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
修子期也想过,如果他对玉染动手,那么深深喜欢着玉染的容袭到底会怎样?
可是后来,他决定了,他还是要遵照信中所言去刺杀玉染。天书天书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去刺杀玉染不是因为华君的命令,而是因为玉染的存在会阻碍住容袭的脚步,让容袭没有办法和以前一样将每件事情掌握在手心里,也可能会让容袭的争夺之路上吃更多的亏。
两人争夺,总有一人是该退出的。
修子期总是这么告诉自己,他希望自己做出的决定不是在背叛容袭,而是为了容袭的好。
只是现在,他内心中的这一处痕迹被玉染生生剖开,并且对他说,背叛就是背叛,不管他有多少的理由,都是没有用的。
“如果不是为了救公主,那么公子就不会受伤。”修子期抿了抿唇,清秀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犹豫,下一刻他开口说道:“是公主你说出门不必带人,卓姑娘在府中为你担忧整整一日。这段日子本就是公主最为需要小心的时候。公主你和公子都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没有办法再挽回那段年少时候的闲适时光,可是公主你还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没事人一样,所以才会给了刺客有趁之际。不是这样的话,公子也就不会为了保护公主而受伤至此了。”
玉染闻言,似乎眼中划过一丝讶异之色。因为说实在的,她还真的没有想到修子期居然会说出现在的这番话。
因为玉染知晓修子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对容袭的恭敬玉染一直看在眼里,可是他有所保留玉染也没有漏看过。
修子期是华君安排的人,是因为华君才来到了容袭的身边,这一点玉染无法无视。但是修子期现今能在她的面前,并且对她说出这样的一番话,玉染好像有些懂了,她有些懂为什么卓冷烟会喜欢上这样的修子期。
玉染敛了敛眸,觉着唇畔的笑意浅淡,她很是自然地答道:“我觉得子期你说的很有道理。”
修子期蓦地一愣。
玉染继续说道:“你说得对,如果说不是因为我,容袭就不会受伤,而你也不必站在这里,而是可以选择和冷烟一起共进晚餐。好像,一切都是由我而起的。”
修子期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他垂着眸,没有看玉染。
就在玉染觉得修子期不会再有所回应,她也准备让修子期回去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玉染看了修子期,示意他和她一起走到外间去。玉染绕到屏风外,才开口说:“进来吧。”
看到门外来人,慢玉染一步从里间走出来的修子期也是一怔。
因为那个敲门的人是卓冷烟。
卓冷烟看了一眼修子期,接着面色不佳地走到玉染跟前,她凑在玉染耳边,小声地说道:“南面的边城那里传来急信。”说完,她将放在袖口里的信件抽出一半给玉染看。
玉染点了点头,朝她伸出手。
卓冷烟将信放在玉染手心。
玉染将信封整齐地撕开,接着将一张有些蜡黄的纸张抖开,她转过身,脚下随意踱了两步,背对着修子期和卓冷烟。她的视线将信上的内容很快扫了一遍,须臾之后,她居然轻笑出了声。
卓冷烟看着玉染一边笑着,又是一边摇头,于是有些不解地问道:“小姐,怎么了?”
玉染静下来,浅笑着吁出一口气,她偏着头,手里捏着那封蜡黄的信纸,还随意地甩了两下。她转过身,却没有先回答卓冷烟的问题,而是对着修子期半是感叹地说道:“看来你的任务有一部分还是可以完成的。”
修子期也是不解。
玉染的眼底忽然深了下来,她盯着修子期,唇边的笑意却是不减,她说:“你可以完成的那一部分任务,就是明日一早便带着容袭从北城门离开回华国。现在容袭还在昏迷,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他也犹豫不了,你可以直接把他带回去。”
“小姐,容袭既然还在昏迷,那么就让他再多留几日也是无碍的。”卓冷烟先是说了一句,随后看见玉染神色之中一晃而过的凝重,于是转而问道:“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而且,平日里人流最多的是西城门,从西城门走的话距离华国也会靠近不少。小姐可以强调是要走北城门,那么意思就是……”
玉染点了点头,“安商两国决意联盟攻宁,接下去我恐怕没有精力再把视线分心在容袭身上了,必须立刻把他送回华国。西城门虽说是近路,可是这次不能走。就算城门口有太尉守着,可是出了城门,距离最近的首先不是华国,而是安国。如果安国得知了任何走漏的消息,那么半路被劫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冒着太大的危险,宁可还是多走一段远路。修子期你听明白了吗?”
