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很热闹。
侯府四房都凑到了一块,英俊的公子哥儿,个个如娇似玉的小姑娘,要让人看花了眼。
惋芷发现侯府的主子们都是长了副好面容,便是庶出的亦要比别家都出众些。
江氏为了讨徐老夫人欢喜也是用了心,才刚春初的天,半日不到寻了好几样野味,让下人就在院中围了地方现烤现用。其中的山鸡肉被烤得金黄酥香,平时不怎么吃肉食的惋芷都吃了一只腿。
用过饭,丫鬟们上了温热的帕子给净手,惋芷本想服侍徐禹谦的,哪知抓了帕子反倒被他捧了手一根根指头的细细擦拭。
一边帮她净手,唇角还带着有些坏坏的笑,惋芷看着他那弯起的弧度,就想到下午在屋里旖旎的一幕幕。脸很不争气的直冒热气。
徐老夫人瞥了眼小夫妻俩,又装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眼里的笑意满得都要溢出来。
喝过一回茶,屋里的小姑娘们可是坐不住了。
今天本就高兴,早前又和惋芷有过接触,便都围到了她跟前,出小主意。
“四婶娘,我们想要玩烟火。”长房庶出的徐婧雪双眼亮晶晶看着她说。
惋芷怔了怔,“烟火,也太危险了些,而且这时候哪里还会有烟火。”已过了年节,何况一般人家年节也未必就会备下。
徐婧茹立即接话,拉着她手小声道:“有的有的,四叔父在年节的时候托人买了一批,小簇小簇的能在院子里放那种。四叔父那肯定还有。”
她听着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敢情这侄女们是有预谋才围上来的啊,惋芷有些哭笑不得往徐禹谦那看。
他正微笑着听徐老夫人与几位兄长说什么。
徐婧茹两姐妹就交换了个兴奋的眼神——四叔父很疼四婶娘,肯定会应的!
“婧茹,你年纪小些性子不定,可婧雪你不到半个月就及笄了,怎么能带着妹妹要玩烟火。哪就有别家的小姐玩那烟熏火燎的东西!”江氏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大不小,将将好是惋芷这边能听见。
惋芷正想着要怎么和徐禹谦开口,听到江氏的责难忙去看徐婧雪,只见她已涨了红脸,委屈得手脚都不知要放哪里。徐婧茹立在边上垂头不敢说话。
不过是小姑娘家开心玩闹,哪里就有江氏说得那样,仿佛烟火是什么下作之物。
她及笄了,父亲兄长不也一样带着她放烟火?!
惋芷有些生气,想到江氏质问四爷时的嘴脸,觉得她真的不可理喻。江氏这样落了自己庶女的面子,还把一同提义的女儿摘了出来,不也是在给她女儿找难堪嘛?就算婧茹为嫡,以后总还得要和姐妹来往的,倒是白白要闹得两人生分起来。
可惋芷又知不能跟江氏理论,她是训斥她的女儿们,她说什么都显得越俎代庖。
她心思转一圈,径直走到了徐禹谦面前。
“四爷,今儿那么热闹,我们家可还有烟火?”她笑吟吟的问,可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婆婆在跟前,她虽说为了侄女,张口问了却臊得慌——会不会让婆婆觉得自己太过幼稚了。
徐禹谦抬头看她,疑惑着道:“怎么想起烟火来了?”
“四,四叔父,是我想要玩烟火!”徐婧茹在一边闭着眼大声说了出来。
江氏险些被她气得翻白眼。
她的女儿这算帮着外人给她拆台?!
惋芷诧异,刚才还怕极了的婧茹居然这时候挺身而出,旋即却又露了笑。这样敢做敢当的性子,一点也不像长房的人,果然她在闺阁里就喜欢她想和她亲近,可见不是没有道理的!
徐禹谦视线在江氏与侄女们那扫一圈,见着庶出侄女的模样,便也心里有数了。
“烟火应该是有的,就是要让秦勇去寻寻是收哪儿。”他笑着站起来。
惋芷忙道:“四爷您歇着,我让玉竹去寻了秦管事问问。”
“坐着怎么陪你玩烟火,而且也不放心。”言毕已拉上了她的手。
当着婆婆还有众人的面,惋芷被他闹了个大红脸,徐老夫人哈哈的笑出声:“走走走,我老婆子也要看烟火去,怎么就没有人哄我也看烟火呢。”
她打趣的话引得满堂哄笑,二太太三太太更不会放过这卖好的机会,一左一右上前就将老夫人扶了起来。
二太太笑道:“媳妇扶着您看,若是您觉得哪个好看,告诉媳妇,媳妇舍了这张脸也得和她们抢过来到您跟前放。”
徐老太太笑出泪来,“好,我们今儿就来个以大欺小。”
众人都热热闹闹的往院子里去,许嬷嬷忙就让人到院子里摆桌椅,上炭盆,可怕冻着各位主子。
未曾想到引得大家都来了兴趣,惋芷有些傻眼,徐四爷在众人没往这看时,伸手去轻拧她鼻子。“他们一房的事,你傻气得给出什么头。”
她忙捂住,声音闷闷的。“婧雪被说得也太难过了,再怎么样,她们都只是小姑娘没及笄呢。我们姐妹三个,在家里时母亲哪里舍得大声说谁。”
徐禹谦也是被她逗乐了,“说得你多大了似的,也不是怪你,就不想你置闲气。”
“我也没有很生气。”
惋芷说这话时心虚得直眨眼,徐禹谦再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姑娘怎么能那么可爱。
两人气氛温馨,却不曾注意到被众人遮掩住身形的徐光霁,将所有都看在眼里。
秦勇很快找到了年节前买的烟火,剩余的还真不少,足有满满一大箱。
小姑娘们高兴笑着就围了上去,二太太还真是敢说敢做的,也跟着凑上前要给老夫人抢好看的。徐老夫人看着她直笑个不停,府里的少爷总不能真看自家妹妹玩那么危险的烟火,也都卷了袖子上阵。
徐禹谦落在最后挑了两个,潇洒的撩了袍系到腰间,拉着惋芷到一边点了给她看。
小小一簇的烟火绚丽得直夺人眼,惋芷开心的笑着,明媚的笑颜落在徐禹谦眼中,只觉得手中的烟火再美好也不及她一分。
院子里欢声笑语的热闹一片,江氏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棕树下,冷眼看着。
徐禹谦得道了,宋惋芷就鸡犬升天,总想着处处要压她一头让她难看?她那二弟妹也是极好的,怎么以前就不见她伶俐成这样子了,都年近三十的人了还脸都不要了的去拍马屁!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想反了这个家了!
