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里起了风,吹的檐下的那几株芭蕉弯了腰,大清早,宫女过来禀告,说是司宫那边已将晚宴的事安排妥了,问问女帝还有什么要特别吩咐的。
洛云姬站在门外,她想了想,觉得往年也是如此置办的,应该就没有什么再用特别要求的了,就说:“司宫那边办事,女帝一直是放心的,一会儿你去趟掌事那里,看看还有什么落下的琐碎小事,多留意一下,只要不出什么岔子就好。”
“姑姑说得是,内宫那边已经差人去过了,就是呈给殿下的那套衣服,司衣库还没有送去,不过奴婢也派人催过了,应该不会耽搁太久。”
洛云姬听着,轻嗯了声,“对了,待会儿你亲自去乐官那里挑几个优伶,先带给殿下瞧瞧,小殿下要有中意的,就留下来。”
“是,奴婢知道了。”宫女温顺的回着话,然后说:“那姑姑,奴婢先去了。”
洛云姬点了头,也转身回了寝殿,此时梁凤衣坐在妆台前,洛云姬见了,忙让门口的婢女把梳洗用的东西都端进来。
她走到梁凤衣身边,拿起桌上的梳子轻轻给她梳理头发,边说:“女帝昨夜寅时才回来,就睡了这么两个时辰,婢子便没忍心叫您。”
梁凤衣眼中的乏意还没有完全的退去,她问道:“准备的如何了?”
洛云姬笑着回答:“女帝放心,该备的都备下了,全等晚上了。”她边说,边接过宫女手里送来的披衣,搭在了梁凤衣的肩上。
“阿柔在做什么?”
她忽然这么一问,洛云姬笑了,慢着说:“听芮阳殿的人说啊,殿下欢喜着呢,昨夜梦里还在笑呢。”
她说完,也瞧见镜子里女人的脸色没有以往那样冷漠,云姬知道,她心里比谁都疼这丫头。
日头一点点往西山移,一天就在眨眼间这么过去了,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大梁王宫已经笙歌雀跃。
宴请的列为臣公都已相继入座,只听宫人传道:“大将军到。”
除了高座上的李牧,众臣子都起身向凰鸣台口看去。
尉然走在前面,阿勒泰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这里太热闹,一下子见这么多生人,她很不习惯。上次好歹有个红盖头能供她遮一遮,现在什么都没有,她只得更加的谨小慎微些,怕自己不经意出的小错,会惹旁人笑话,给男人丢脸。
尉然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停下来,他一停下,心神不宁的阿勒泰冷不丁的惶恐起来,她无辜的眼神望着尉然。
只见尉然握上她的手,与她一同走。
阿勒泰小小的心渐渐被他柔化,她仰视着他的侧颜,随他走。
“哈哈哈……尉将军,将军来得迟,我等已经喝了好几杯了,可就等着您了。”韩录笑着说,瞧见站在尉然身旁小鸟依人的女子,他眯起眼,问道:“这是新夫人?”
阿勒泰楚楚动人的眼睛怯弱的看着韩录,韩录此人倒没什么可挑的,就是人长的不怎么样。都说相由心生,他这完全是反着来了,生的贼眉鼠眼的,搁谁瞧了都不像个好人。
她点了点头,往尉然身后躲了躲。
韩录沾了点酒,话也就没了分寸,他掂量着女人,笑着说:“我还以为胡人女子各个都得有张男人面孔呢,竟没想到夫人生得如此貌美,比起我们大梁女子也是毫不逊色,将军真是有福气了。”
阿勒泰也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要是一句话也不说,会不会又显得不礼貌,她谨慎的说:“北梁女子英气勃发,也有柔情似水,但各个都是女中豪杰,东胡女子也一样,只要于国于家,都能舍弃自己的一切,大人不能单单只注重容貌,而忽视了人心。”
韩录一听,哈哈大笑,连连赞叹,“没想到夫人还是这般聪明睿智,真是秀外慧中啊,韩某今日可是受教了,受教了。”
韩录拂袖向阿勒泰行礼,以示方才的不敬。
阿勒泰不明所以,小声嘀了句,“承让。”又缩到了尉然的身后。
韩录闻言,摇头笑得更甚了。“夫人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阿勒泰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夸她,还是在嘲讽她,但她却不敢再随便接话了,轻轻拉了两下尉然的手。
尉然带笑说道:“好了韩大人,他们还等着你呢,你还不快过去,小心又要被罚酒了。”
韩录自知他意,明眼笑笑,“将军要不提醒,我且都忘了那帮家伙了,那韩某便先去了,将军得空可得过来,韩某这杯酒就一直给您留着了。”
“好。”尉然轻道。
韩录得意的走了,看着他走回席位,阿勒泰抬头望向尉然,支吾着问:“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
“可是那个大人他,他不是在取笑我吗?”
