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消磨、时光的浸染,没扫去他外在的出彩,反而增添了一种由内至外成熟的魅力,那双深邃的眸子有着内敛锐利、沉稳睿智,身材修长得体服饰,即使此时狼狈仍有属于他的器宇轩昂。
“威子哥,帮忙帮忙!”
剩子的声音将晃了神儿的陈威拉回这混乱的场面,张正被陈爸压在柜板上打,鼻子、嘴角都已现出了血丝,他没有躲避、抵挡硬生生的挨下每一拳,双臂架在柜面支撑身体的全部重量,右腿伸出供嘎豆拳打腿踢而尽可能不被误伤。
剩子搂着陈爸的腰往后拉扯着,而气头上的人总有一种不受控制的蛮力,拉了几次未果后,剩子急着大呼小叫,陈威上前架住陈爸胳膊边后拉边劝:“爸,冷静冷静。”
“我他妈&的今儿个非打死你不可,”陈爸涨红了脸推搡着拉架的两人,一脚狠狠踢在张正的小腹:“20来年你扔下老子娘是人干的事儿吗?有脸回来吗?你他妈&的有脸回来吗?”
好不容易将人拉到东屋按在炕上,陈威气喘吁吁的说:“爸,这……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对!”陈爸下了地往屋外冲:“我他妈砍死他。”
“有完没完了,非在孩子面前打打杀杀的?”陈妈放下嘎豆拉了一把陈爸:“这到底咋回事啊,”陈妈眼中完全没了焦距,过世的人没有预兆的又出现了这么大的转折太惊悚了些,脑中闪过刚刚的场景,紧着推了一把陈威:“快过去看着你张家奶身体不好。”
陈爸眼睛紧闭,喘着粗气,支着额头的双手不停颤抖地,她无奈的说:“让他们一家人先说会儿话吧。”
陈威并没有走进西屋,隔着门缝看着屋内的一举一动,20多年没有看过的人再次出现张老爷子苦笑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张老太太看了眼已跪在地的儿子,目光转到静站在旁的人,挂上淡淡的笑问:“这位是?”
“姨,我是齐天宇。”
“哦,也不知道家里会来贵客,招待不周,请别见怪。”
齐天宇不自然的挤出一丝笑,他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两位长辈的冷静完全出乎了意料,这种气氛下不是他能开口解释的,只得从公文包中拿出档案袋放在老太太身旁。
张老太太笑着点了下头,脸上似疏离又似谢意,她转回目光向儿子招招手,等张正眼含热泪跪行向前时,慈爱的摸着他的头发、有了细纹的眼角、薄茧的手掌,像似要在脑中重新刻画一遍儿子的长相,那么认真,那么仔细,平淡温和的笑着,看着张正的双眼没有丝毫的涟漪:“别哭,这不是你的家,决定走了就永远别在回来了。”话中透着无限的无奈悲哀,松开了手还是那么淡然的笑着对老爷子说:“去店里吧,还得顾着营生呢。”
张老爷子扶着老伴下了炕,不管张正如何祈求他始终没说一句话,陈爸听到开门声抹了把脸,奔到老太太面前背过身哈下腰:“婶,我背着上店里去。”
“好!”陈爸背着老太太,剩子扶过老爷子,陈妈抱着嘎豆,只余下陈威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衣服,刚要追出门就被唤住,齐天宇送上文件袋:“麻烦了。”
陈威接过后挑起了嘴角,略带讽刺的反问:“有意义吗?”
嘎豆似乎受到这种低气压的影响,坐上马车乖巧的让他太奶奶抱着,一会儿瞅瞅他爷爷,一会儿看看他太爷,“啊……啊”了两声没找到相应的话题,小脑袋埋进他太奶奶怀里来个眼不见。陈威追出了村才赶上这趟马车,几人的情绪都不佳他也识相地闭了嘴,这一切和他预估的差太多,想不出一句安慰话,他猜想过张老爷子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事,有此反映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另他感到不寻常的是张老太太,没有失声地痛哭,那么平淡地划清了本是一家人的界线,陈威再次看了看倚在老伴身上闭目养神的老人,心赞: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这么一比较自家爸的暴力倒是最正常的了。
齐天宇扶起跪地的张正,轻触下撕裂的嘴角:“没事吧?”
