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渐过人流量渐长,天儿眼见着黑了,驻足在陈威家摊前的行人络绎不绝,前面还是一两个来问价,买上一点儿半点儿的,现在成群结队了,有的是卤蛋的回头客,有的混个热闹图个新鲜,陈威前面的担心多余了,够神秘、够新奇、让人除掉外力的因素被其吸引,两娃儿忙的额前都是汗,陈威都想冲动的把脑门上的白布条解了散热,陈爸在一旁急的直跺脚,他是体会到了媳妇说的帮不上忙的难受,除了听儿子的指令收钱外,他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连烫个肥肠都插不上手,说话没两个小的利索,拌的、称的没人家麻溜,忙起来自己直往旁边躲就怕这大身板子挡害,连家里小的都找到个活儿,把钢堆放小包里纸币放大包里,方便找零钱,他一个大老爷们死活上不了手,有力气没处使可把陈爸给憋坏了。
“小家伙这猪蹄真对皮肤好?”
“姐,和你说这皮肤好不好一看天生,二来嘛就是保养,除了外补吃食上也占了一定的份量,您平时留意下那些喜欢吃鸡皮鱼皮等等的人,皮肤是不是特白特滑看着特美,你看咱家这猪蹄皮Q肉香,胶原蛋白丰富您说能美容、能保青春不?”
陈爸听的嘴角直抽抽,自家儿子真能掰扯还胶原蛋白呢,那是啥他都不知道,识趣的又往后退了一步,托盆见底两娃儿嘀咕了几句,熏子一点脑袋把盆敲敲的当当响,大嗓门一吆喝:“各位今个就卖到这个点儿了,您要还念着这个味后天欢迎惠顾,为啥明个不来?大妈哟这吃食您吃的香,可老费劲了,为了这个味您得给我们多点时间。”说完哈腰行了个礼:“谢谢大家!”
陈爸忙着收拾家伙事儿,看着两娃的表演心里直发笑真能整景,这可是两人合计好的,费嗓门的事都是熏子的活儿,陈威还带着伤这人声喧杂的环境,他脑袋有些刺痛,按了按额角刚想回头和他爸说声,又迎来个熟人。
“哎,今儿来晚了,没料了?”
“叔叔,”陈威乐乐陶陶的打着招呼:“您是路过?”
“这面,”大手虚画了个圈:“都归我管的,一个大老爷们整天路过菜市场说出去多丢份。”
陈威眼珠一转,人多好办事再加上这身份,多少让人心生敬畏,这大腿值得抱:“您要不嫌弃把这些余下的料给您拼吧拼吧得了,多少也能成一小盆,尝着好下次再给您留呀,这次对不住了我们俩请您。”
胡南有些啼笑皆非的说:“成呀,拼吧。”他一个大人这是要被小娃忽悠了,这次白得了下次不来那可真是丢份,提着塑料袋扔下五块钱:“下次来再算,这五块预定了。”
熏子把托盘提起来敲了两下:“这下真没了瞅瞅连个肉腥都敲不下来,只留下味了。”
“这是好事!咱装包回家。”陈爸把孩子都归到一边儿,桌子送回去,物件没有来时繁琐直接往筐里一扣,带着几个孩子就到路口等着车,陈威走的直打晃,拉住他爸的衣角:“爸,我脑袋疼。”
陈爸一听不得了了,急忙又把几个孩子拉到县医院,大夫把纱布条解下脸色阴沉沉的说:“纱布都被浸湿了,蜇的伤口能不疼吗,这天又热孩子心火旺大人可得上点儿心。”
陈爸背的筐也没来得及放下,乡土气息足足的:“大夫那没啥事吧,我一个大老粗就指望这个儿子了,你给好好看看别留下啥病根,我儿子学习成绩可好了能考第一。”
“知道紧张就好,再换块药布吧,平时注意清洁干燥,本来再过个二三天就能拆线了,看着一点儿都没长好,七天后再来吧。”
一出医院门陈爸就开始埋怨:“都怪爸只想着挣钱了,把大儿子的脑袋给忘了。”
“爸,又不怪你都说穷人命硬,就是这几天炕太热捂的。”
回程的马车上陈爸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感觉到两道视线扭头一看,自家大儿子斜睨着他怒目圆睁,目不转睛,陈爸正疑惑着呢,陈威说话了:“你这样回到家等着你媳妇上火你哄去吧。”
陈爸搂过大儿子半晌后露出点笑模样,悄声的和几个孩子说:“咱今儿个挣老鼻子钱了吧。”
几个娃捂着嘴偷着乐可不是真挣到钱了,留守家里的人一直在陈家院门口等着呢,看到回来人了张老爷子往筐里一寻摸,就知道这次是凯旋而归了,减去本钱两家净赚了近20块,陈爸把本钱拿出来又拿了15给张家:“张叔您别撕叭了,吓到孩子这正好的分法,您要不收以后你让两小的咋想。”老爷子当初买材料时就多掏了钱,为的就是赔了小两口能少些负担,这挣到钱了多分少分的没差。
陈威向熏子使个眼色,熏子把钱收了过来:“爷,咱收着吧不用和陈叔外道,下次咱再平分。”
陈爸对陈威的伤不敢再怠慢,但转念一想刚有点挣头就停了手又怕张叔有想法,于是用商量的口吻跟坐在对面的张老爷子说:“这卤肉啥的咱……”
陈威看着他爸面露为难就知道要说啥,忙把话拦了下来:“这卤子存的好了,那是越久越香下次就不这么费劲了,刚刚学着弄了两次手还有点儿生,这回找到窍门了,下次就省力多了,放锅里我和熏子就出去玩,到点起锅就成,反正家里的煤还有嘛,不用啥人力。”
陈爸听儿子说完把滑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伸手拍拍小儿子的背,整个人也安静了下来。
一天一夜的折腾人也疲了,定的是后天再出摊,时间也充足凡事也不用急了,送走张家人回屋后,陈妈拽住了陈爸,沉着脸问道:“你说出了啥事?不用扒瞎按理说你挣了钱,那脖子能仰到天上去,可这一回来就瞅着不对劲了,整个人都焉吧的,到底咋啦?”
