线,拿扇子敲着脑袋,开始拧眉回忆。
老板见状,不由笑道:“姑娘为何不问身边这位夫人,而要问一位公子,公子怕是不懂这些的吧?”
茯苓:“呵呵呵呵……是啊……”才怪,绣线是公子要用的又不是夫人,再者说别家公子不懂,她们家公子可不一定不懂。
秦艽听见老板的话,顿了顿,即刻收起了那副拧眉深思的样子,唰的一下打开扇子,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摇起了扇子。
他知道,茯苓这丫头不靠谱,但他家夫人却一定记得。
果然,白芷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指着架子上的绣线,默默开口,“枯色、丁子茶、黄栌、千歳緑和山鸠,还有生壁,这几色要最细的,千草、琥珀、浅苏芳和桜色要锦丝,杜若、琉璃、桃色、曙色要莹线。”
说罢后她转眸瞥了眼手底下的布料,指了几匹上好的流苏缎道:“把这几匹布也包起来,夫君,结账。”
秦艽看了眼喜滋滋包东西的老板,站起身边解钱袋边道:“娘子买布做什么?”
白芷笑道:“想给夫君做几件衣裳。”
做衣裳……给夫君?
秦艽瞪着眼睛瞧了瞧那几匹不是红就是绯,上头还绣着花纹的布,又瞧了瞧面色无常的白芷,忽然觉得有些凌乱。
茯苓从老板手中接过布和绣线,望着自家公子绿了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公子,发什么愣呢,给银子啊。”
秦艽回过神,心情复杂的掏出银子递给了老板。
拿着布和绣线出来后,秦艽将手中的扇子打开又合上,反复了多次,才开口问道:“阿芷,你……”
白芷接过他的话头说道:“夫君莫不是忘了,还有一月便是陈国公的生辰了,你总不能打扮成这个样子去给陈国公贺寿吧?”
“是啊公子!”茯苓从满怀布匹绣线中探出头,附和道。
秦艽从她怀中抽出两匹布抱在自己怀中,微微一笑,“是什么是,没听见方才肖华他们说陈楚两国正在交战吗?一月后战事肯定还未结束,去什么陈国贺什么寿!”
茯苓一听,怔怔地道:“对哦!战事未结束的话,咱们没法儿去陈国啊!”说完转了转眼眸,又惊道:“公子你方才怎么不说,早知道就不买这些布了!”
“做了衣裙你们可以穿,公子有的是钱!”秦艽挑眉笑着,一副风流贵公子惯有的,吊儿郎当的姿态。
茯苓皱了皱鼻子,“公子你进宫前也这么纨绔吗?”
笑的桃花朵朵开的秦艽顿时一噎,还未来得及反驳,身侧一直很是安静的白芷状似无意的开口问道:“公子,方才那位肖公子,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此言一出,噎住的人换成了茯苓。
秦艽眨了眨眼睛,看着一脸疑虑的白芷,脑海中却渐渐想起了几个月前。
那时他身体极差,根本无法上路,茯苓家在鹿城虽开着医馆,但鹿城人多眼杂,不是藏身的地方,她们二人又不敢带着他长时间颠簸,便趁夜将他带到了鹿城外玺山的灵隐寺中。
灵隐寺的住持惠空大师曾受过他娘亲一恩,二话未说便将他们妥善安置在了寺中。他们在寺中住了三月有余,茯苓费劲心血用掉了许多名贵药材,才将他的身子慢慢调养过来。
在寺中住久了,与惠空大师日渐相熟,有一日惠空大师来看他,却被心心念念想要算姻缘的茯苓给缠上了,大师被她缠了许久,临走时才眯眼念了几句话。
月盈则冒,光溢生华,生于陵,长于武,遇之戎耀,不遇则碌。
白芷也想到了惠空大师那几句话,以前觉得略深奥未曾深思过,今日见过肖华之后再一细思,才惊觉原来那几句话一点儿也不深奥。
见白芷震惊的看着自己,秦艽笑着点了点头。他知晓惠空大师轻易不开口,便将那句话牢牢记在了心底,分析了许久,抱着侥幸的心态来栎陵走了一遭,没成想还真叫他们遇到了。
只是……
想起今日专呛肖华的茯苓,秦艽委实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茯苓自是知晓他们二人眉来眼去的在想些什么,偏过头虎视眈眈地瞪着秦艽,“公子!你再这样我真恼了!!”
秦艽抬眸刚想说话,突然瞥见街头有个人的身影看着很是眼熟,心头一窒,不由朝着那人影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奈何街上人太多,他怀中又抱着两匹布,待他跌跌撞撞行至街头,那人影已不见了踪迹。
秦艽抱着布瞪大眼睛原地转了好几圈,却还是找不到方才那个熟悉的身影。
难不成是自己眼花了?
“公子,你怎么了?”茯苓紧随其后赶上来,气喘吁吁地问道。
“看见一个人,”秦艽踮起脚不死心的又环顾了一圈四周,还是未找到,才跟上来的白芷呼了口气,淡淡问道:“夫君可是看见哪个相好的了?”(就爱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