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慧智慧安也都睡下了。其实说深夜有点过了,因为这里的人都不熬夜,真正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的光景大约在九点左右。我听到师父的木鱼声也歇了。我想着今天发生的不寻常的事,不知道这里面又有什么阴谋,心里惦记着他。我悄悄坐起来,两个姑娘白天累了一天了,现在睡得跟小猪一样。我树叶一样下了床,树叶一样飘出去。我穿的是寺里的那种布鞋,本身就轻,走起路了更没有一点声音。
还没走到前院,突然看到门口灯光一闪,接着门吱一声开了,有人进来。我忙藏在一棵树的后面。怎么到现在还有人来呢,我觉得这有点不符合常理。接着我看见上次带我们去碧花谷的阿姨提着灯笼进来,随后一位穿着灰色长衫的人也闪身进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往院里走,穿长衫的人把衣服后面的帽子戴在头上,遮着半边脸,我一时判断不出是谁。等她们越走越近,我终于看清了,原来那个穿长衫的人是静竺师父。我吃惊非常,因为深夜如此打扮外出的静竺师父我是第一次看到。突然脚下一打滑,我从站着的一块石头上一个趔趄,弄出了好大的动静。
“谁!”提灯笼的阿姨低呼,说着话并走过来。
我吓死了,深夜藏在这里偷窥,对于我来说更不符合常理。正不知道是跑还是呆在原地,这时一只大手把我迅速地拉到了一旁。我刚要惊呼,被捂住嘴,这个人低声说:“是我,这边来。”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是别人,正是邵铭允。我们俩藏在一块山石后面看着外面的动静。那位阿姨果然打着灯笼转到我躲到的大树后面,举起灯笼到处照着。
“谁在呢?刚才!”她的声音低而有力。
我吓得心直突突跳,他感觉到我浑身在抖,怕我弄出什么声音来,牢牢把我贴在他怀里。
静竺师父也走过来,四周打量了一下,看到没什么异常,说道:“别大惊小怪的,可能是狐狸或者野猫。”“我听着不像呢。”“这深山幽谷的,量也没什么人来。”静竺师父平时平和的声音在这深寂的夜里突然觉得毛骨悚然。提灯笼的阿姨又四下盘恒了一会儿,然后才迟疑着离开。
看着灯光渐远,我这才松一口气,刚才被他牢牢抱得紧,都有点喘不上气来。
“都走了,还不放开。”我嗔他。
我抬头那么近距离看着他,我再一次看到他充血的眼睛。却被他抱得更紧。
“你别乱来,这里是佛门静地。”我已经感觉到了什么。我怕他控制不住,冷冷地说到。
他在我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然后放开我。自己翻身仰在石头上,然后长吁了一口气。
“心月。”
“嗯。”
“好想抽颗烟。”
“你是不抽烟的。”
他突然侧身到:“你记得我不抽烟吗?”
“好像是,但衣服里总装着烟。”
“还好,终于记得我了。”
“说正事吧。你在这里来干嘛。”我问他。
他又仰在石头上:“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什么事。反正我也不记得,你瞒不瞒我也无所谓。”
“是最近这两天发生的事。你记得我那天晚上怎么去的碧花谷吗?”
“你不是说看到我那个遮面巾了吗?”
“那只是一方面,当时,我根本不知道那里是进谷的路,不知道你被人弄到哪里去了,正着急,人又发着烧,突然看着静竺师父向这边走来,我就躲起来了,然后,她就进来了,我是委随着她进去的。”
“可我一直没看到她,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没有,她根本没去你住的那个石屋,但绝对是她。”
“我后来一直跟着她,她走到一处山石后面,一转身就不见了,我当时发烧到近乎昏迷,怎么也找不到她,当时我直觉是她把你藏起来了。我绕来绕去又绕回来,后来就晕到了。”
“我听到外面有响动,我出来看着是你,把你托进去了。”
“早晨阿姨跟我说了。”
我们看着清越越的天,一时沉默。
因为这里没有灯光的污染,空气与天色呈献着一种鱼肚白。黑的只是山林。夜鸟呱鸹啼着,让人恍惶是现实还是梦。
“心月,你去睡吧,我再理一理这件事。”
“我陪着你。”
“回去睡吧,我想我得去一个地方。”
“去哪?”
“碧花谷。”
“别闹了,天这么黑。”
“之前的一段时间,我一个人在山里找了你很久,晚上也是一个人住在山里,我那时就想,我的心月也在这座山里,她一定在,一定在看着我,我不害怕也不孤单,心里也特别安定,睡得也好。反倒是下了山,在舒适的屋子会睡不着。常常做噩梦。”
我听着他的话,心内感动,突然就说:
“你还常常做那个噩梦吗?”