陈爸眼睛瞪着贼圆,稀里马哈的回了句:“啥事没有呀,我这不是一下挣了这么多钱心里墨不开那个道吗?”说完往炕上一坐又闷不出声。
陈妈抱过小儿子问:“乖崽儿,你和妈说说咱地了。”
小家伙指着卧倒先行休息的哥哥,疙不溜脆的说:“我哥脑袋疼,大夫骂人了。”
陈妈吃了一惊忙爬上炕不错眼的盯着沉睡的儿子,从父子几个进了屋她就留意陈老大的脸色了,才发现儿子头上的纱布被换了,陈妈不笨,想了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手里拿着那一沓零钱,泪水扑簌簌掉下来,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孩子他爸和自己的这颗心。
张家也从熏子口中得知了此事,张老爷子第二天过门就提了等陈威伤好再寻思挣钱的事儿,陈威还是那套说词打消两家人的顾虑,额外又重点说了下:“咱两家的人要文化没文化,就有把力气趁着前景好赶紧挣点儿,我难受也没瞒着,有啥的呀?”也没给几个长辈思考的时间:“爸你把该里的肉价说说,咱们合计合计。”
陈爸打听的价儿比收上来的平均多个5分到一毛,有了成功两家人顾忌也少,陈威一拍板当天下午两个爷们就跑到该里批发肉类,陈威再次询问了下家里鸭崽的事,陈妈恍然大悟一拍额头,还真把正事给忘了,走了半个村也没听说谁家有鸭崽要卖,再耽误下去都要收割了,哪有那个时间,回家把钱一揣回了娘家,她记得他嫁家妈有抱鸭崽的手艺,用鹅毛口袋加上被子把鹅蛋捂好,温度掌握准几天就能出壳。
李姥姥看着姑娘求上门,只有答应的份儿,陈妈把上次的鸡蛋钱给送了来,两口子合计好了一个就按四分钱来结,玲子还打趣自家妹子:“这钱赚的快,以后我就养鸡下蛋都卖你。”
“行呀,你要养多少问小威去,让他给个数别祸祸了,那小崽子还让你们合计着一起养点儿鸭崽呢。”
玲子眼笑眉飞的说:“小威都能当家作主了,我没看错眼这以后咱家小威要养我了,整天吃香喝辣的,过的老带劲了,娘快把蛋钱收了,咱得攒得了给小威说媳妇。”
旧伤末愈的陈威活也是抻悠的干,他可是死过一次的人,比旁人更惜命,闲得无聊抓起了学习,自制一小块黑板挂院门上当起了小老师,教导三年级下学期课程,学生只有熏子再加一个旁听生陈青同学,小家伙坐不住,听一会儿就跑出去疯一圈,严重的拉低了课程进度。
爷俩坐在马车上各有所思,这摊儿儿子坚持要摆,陈爸的心里不是个滋味,老爷子坐在马车上抽着旱烟,又呛又辣的烟圈随着微风慢慢飘散,久经风霜的心也受垂头丧气的陈爸感染了,怔怔地看着不停倒退的树木,他也是有过儿子的人,恶耗传来那瞬间的万念俱灰,干涸了几十年的泪腺湿润了,不是忘记了而是不愿再想,他怅惘的说:“当年我家那个大小子非要下矿挖煤去,说着他都是当爹的人再苦再累也得给儿子挣个好前程,他妈死扒硬拦都没拦住,没曾想一去就再没回来,熏子他妈跑了俺们老两口没有一句怨言,给咱家留了根就是天大的功劳了,咱不能误了人家一辈子不是?老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要有能再活个二十来年,回头寻思下咱被一个九岁的娃娃支的溜溜转,说出来都没人信,可咱还有别的法吗?赶上天好了田还能卖点钱,见天指望那点儿地呀,出门找营生拖家带口的,连累着媳妇孩子一起受那份苦,扔家里谁舍得,叔知道你心里咋想的,帖儿子身上多少钱都不在乎,花儿子一分钱心里都难受,可你得认理儿,咱就是不如孩子,不承认都不行,小威脑袋坏了你下不了忍,叔记得在早那孩子你也没少削吧,那咋能下得去手呢,提前让儿子养没啥,总比没人养强。”
陈爸没想到自己的情绪把老人家弄伤心了,赶紧安慰:“叔,还有熏子呢,那小子错不了。”
张老爷子笑着说:“你咋指望小威,我就咋看熏子。”
陈爸挠挠头,呵呵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