“公主……”修子期听完之后,神情不定。沉默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问道:“公主你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玉染扬了扬眉梢,神色里似乎捎上了一些奇异。
卓冷烟听了也是在一旁愣神。
修子期听了玉染的反问,睁大了双眼,紧紧地盯着玉染。
玉染轻轻吁出口气,接着随意扬起了微笑,她耸了耸肩,眉眼微扬道:“你是容袭的下属,也是容袭从小以来亲人一般的存在。你这次只是没有能够保护他,你没有能够保护他是因为容袭阻止了你随行,你没有错。”她说完,双眼漆黑深邃地望着修子期,她的语气认真而诚恳。
玉染对修子期的一番言辞,一概没有提起到底引起这件事的人究竟是谁,她没有说修子期是那个刺杀她的刺客,而是说修子期只是没能履行到他保护容袭的职责。
“子期,容袭将你当做亲人,是因为你无时无刻的照顾和陪伴。而从年少时,你就也很容忍我,明明我是个性格和容袭一样差劲的人,说不定还过之不及,我同样信任着你。”玉染微笑,接着敛了敛眸,对着修子期摆摆手说:“好了,你去休息吧,听冷烟说你的剑钝了,所以拿出去打磨了一下,想必也是疲累。明日一早我会备好车马,你将容袭带回华国吧。”
修子期的理由现在再来看是苍白无力的,只是玉染的语气一本正经,让修子期自己几乎都要信以为真。
他沉默须臾之后,朝着玉染躬身,目光所及之处是卓冷烟站在玉染的身后一脸忧色。
修子期没有再多说,很快转身离开了。
玉染转过身,看向卓冷烟,见着卓冷烟的视线还未从阖着的门上移开,于是玉染笑着轻叹了一声,说道:“我以为他还会多在意你一些。”
“小姐。”卓冷烟回过神来,一双眼中满是复杂地望着玉染。
玉染偏了偏头,轻柔地问:“怎么了?”
卓冷烟垂下眼帘,青葱的指尖弯曲着抓着自己的裙摆,她说:“小姐,你刚才说得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吗?”
“我刚才的话?”玉染疑惑的模样,她一手摸了摸下巴,随后好似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冷烟你指的是我对修子期说得那些吗?”
卓冷烟点头,“是。”
“冷烟,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说得不是真心的呢?”玉染反问她。
“小姐,世上了解你的人很少,或许容袭确实算一个,我没那么自信,但可以说还清楚小姐的性情几分。小姐根本就不信修子期,直至现在还在犹疑是否要杀他。既然如此,那么小姐何不直接杀了他,也算是简单。”卓冷烟回应。
玉染闻言,摇了摇头,凤眸之中精光闪过,她说:“冷烟,这一次你说错了。不是我犹疑着要不要杀他,而是我从知晓了是修子期刺杀我开始就没有准备杀他。”
卓冷烟眼中诧异地看着玉染,“为什么?”
“他明明是华君的心腹,却还会为了容袭而分心,他的意志没有他想象中的坚定。这对华君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可对于容袭却意义不同,想必容袭也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玉染敛眸道:“不过,这一次修子期因为容袭对我撤了手,回去面对华君恐怕也不会好过,也就看容袭是怎么想的吧。”
卓冷烟犹豫了一下,抬眸问玉染道:“容袭和小姐是很相似的人,那么如果现在小姐是容袭,到底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如果我是容袭?”玉染听了卓冷烟的话,似是提起了一些兴致。但是下一刻,她的笑意却突然深了些,连同一双漆黑的眼睛都愈发透亮起来,她笑着说:“冷烟,你喜欢他,我没有意见。但是要将他从容袭的身边撤走,要让他在华君的跟前消失。我要和你说一句——现在的我还做不到。”
“小姐……”
玉染不顾卓冷烟的声音,继续说道:“我还不能一手遮天,我甚至不能将眼前和身边的事情都做得完美。冷烟,你能再等等我吗?再等等,再等等就好。”玉染说到后面的语气听上去似是缥缈虚无起来,她的声色轻缓,可是又好像说得是那样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