颐鹤院这边一直热闹到近二更天才算散去。
各房的人被簇拥着往自己院子去,待出了院门,落在最后的徐禹谦却看到承恩侯立在不远处,身边只跟了一个小厮。
他扫了眼,不动声色牵着惋芷继续走,连步伐也没有停顿一分。
“四弟。”
承恩侯声音响起。
徐禹谦闻声只得停下来,眸里的笑意暗隐。
“大哥怎么在这。”他侧过身语气淡淡的问。
承恩侯朝他身边的惋芷看了看,欲言又止。
惋芷有所察觉,知道承恩侯是有什么要单独与他说,便轻轻要挣开手:“四爷,我先回去……”
他却握得更用力了,“天黑,路不好走。”说罢看向兄长,“大哥有话就直说吧。”
不曾想弟弟是真的不给一分情面,承恩侯心中憋着气,忍了忍才道:“有些事还是想与四弟单独说,不若四弟送了弟妹回去,到为兄的书房一趟?”
“可我今儿累了,如若是张阁老的事明日我再去寻大哥吧。”徐禹谦说着,面上的笑已淡得快要看不见。
夜色已浓,阴云蔽月,幽暗的月光根本照不亮大地。
承恩侯看不清楚弟弟神色的转变,听着他所讲只是心中一喜,方才对他的不满全然消去。
只要弟弟还愿意与他说张阁老的事,那便说明兄弟俩的关系还是有缓和的余地。
他呵呵的笑道:“是为兄考虑不周,四弟与弟妹快回去歇息吧,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徐禹谦连话都没有接牵着惋芷拾步继续走,惋芷被他拉得连福礼的时间都没有,跌跌撞撞的跟上…隐隐察觉他好像生气了。
承恩侯也没有在意这点小细节,心情愉悦的往回走,路过一片的毛竹林时,突然发现不对猛地停了下来。
跟在后侧给他照亮的小厮险些就撞了上前,奇怪着看向他。
承恩侯在红纱灯笼照映中的脸,居然透出了青色。
他根本没有提张敬的事,四弟怎么就知道他要说的是这件事……
承恩侯想得心惊肉跳,也想到白日被遗忘在桌几上的信——他是不是被试探了,着套了?!
***
翌日晨露未散,侯府下人已早早开始洒扫,准备接待即将登门的贵客。
惋芷也起了个大早,徐禹谦看她挽好的发髻,选了点翠攒芯的金步摇插在她发间。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惋芷也就习惯他总喜欢为自己簪钗环,何况他的眼光确是独道,总能给自己添上亮色。就跟画龙点睛一样。
如常去了颐鹤院请安用早饭,饭后,江氏要到前边迎客去。
徐老夫人笑眯眯的也把惋芷派到垂花门,让许嬷嬷季嬷嬷都跟着,要她趁着这次机会多认认常来往的夫人小姐。
江氏脸上神色便不怎么好看了,惋芷只当没有看见,落后她一步,边走边回想早饭时老夫人说的那些世家。
她在家中时也经常与继母一同接待亲朋友好的,紧张倒是不紧张,不过有些别扭罢了。
她是新妇,站在年龄已是双十五的江氏跟前,实在是娇嫩得如四月盛放的牡丹,那些夫人小姐视线总要在她身上多停留几分。
到了巳中,客人已经陆陆续续到齐,徐老夫人又派了人来要惋芷回院子,要她帮着挑几出好看的戏。
这是在抬举惋芷,江氏却是快怄死了。
往前这些事情都是她这贵为侯夫人的体面,如今老太太是一而再的将新进门的惋芷抬高,是谁也受不了这种落差。何况昨日才被她认为养废了的四叔打脸打得生疼!
长辈的吩咐,不管江氏怎么想惋芷面上都是欢欢喜喜的。
被徐老夫人拉着又郑重的在人面前介绍一番,她便端着晚辈该有的姿态征得几位得高望重的夫人意见后,才按着她们的喜好点了戏。
她这样待人接物徐老夫人满意得直点头,知道她在家中应该也是下了功夫,便是江氏当年也没有她端庄大方。
这边戏台上刚咿咿呀呀的唱起玉簪记,玉竹寻了过来,她虽然已尽量让自己神色平和,脚步匆匆的还是让惋芷看出了端倪。
惋芷不动声色打量了眼周围,见徐老夫人与众人都看入戏,便放缓放轻动作离开位置。
来到绿意荣盛的树下,玉竹伏在她耳边低声:“太太,二小姐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