“是,一直有,但是我不想治疗,我觉得我跟你在梦里是通着灵的,我们的相遇是有因果的,你让我如此放不下,完全是一种潜意识。”
“越说越邪。”我嗔他。
但是我却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梦,我想不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噩梦的事,那也是一种潜意识吧。他催我回去休息,可是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去碧花谷,后来终于达成协议,我陪他一起去,他全幅武装,带着丛林求生的全套东西。准备好后,我们悄悄拉开门栓出去。
一路上不敢打开手电,怕有人看见,他拉着我的手,一路劈荆斩棘。像极了我们俩相遇后的人生。
好容易到了那个进山谷的通道,四周看看没什么异样,他拿出一把小巧的手电打开,我触摸了一下那种游藤,游藤像蛇一样滋滋地扭动着,我们趁机钻进去。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闻到了花香。
“再走十分钟就到了。”我说到。
“你怎么知道。”
“上次那个阿姨说的。”
他凭着回忆,我们寻找着上次静竺师父隐没的山石后面,当时因为他在发着烧,到底是哪个石头,也记得不是太清,不过这种跟恋人的探险到真是蛮刺激。
一路上我眼前突然蹦出各种小兽,又惊又怕,然后被他软语呵护,先被吓到脸色发白,然后再被紧抱在怀里脸色发红,一秒之内,尝遍人世滋味。虽然有万千心事,但现在,当下,彼此拥有对方,似乎抵挡了所有的人生困境。所以这次虽然出来是探险揭秘的性质,但是更像是一次偷情。在寺里我们对佛,对师父们都有着敬畏之心,不敢越雷池一步,今晚出来,给了他放肆的机会。
终于还是找到了那块巨大的山石。打着手电进去,转了几个弯,进到一个山洞里面,山洞不是太深,里面很干净,整个洞底是一块干净的大岩石,越往里走,感觉越凉,让人汗毛倒竖。他的手电电池有点不给力,越来越暗弱。我紧紧依偎在他身边。“别怕,这里面有一种很祥瑞的感觉。你不觉得吗?”他说着这种话,不知道是真的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安慰我。
我这才发现似乎这里打扫得很干净,有人住过一样。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再往前走,在手电暗弱的光线下,突然看到了一张人脸。我被吓出一身冷汗。他倏然握紧了我的手。但是那张人脸,一动不动,注视着前方。“画像。”他说到。我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这画像…。”他边说边把手电直直地打在画像的脸上。
我们继续往前走,迎面并不是画像,而是一张巨幅照片,挂在岩壁上,下面供着水果和鲜花。
那画像里的人英武儒雅,气度不凡。
“你有什么想法?”邵铭允看着我。
我愣愣地看着画像:“铭允啊,怎么觉得跟你有点像呢?”
“嗯,嗯,再看看。”
“再看看也是。”
“那就对了。”
“这是怎么会事。”我头皮发麻。
“你是不是觉得有灵异事件发生。”
“你别吓我。”
“来,过来。”他把我拉到画像更前面一点。
“这是我父亲。我们鞠躬。”
“天哪天哪,怎么会是伯父。”
“先别问那么多,见了家翁哪有不鞠躬之理呢?”
我只好疑惑地跟着他鞠躬致礼。
然后他点了烟放在前面的供桌上:“爸,抽烟。你最爱的茶花。其实我也不怎么抽烟,我是为了模仿您,一直装着烟。我小时候,我奶奶就是一直这样说您,骑马,抽烟,很神气。”
他站在照片前眼睛嘲湿,我敬畏地看着这一切。
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走吧。”
“说完了?”
“嗯,再待会儿,这手电撤底没电了。”
我们俩往外走。
“这太神奇了。”我疑惑。
“现在我心里的疑团比你还大。但是,我似乎看到了希望,一切冥冥中自有安排。”
“只要是好的一面就好。”我祈祷着。
我们走出山洞,往回走。
“是你想要的答案吗?”我问他。
“答案太出乎意料了。”
“你给我讲讲吧。”
“好。”
这时正好路过那间石屋。
“我们进去坐一坐?”他提议。
“好吧。”
门是锁着的,但是邵铭允带着整套的野外求生的工具,门被他稍微一弄就哗地开了。
我们进去,我找到蜡烛点上。
他进去四下张望。为了让他看到更神奇的东西,我到墙壁处,想扭动那个暗门。
“等一下。”他突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