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什么?”华君慕容齐闻言,反问道。
“我不会不愿意回来。”容袭启唇道。他的眼底漆烟深邃,看似无尽。
慕容齐挑了挑眉,“哦?”
“虽说能够留在阿染的身边,仅仅是这一个理由就让我觉得十分动容。可父王,动容和决定是不同的,就好像阿染她也会因为我而动容,可她最后还是决定了将我送回华国,而她仍旧继续着她想做的事情。”容袭偏了偏头,漆烟的眼中忽然有微光闪过,他勾了勾唇角说道。
慕容齐点了点头,好似赞同地说:“听上去还有几分道理。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要告诉孤,你喜欢她,但是你也会为了你想要的而放下她?”
容袭摇头,他的眉眼温温,语气柔和,“不,不是放下她,是将她用心记得更牢,好让我在解决了其他之后,可以让自己有一个再去寻她的理由。”
慕容齐听完,眼底深了深,他说:“孤记得,在明戌皇宫时,你一次又一次因为她而受到威胁,你也是因为她才会到现在都受尽毒发的困扰。如果她对你还有几分喜欢,那么她就应该把解药给你,而不是看着你继续痛苦下去。”
容袭的心中没有因为慕容齐的话而产生波动,他反而觉得自己格外平静。
容袭抬起眼眸,接着忽然笑了笑,将右手里的书卷往桌案上随手一扔,随后慢悠悠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件东西。
慕容齐定睛看去,然后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那是一个白玉质地的玉瓶,容袭将玉瓶打了开来,从里面的东西到了出来,这里头就只剩下一颗药丸,这药丸与先前玉染给容袭服下的暂时缓解的药不同。
这药丸通体呈褐红色,看上去有些古怪,可是药香扑鼻,与它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全然相反。
容袭对医术也算精通,所以才在上次服下了卓冷烟制作的药丸之后发现了与往日的不同,只不过那时的容袭本身便是身处毒发重病之时,所以也没有那个所谓,他也更想弄清楚事情背后的事实。
而现在,容袭几乎不用仔细辨认,他就已经明明白白地可以知晓,这一瓶——是真正的解药。
因为,这是玉染在将容袭送上马车之后小心塞在他怀里的,就连修子期都不曾看到。
容袭当时假装昏迷,并没有睁眼,他看不到当时的玉染究竟是用着怎样的神情在看着他,但是他感觉到玉染在将解药塞到他的怀中之后,有一只略微冰凉的手十分轻柔地触碰在了他的面颊上。那手的手指修长,肤质光滑,指尖的指甲似乎有轻轻滑过他的脸容,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而是让容袭觉着心底里好似痒痒的,有什么东西柔和划过。
容袭想,如果那一刻如果他的定力真的不够了,如果他真的睁眼了,那么看到的是不是就应该是玉染的一双温柔得溺人的明亮双眸。
容袭敛了敛漆烟的眼睛,随后笑得愈发平和,他说:“父王,你从小不喜欢我的作风,所以你想办法将我赶离皇宫,又将我一度当做赠物送给了明戌。我曾以为那是我的不幸,可是我现在发现——那是我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依孤来看,你也不过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无能之人。”慕容齐讽刺似的笑了一声。他与容袭的不合,从容袭小时候就开始了。只是慕容齐恨当初没有早早掐断容袭的羽翼,才以至于今日今时让他都感到威胁的存在。
“就算依父王所言,我是个无能之人,至少我也清楚地知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需要做什么。可是父王,你盘算至今,又算出了什么呢?是算出了如何谋得天下人心,还是算出了如何将我至于死地?”容袭笑着反问。他的声色缓慢而轻柔,可是言辞之中字句皆是锋利。
慕容齐盯着容袭须臾,随后眼底莫测,他冷哼了一声开口:“看来孤叫你回来果真没错,你都快真的忘了你姓的是慕容,你生是慕容氏的人,那就生生世世都应该做好你的慕容袭。你不姓容,也不要以为你在外面叫了那么久的容袭,你就真的和慕容氏没有干系了。你做的那些好事,我不是一点都不知道。”
“是啊,父王你当然知道。”容袭即刻接话,他抬着眉眼,微笑说:“不然父王你当初也就不会将子期安排在我的身边,才让我离开宫中了。”