“我该受得。”张正站起身打量着老俩口的房间,除了面积比老房子大、新外,其它看不出丝毫变化包括那些记忆中的旧木柜、泛黄的镜子,以及蒙着被子的布帘,蹲下身描绘着柜角上曾经是自己刻上去的“正”字,嘴唇微颤着说:“走吧。”
“不等了吗?”
张正摇头:“彬子一定会把人送走的。”
陈威坐上返市里的客车,不得不重新评价自家爸似乎气过头了,店都没让进直接把人拉到客运站,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到了市里的家老太太直接睡下了,说是晕车晕的难受,陈威给盖上被子仍不放心的说声:“奶,有哪里不舒服要和我说啊。”老俩口这么端着他心七下八下的落不到实处,哪怕是哭一场或闹一通发泄出来也是好的啊。
嘎豆平时上车就睡的主儿,今儿个也是精神的不得了,眼睛瞪着溜圆,陈威抱出儿子出了门,或许留下独处的空间才是最适当的选择。
走到路上陈威问:“想要啥?爸爸给买。”掐掐儿子的胖爪子,小家伙本来在帮他奶奶扫地呢,看他爷动手了扔下笤帚去帮了一把,也不知是撞到了还是用了大力气都过了这么长时间小手还泛红。
“爸爸,我要太爷和太奶。”嘎豆是带着哭腔回的。
陈威真的不太了解小孩子的心里想法,只能轻声哄着:“咱先给太爷太奶买好吃的,然后再回去赔他们好不好?”
陈威特意去银行取出几张大票,螃蟹、大虾、香蕉、草莓、葡萄、香水梨专挑贵的买,农家菜他不在行,做个红烧蟹、油焖虾还是能拿出手的,在这里海鲜不是便宜货为驳老人一笑他也豁出去了,只求看到钱的份儿上,有个好的食欲。老俩口睡醒后,陈威自动忽略了两人略有红肿的双眼,果盘举过头顶:“新鲜水果请品尝。”
老爷子笑道:“少整景花这个钱干啥?”
“我奶晕车胃里肯定难受啊,尝尝味晚上吃好料。”
张家老俩口午睡后看着情绪到是不错,陈威各给剥了个虾,老爷子尝了尝:“一到小威这里就给改馋,还真是第一次吃这玩意,你要不教呀俺们都不知怎么个吃法。”
老太太也说:“可不咋地,咱可是偷摸吃回好地,老大他们没口福喽。”
“爷奶,你们愿意吃的话,我明个儿还买。”
“可别,”老爷子学着剥了个喂给张小嘴的曾孙子:“也就是品品味的东西,没多少肉还死拉的贵。”老俩口是心疼钱了,县城里卖的不如这些个头大呢一斤下来的钱够他们好几天的菜钱。
剩子下黑到家坐上饭桌,挨了大国训:“送个鸡蛋送一天,不到吃饭是不回来了啊?”
“我陈大爷今儿个和人动手了,心思也不在店里我就帮着忙乎忙乎。”
张艳觉得挺新奇的说:“你大爷那是气狠了,除了削几下他家儿子,我还没看到和谁动过手呢。”大国翻个白眼,陈老大是不动手,他被揍时就看旁边看着了。
剩子放下饭碗开始琢磨,那人的长相他看着很眼熟,寻思了一天就是没想出来在哪儿看过:“妈,我大爷骂骂咧咧的说是叫张正,你认识这个人不?”
