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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大结局(上)

鹿原发现程梨的那一刻,站得更直了。

程梨让陈墨先回去,陈墨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程梨没有即刻向她解释介绍的意思。

陈墨审视了下不远处的那个陌生男人,觉得他不像是恶人,她便没有强留。

程梨的故事很多,这些日子陈墨已经开始渐渐适应,再多这一个,她也没那么惊讶了。

陈墨走后,鹿原才慢慢朝程梨踱过来。

程梨也没吭声,她转身在前面引路,带着鹿原绕道往最近的一间茶室走。

两人一前一后在室内落了座。

都坐下来,才开始有了直接的四目对视。

隔着数年光阴,鹿原看向程梨的眼神极为清淡,缺少神采。

此前程梨看到他的背影和侧脸时只觉得他瘦削,此刻程梨看到他的正脸,觉得他瘦到……脱了形。

他的脸色也苍白的过分。

这几年牢狱之灾,有大部分时间,鹿原都是蹲在监狱医院里,程梨从很多渠道听说过他的际遇。

见了面程梨才了解,他的身体状况,比她想象的严重得多,一看就是垮得、亏空得厉害。

算算年纪,他也不过刚过而立之年,没比她和陈宜光大多少。

可他整个人黯沉的失了光泽,就像程梨惯常见过的积压了许多尘土,堆积在库房多年的那些文物。

文物有工匠修复,那么人呢?

程梨看着他就想起陈宜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些年墙里墙外的山重水复,不是三言两语,不是一句好久不见能抹平的。

**

鹿原的人生比她还要跌宕。

警校大好前途的毕业生,从卧底成了犯人。

这是很恶俗的让人觉得腻的洗版段子,也是很让人觉得唏嘘的现实。

看着鹿原,那些时光深处的片段也开始重新挤进程梨的脑海。

那会儿她和任西安已经散了,她已经处理完了这个部分。

离开北京之前,她还有陈宜光需要交代好。

陈宜光那一阵最常去的就是鹿原当时租的筒子楼。

陈宜光从小混迹在一堆武警里面,眼很毒。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觉得鹿原不是个在快递站打工的小喽啰,否则她也不会在多次收到他派送的快件后被吸引。

可他常年需要遮掩身份,陈宜光便丝毫没提她的心领神会。

程梨跟着陈宜光去过那栋偏远的筒子楼几次,楼底住着个老婆婆,对鹿原关照甚多。

程梨离开北京前,将给陈宜光的一些东西搬到筒子楼那里。

那天开始时天气不错,那天结束时以筒子楼的燃气爆炸收尾。

断壁残垣出现的毫无征兆,意外来临得让人防备全无。

婆婆死了,程梨伤了。

鹿原他们埋伏伪装了一个月追得一个逃犯在前一天刚刚落网,这是对方的死党给予的报复。

婆婆的死,落网的逃犯嚣张和漠视人命的话刺激了鹿原,他在人往拘留所转移的时候把人弄成了残废。

冲动和不理智只需要一瞬间,可付出的代价很高昂,既让他失去从前的荣光,也失去了未来的坦荡。

**

程梨还没开口,鹿原盯着她的左耳看了会儿,拧眉低声问:“耳朵,现在怎么样?”

他一开口,程梨一惊。

鹿原曾经清亮的嗓音,如今变得粗噶,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鹿原瞥到程梨的表情,随即微垂头向她解释:“在里面受了伤,没失声已经知足了。”

有人刻意折腾他,还是出于报复,可他已经不会再冲动地报复回去。

程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问:“见过光光吗?”

鹿原笑了下,而后摇头:“得吓着她,算了吧。”

没有坦荡的身躯和脊梁,爱情这事儿,就算了吧。

不见,那些旧日心动可能只是陈宜光心里的灰,慢慢就彻底消失了;见了,就好比往这堆灰里吹上几口气,死灰会复燃,可最后还是会烧得干净。

那种得而复失的过程,不会好受。

鹿原没多说,他随后将背着的包从身后摸出来,拉开包的拉链。

程梨看过去,见他从里面拿出来一个被黑色塑料袋捆好的长方形。

鹿原把那个黑色塑料袋往程梨手边推。

是钱。

鹿原没说,但程梨看出来了。

这个场面……让程梨额角下意识地一抽。

鹿原的脸是严肃的,程梨没动。

鹿原蹙眉说:“我出来,过来跟你道个歉。我欠你的。”

是他连累了她。

他没有什么能还她的,现在这个推到她跟前的,是最不合适的东西,可也是他出来后整理完一切唯一能拿的出来的东西。

程梨眼睛撞上他复杂的神色,她面色也是严肃的,她问:“你欠我什么?”

