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那么他宁愿那一年不曾爬上过晟霄宫的墙头。
这十几年来,白术常常这样想。
他的几间大房子终于不再渗风漏雨,生了病也能领到药,可最后等待着他的却是另一间人间地狱。
那个男人明媒正娶来的百般宠爱的女人,夺了他母妃还不够,她要的一直是他的命,不过是迟了几年而已。
晟霄宫越来越大,住的人却越来越少,青梅被皇后赐了一个瞎眼侍卫,没两天,就被虐待至死了,他的身边只留了白雪一人。
“小皇子,别怕,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那时,白雪将他搂在怀里,嘴上不停说着安慰他的话,其实最害怕的人一直是她吧,因为她也知道,是不会有人来救他们的,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那口井在晟霄宫的后院荒了许多年,是他被明令禁止踏足的地方,至于有多深,只有宫里的老人才知道了吧,反正从上面是看不到底的。
从床上被扔下来,已经有三天,显然有人就没想过让他活着出去,也就不在乎用的什么手段了。
夜里,白雪已经没有力气再和他说话,他待在她怀里,听着她不停吞咽的声音,却什么都不能做,心中充满了无力感,怪自己的无能为力,既保护不了青梅,这时,也救不了白雪。
第四日,深井中,只能听见两个人微弱的呼吸,阳光洒到井口,他使劲伸出手去够,也只是徒劳。好累,力气耗尽,不想睁开眼睛,就这样……吧。
“水……”是水么,温热的液体挤进他的口中,顺进喉咙,还不够,仅凭本能想要更多,“水……”不咸的,不是水……
身体在渐渐变热,身后的怀抱却越来越冷,有力气睁开眼睛的时候,白雪已经气若游丝了,冰凉的手腕处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因为身体冷却而渐渐凝固的血……
喉中隐有呕意,却如何也呕不出来,他刚刚喝的是血,是人血,是白雪的血。
“白雪,白雪,啊……白雪。”仰天一声长啸,呜咽如狼。
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也离他而去了,他枕在白雪已经失了温度的怀里,一动不动,为什么,这世道何等残酷,为什么要将他留到最后。
靠着白雪最后的那口血,他才等到了祝九。
祝九牵着马走在前面,“九皇子,这样不告而别好么?”
不告而别?“反正这皇宫里也没有人希望我留下来吧,就让他们以为我死在井里好了,祝九,那办得到吧。”毕竟你可是那人的亲信啊。“你这样算是玩忽职守吧?”
“家里有事,批过假。”
是么?还真是巧了,竟会被休假的祝九恰巧路过而救。
白术翻了个身,脑海中映出的却是那男人如今佝偻的身躯,十几年了,人都会老的,不过,要说当初祝九的事只是巧合他是如何都不会相信了。
那道口头密旨……
不论如何,都要保护小九的安全。
“孤老了,身边没人帮衬,总觉得力不从心,小九,回来吧。”
白术冷笑一声,“呵,不是还有祝九吗?”
男人扫了一眼恭敬站在自己身后的祝九,语不经心,“做的事多了,就有了自己的主意了,看不住的,看不住的。”
“圣上还在为我送走九皇子的事生气吗?”祝九面无表情,主子生气,也只是例行问询而已。
“哼,你还真是本事,竟然找了个孤无法插手的地方。”男人虽是和祝九说话,一双眼睛却是盯在了白术身上。
“你们聊,我走了。”白术懒得去管十几年前的事,也不想再和这个男人待在同一屋檐下。
“不回来吗?哪怕是为了那个位子而讨我欢欣也好,就像你兄长们一样。”男人从座位上起身,神情悲愤。
白术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你也知道,这不可能吧。”
我怎么会想再回到那个地方去呢,没有温暖,没有自由,那个位子么?他只觉得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都很悲哀。
何况……现今的事,她自己可处理不来。
那就该回去了,她也差不多要收了了吧。
“呵呵,天冬,我可听说了,你被人揍了啊,待小爷我来给你报仇,怎样,够意思吧。”
一大清早就听见杜仲那完全跳脱的声音,“都回来了啊。”
百草伸个懒腰,简单洗漱一番,出门迎人。
果然杜仲、白术、天冬三人堵在过道里,正在寒暄着什么。
“怎么不回房间谈?”
nh最!新章节g*上/1酷匠
百草一出门,三人就停了下来,却是没有人肯回答她这个问题,还是杜仲让了一步,站到了百草身边。
杜仲一闪身,便露出了宗政那张黑成碳的脸,百草略一琢磨,想是这个男人早上来找他,恰被杜仲撞了个着,便喊了另两人在这里堵着。
百草以眼神询问白术,怎么连他都跟着凑热闹?
得到的却是一向不苟言笑的白术强硬外加赞同的眼神,百草不免觉得好笑。
“什么事?”这话却是在问宗政了。
宗政撩了了头发,从白术和天冬之间的缝隙穿过来,边走边说,“昨天,我们算是不欢而散吧,你好像还欠我一顿饭呢。我看也别改天了,今天正好,你觉得呢?”
百草一改昨日的敏感低落,爽朗应道:“好啊,那就老地方见吧。”
“谷主。”杜仲第一个提出异议,怎么几天不见,连老地方都有了呢。
白术则是微眯了眼睛,抿唇不语,没想到昨天宗政也在,看来除了天冬,还有别的事情在里头,宗政这个人,也不能掉以轻心了。
百草摇摇头,敞开了门,唤道:“无妨,进来说吧。”昨天是她太过冲动,那个问题,如果不想让她知道答案的话,又怎么会她问了他就告诉她呢。
“怎么样,杜仲那边如何?”将杜仲三人领进门,百草问道。
杜仲一拍胸脯,裂开一口白牙,得意地答道:“当然是没问题,我出马还能有差吗,多半人意动,半数人已经签了字据。”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来,白纸黑字,足有四十张。
“干得好,今晚,终于可以做个了结了。”
百草长舒一口气,按下心中积了许久的躁意,玉码,也该清净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