尉然低头看她,问道:“你很在意?”
“不是,我只是怕……怕自己会给将军惹麻烦。”她声音很小,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埋下了头,手也从尉然手心里慢慢的往回缩。
尉然抓住她的手,微低着头,对她说:“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说你想说的话,不必顾及我,更不必顾及他们,记住了吗?”
“嗯……”阿勒泰感动的看着他,脸上才挤出一些笑容,尉然也笑了,抚了抚她耳根子后的头发。
“姑父……”
一个甜甜的奶音传来,尉然刚转过身,小丫头张着胳膊像蝴蝶一样扑进他的怀里,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奶声奶气的咿呀着:“姑父,阿柔好想你啊,你怎么都不来看阿柔了,你是不是娶了漂亮姐姐,就不要阿柔了。”
阿勒泰急忙收回手,看着尉然将她抱起来,梁柔手舞足蹈的捏着尉然的脸,左亲一下,右亲一下。他们之间这般亲昵,此时阿勒泰连话儿也插不上。
“阿柔这么乖,姑父怎么舍得不要阿柔呢。”尉然对她简直百依百顺,宠爱极了。
他将梁柔放下,自己也蹲了下来,手掌摸着她的小脑袋,看着她,温声说:“阿柔这身衣裳真好看。”
梁柔把脸一转,故作生气的嘟起了小嘴,“只有衣服好看吗?”
尉然失笑,“姑父说错了话,我们阿柔最好看,长大了,也定是梁国最美的女子。”
他说着,轻轻捏了捏梁柔的鼻尖,梁柔也咯咯地笑起来,然后美滋滋的说:“姑姑最美,我第二就好。”
阿勒泰也不由被这小丫头给逗的掩口而笑,别看她人小,却是什么道理都懂,撒起娇来,就连尉然这样的大将军也是对她无可奈何。
梁柔忽然向男人伸出小手,炯炯的大眼睛看着他,“喏,我的礼物呢?”
“姑父来的匆忙,忘了给阿柔备礼物了。”尉然假装忘记了。
梁柔眨眼,在男人的额头前吧嗒亲了小口,笑嘻的说:“姑父,你就快给我吧,我都盼了好久好久了。”
“你这小机灵鬼,姑父真是怕你了。”尉然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小巧玲珑的玉兔,那兔子是用上好的白玉石雕刻的,栩栩如生不说,在阳光底下一照更是无比晶莹。
梁柔伸手夺了过去,欣喜极了,捧着它在脸上贴了又贴,“凉凉的,好漂亮,阿柔好喜欢,谢谢姑父。”
阿勒泰站在一旁看着,几天前她进尉然书房送茶的时候,看到他在雕着什么东西,想必就是给梁柔殿下准备的这只玉兔吧,阿勒泰真是羡慕她,只是这时候梁柔已经离开尉然的怀抱,跑到了她的跟前,也抬高了小手。
“喏,你的呢?”
阿勒泰受宠若惊,她本身也没有想过梁柔会同她讲话,她确实准备了,但是以为小殿下根本不会在意,就一直没有拿出来。
她一着急竟忘了礼物放在哪里了,想起来,忙招呼丫鬟过来。
阿勒泰打开一个棕色的小盒子,她从那里面拿出了一个月牙形状的挂坠给梁柔,“小殿下,在我的家乡,这月牙玉坠代表了安宁,现在我把它送给殿下,让它庇佑殿下平安长大。”
这个月牙玉坠的确意义非凡,在东胡只有猊尊才可以佩戴,也只有一个,象征了安定和美好,她将自己仅有的这些送给了梁柔,她是真的希望它能保护这个可爱的孩子一生都平平安安。
梁柔刚接过去,就被尉然拿走了,尉然把它还给阿勒泰,“这个礼物太贵重了,阿柔还小,她不能收。”
“将军,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只希望小殿下不要嫌弃就好。”阿勒泰虽然不是梁柔的亲姑姑,和她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可是不知怎的,她就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你的心意,我代阿柔收下了,东西你自己留着。”尉然执意如此。
阿勒泰看着掌中的玉坠,她欲言又止,咬着嘴唇说:“将军……我不是外人。”
尉然一怔,眸子慢慢沉了,他没有说话。
倒是梁柔,在阿勒泰面前踮起脚,仰头望着她就说:“我喜欢这个,你能帮我戴上吗?”
阿勒泰笑了,蹲下来给她戴上。
梁柔回身问尉然:“姑父,好看吗?”showContent("53255","35429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