屋内几人被这突来的问题吓得呆若木鸡,大国一口饭卡在嗓子里咳得脸红脖子粗。
“剩……剩子,你再说遍你大爷揍的人叫什么?”张艳不可置信的捂着嘴:“怎么可能呢,你没听……没听错?不行,我得去看看。”
剩子“咚咚”地敲着大国的后背,看张艳下地了补充说明:“妈,别去了我姥爷和姥让我大爷给送市里威子哥家了。”
敲的大国犯恶心,甩甩胳膊坐上炕头,这一家人是彻底没了吃饭的**,张艳整个人呈放空状态,大国缩到墙角眼珠子乱动,把自己这十来年的做为全部扒拉出来数了一遍越想脸越白。
相反陈威一家到吃个乐呵饭,饭后嘎豆挺着胖肚先开冰箱门瞅两眼,他爸爸买的水果他留了一半开始藏在沙发后,要给他爷爷奶奶,陈威哄着才放进了冰箱,下午想起了就去看看,东西还在他放心了去给他太爷太奶讲今天溜大该的事儿,陈威收拾好厨房,擦干手上的水渍,拿出放在茶几下的档案袋子:“爷奶,要不要看看?”
老爷子瞄了一眼:“虚头巴脑的东西没啥用。”
老俩口不愿看这些书面的东西,陈威到挺感兴趣,蹲在茶几对面挤眉弄眼地抽出文件,看人家儿子的东西友好地态度得有一个,嘎豆看他爸做鬼脸很是嫌弃地和他太奶奶说:“瞅瞅傻样儿。”他和陈爸待着久了,那一撇嘴一扭脖模仿的十足十。
陈威没空搭理,一门心思关注着文件上的文字,有些事不用讲他也知道所有的程序定是安排的妥当,张正才会光明正大的出现,不过他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滴水不漏,纸张泛黄看着有些年头的确诊报告,大意所述受爆炸气流的影响,使其脑部损伤昏迷不醒,陈威过滤掉一栏栏的医学术语继续向后翻动,国外医学专家临床的诊治书,最后的截止日期是去年,按现的比例归还了赔偿款获得的谅解书,市里招商引资、投标项目,身份证明……翻到最后一份时,陈威不禁惊呼一声,是张正愿把名下所有财产过户给某某某的赠与合同,至于某某某的空白处写谁的决定权……陈威抬头看看老俩口,自行脑补第一、给熏子,那么就相当于给他了;二、给老俩口转个弯还是落在熏子头上结果还是第一种;三、给嘎豆,但儿子是末成年,转到陈二叔那里还是他的,陈威表面不动声色的摸出齐天宇给的名片,当时不以为然现在揪心的兴奋,当看到“房地产”三个字时,眼睛的亮度直线上升,他是爱钱特别是唾手可得的财富怎能不让他见钱眼开。
陈威轻咳一声去厨房灌口水,借此平复下内心激动的心情,润了喉后他突然想到了第四种可能性,以现在的局势看老俩口和熏子完全会拒绝吧,那就没他啥事了?
给老小送上客车陈爸整个人都焉吧了,晚饭吃了两口回了小屋暗自神伤,陈妈看着包成一团的自家男人重重的叹了口气,一转眼二十来年了,她听陈爸说过他和张正是无话不谈的铁哥们,可看过那人几次后她认为也只有他实在的没有保留,也许不够了解但她就有这种想法,陈爸婚后向她兜底当年和张正说自己看中了个姑娘,张正就给出主意没口才没能力只有让对方看出他的憨厚,陈爸是够憨的蹲墙角一蹲就半年,这些年他把张家人当亲爹亲娘伺候着,除了本身存在的亲情,还有就是和张正的义,到头来一切都成了谎言。
陈妈拍拍自家男人的背:“叔婶要愿意咱还给他们养老,不过有些事你是左右不了的,儿女犯了天大的错,当爹娘的只会帮着顶起捅破的天,恨不起来的,你也是当爹的人,应该明白。”什么大事都没有儿女平安健康来得重要,当年陈威一下子变了心性这个当妈的&担惊受怕了多少年,旁人说什么都不如心里想得明白,在身边时看着孩子哭笑长大,不在身边时知道过的好,没受到欺负其它什么都是次要的,即使选择了男人过日子还是没有理由的原谅,儿女债一辈子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