她和鹿原之间,并没有要算的帐。

鹿原音量很低,虽然轻飘飘的,但含着笃定:“你这伤,怪我。”

后来他进去了,也没顾得上善后。

当初在医院里,程梨阻止了他对陈宜光提及皮肉伤外的这个变故,后来他和陈宜光也再没面对面见过,更没有说的可能。

程梨看着他。

鹿原很冷静,程梨却慢慢有些不冷静。

程梨告诉他:“那是意外,你不欠我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是我自己走进去,跟你没有关系。”

鹿原没吭声,他的认知已定,并不会因为程梨的话有所改变。

当初程梨要他闭口不提她失聪的耳朵,是为了陈宜光,他懂。

程梨不想让陈宜光知道,是不想让陈宜光有负担,不想让她伤心,也不想在他和陈宜光之间添任何障碍,他摸得清。

她是为了保护她的朋友。

鹿原是那种心思深沉且不外露的男人。

他想的,没有说出来。

他不再出声,程梨却不想放任压抑的沉默继续下去,她出声打破静寂:“你的错是毁了你自己,我和杨婆婆不是你的罪。你背的这份愧疚,不是你应该承担的。你不欠我什么。”

“那只耳朵好不好,对我没有本质的影响,这世界上的声音,我依然听得见。我长了耳朵,只需要它发挥这点作用,这声音大或是小,不是重点。”

程梨的几句话抛出的字眼很多,可她陈述的慢,就像是耐心地规劝。

劝他不要继续陷在那段往事里,劝他往前走。

鹿原抬眸看她。

当初程梨交代他瞒住陈宜光的时候说了类似的话:“她知道了,我的这只耳朵也不会再有任何变化。可她惦记上,她会有变化。”

他听过后记得很清楚,因为他的时间从那之后几乎停了下来。

这个免人担忧的道理很简单,可此刻的鹿原觉得当年的隐瞒并不合适。

她在保护陈宜光,反过来陈宜光也站在相同的立场会想要去维护她、保护她。

顾及友情的女人们,有时候表现得比她们在爱情里更为护短,更为英勇。

她们都愿意成为彼此的支撑,都愿意为对方赴汤蹈火,这种一辈子,并不比爱情中与子偕老的一辈子短暂,也不比矢志不渝的一生一世脆弱。

鹿原继续沉默了下,最后说:“那算答谢之前你寄到里面的东西,我谢谢你。”

没有那个地址,他也找不过来。

程梨心底一抽,轻摇头:“那个人,不是我。”

鹿原眼神一震,懂了。

是陈宜光,借了程梨的名义。

程梨说:“你如果是个男人,就见见她。”

鹿原再次沉默。

程梨分不清此刻充斥她胸腔的是不忍还是忿恨:“我不是善男信女,也不是圣母,不会去关心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同他们费口舌。我现在坐在这里,是因为她。有些话,有些结束和开始是需要两个人好好说,认真说,当面说的。”

当初她和任西安告别,她选择面对面。

因为那不是小事,不能敷衍。

她告诉鹿原:“在你眼里可能你们没有正式开始,可在她眼里你们从来没有结束。如果你有担当,就不要躲,痛快些。”

鹿原坐着,整颗麻木的心听得更为木了一点。

他喉咙滚了数次才出声:“程梨,她还是艘义无反顾的船,但是我已经不是适合停泊的良港。”

这句话用他艰涩的声音说出来,消极的意味更为明显。

这是程梨最为忌讳的一种态度。

程梨站起身道:“这话对她说。她也放弃,你们就分道扬镳;她拉你往前,你就振奋起来,不要把你自己也变成你们之间的阻力。”

世俗的眼光将来会给多少障碍,可以预见。

所以作为陈宜光身旁最为坚实的伙伴,他至少该勇敢一点、出息一些才不负她的静守。

她的朋友,不容易。

程梨迈步离开前,最后对鹿原说:“你的姑娘,不是家雀。你要是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就听她的。你已经避而不见辜负过,往后态度就要摆正。她说的就是对的。”

**

告别鹿原,往宫里走那几步,程梨觉得心里并不轻松。

她摸出手机,想打给陈宜光。

程梨犹豫了片刻,手机在她掌心一震。

屏幕上跳出来一条信息,来自任西安。

程梨读了下,任西安说:下班别动,我去接你。

程梨会老实等着。

她也辜负过,所以往后他说的都是对的。

当然,偶尔可能也不太对,她还得基于乐于助人的原则……给他引导引导。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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