慕容齐明显是因为容袭的话而稍许愣了愣,随后才眼中幽深道:“原来你早就已经才道修子期原本是我安排的人。”
“一个人再怎么掩饰,只要有一丝破绽,那就是等同于全然败露。”容袭温声说道。
“是吗?不过孤现在倒也没什么可以觉得奇怪的了。毕竟,孤从承君王位至今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将幼时对孤充满不满的你赶尽杀绝。”慕容齐眯着眼,语气沉沉地说。
容袭的神色倒是与慕容齐恰好相反,他依旧看上去闲适自在,风轻云淡。
容袭没有因为慕容齐的话感到生气,他说:“那我还要多谢父王的不杀之恩,让我现在对江山和美人都有了更多的想法。”
“江山和美人?”慕容齐闻言,忽然挑了起眉,他的唇畔划过一丝冷笑,眼角的皱纹虽说让他看上去苍老了几分,但他的眼神还是无比凌厉,他对容袭道:“对江山或许你还有可以肖想的机会,可是美人——你恐怕是没有机会了。”说到最后,慕容齐别有意味地看着他。
容袭的神情未变,但是他的眼底似乎更深了,那双漆烟的眸子就犹如一汪深潭,看不见底,也不知其中到底有何强烈的情绪波动。
容袭盯着慕容齐须臾,随后启唇道:“你杀不了阿染。”
“孤的法子确实很有限,但现在她忙于应对安商两国之军,特别是安国的领军之人湘王长孙毅,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我确实在知晓了她是颛顼染之后对她更是尤为地敬佩,毕竟敢亲自对生她养她的明戌皇朝动手,她确实很有胆量,当然我也知晓这其中肯定也有你,孤的好儿子的手笔。不过,她现在可是正将精力集中放在了沙场征战之上,所以才要将你送回华国,以免你的存在打乱她的计划,所以,如果在这个时候,她要用心忙乱的不止是安商两国的军队,那要怎么办呢?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种感觉你不是没有过吧。作为你的父王,孤还真是好奇,在你知晓你曾经一心想要对付的宁国太子赫连玉就是她颛顼染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受。现在,她就好像是一个自作聪明的人,一心以为自己考虑得够多了,想必,这个破绽足够了吧?”慕容齐这样对容袭说,须臾,他没见容袭准备应声,于是笑了笑,最后道:“如果你觉得闲了,孤也不介意你转转现在的华宫。现在的华国王宫应该是你很熟悉的了,毕竟——你和她在这里住得也是够久了,也够你好好酝酿回忆一下的了。”
又过了一会儿,夜深了,慕容齐也走了。
容袭独自站在殿门口,他学着玉染一直喜欢的动作,仰了仰头,接着双眼远远望着漆烟的天空。
天空之中云层稀薄,所以后面的星辰隐约可见。
容袭听了慕容齐的一席话,虽说他绝对是信任玉染未雨绸缪的本领,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还是有一丝阴云闪过,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让他的心绪居然难得地有些乱了。
修子期也不在宫中,似乎在隐隐地暗示着他什么。
容袭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于是还是命了人快马小心赶去宁国现在驻扎的营地,务必要暗中守住玉染。
吩咐完这些,容袭摇头苦笑了一下,他竟是也没有想到,有一日他居然会为了一个原本在他眼里是身为棋子之一的人而深思熟虑、担忧至此,他也根本不会想到,他的心居然真的会因为玉染而跳动,居然会为了玉染一次次地犹豫。
在这种夜深人静之时,华国王宫之中似乎也是顿时清冷了下来。
说到现在的华国王宫,容袭也不知应该如何感叹,特别是在听了慕容齐的最后一句话之后。
因为在明戌皇朝覆灭之后,原本明戌皇朝的地域被四国分别都分去了不少,而这明戌皇宫就被华国给侵占了下来。后来,华君慕容齐搬入了原本的明戌皇宫,用了大半年的日子将整个皇宫都几乎重新修建,算起来,距离修完的那日也没有过去多少时候。
也就是说,现今容袭所在之处,就是当年他和玉染一同度过不少岁月的地方。
所以,在容袭之前听到玉染对他说,不若什么时候将华国王宫也一道送给她的那一刻,容袭不难看出玉染心中表露出的五味杂陈。
是玉染亲手将明戌皇朝毁灭,也就相当于是她将整个皇朝的疆域分给了四国,这明戌皇宫更是如同她亲手送给华国的。
一个“送”字,到底其中有多少的心甘情愿,又有多少的无奈苦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