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后脑一痛,忙应了下来,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他在心头腹诽着:刘管家你个老货,惹了侯爷生气,就来使唤我!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侯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他在心头一阵碎碎念,蹲在地上轻轻捡起茶杯碎片,用衣襟兜了,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这么大个人,承恩侯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见。只是刚刚他已经发泄过了,这会也不想再迁怒于一个区区小厮。
他心头兀自生着闷气,这个权墨冼如此狡猾,却不好拉拢。头痛的是,表面上是他提供了权家在京中的立足之地,但其实他心头清楚,这只不过是偿还当年的恩情而已。
跟救命之恩比起来,借一座宅子出来,算得了什么大事。
这种彼此都明白的事情,说破了就不好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他膝下的九姑娘到了。
“父亲,我熬了一锅鲤鱼汤,您尝尝味道可好?”她闺名肖雨晴,是眼下最受承恩侯宠爱的兰姨娘所出。
承恩侯府里子嗣兴旺,最大的世子已经成婚有了子嗣,最小的还不到十岁。肖雨晴排行第九,在她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
看着女儿娇俏的笑脸,承恩侯缓和了神色,道:“放桌上,我待会再吃。”
“父亲,不如我跟你讲个笑话?”肖雨晴在他面前受宠,不光是得益于她的生母兰姨娘,还有这份打小在后宅里练就的察言观色的功夫。
来自妻妾儿女的小意奉承,承恩侯早已习惯。他点了点头,放松了身子往后靠着,眯着眼睛道:“讲吧。”
肖雨晴准备了许多笑话趣事,只为了讨好父亲。谁让她的身份只是庶出,她的婚事不能指望嫡母尽心,只能来讨好父亲呢?
一个笑话讲完,承恩侯乐了乐,道:“你来这里,不光是为了给我讲笑话吧?”
肖雨晴吐了吐舌头,道:“自然不是,我这不是为了给父亲送鱼汤来吗。您看,这会温度合适,不如我盛一碗给父亲?再凉下去,味道就不好了。”
承恩侯点了点头,肖雨晴盛了一碗出来,伺候着他喝了。这些原本应该下人来做的活计,她做得无比熟稔尽心。
这份鱼汤熬得确实不错,用葱蒜将鱼的鲜美。
肖雨晴一愣,知道事情必然发生了她想不到的变化。忙柔声应了,道:“父亲别恼,姨娘她就是爱瞎操心。”
承恩府里发生的事情,权墨冼无从知晓。他到了松溪书院后,先是送了一圈礼,将各科讲郎都诚心感谢了一遍,蒙涂山长亲自过问了几句,便在书院里闭门读书起来。
十日后,就是决定他一生命运的殿试。
忙碌了许久的礼部,也终于有了闲暇。殿试只有前一百名进士才有资格参加,规格虽然最高,但操办起来比会试简单了不少。
方穆终于回了家,全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过了饭,才散了。
眼看家中的忙碌告一段落,方锦书向司岚笙提出去广盈货行开办的善堂一趟,司岚笙欣然应了,只嘱咐她多带些人手。
这日天气晴朗,赶车的司江套了一辆马车,吴山带着他侄儿护着,芳菲扶着方锦书上了马车。
一行人经过永安街,从建春门出了洛阳城,往东郊驶去。
东郊里很多庄子都是京中大户人家所置办下的产业,也有当地的村民佃户。正值春季,农人们在地里忙活着春耕,一派欣欣向荣气象。
马车驶了大半个时辰,在东南方的一座庄子前停下。这里背靠着丘陵,显得有些偏僻,庄子也不似之前那样密集。
庄子外面有一口鱼塘,有几名十来岁的孩子正往里放着鱼苗。不远处,是一片花田,有火红的月季粉色的杜鹃,还有些打着花骨朵的牡丹,和要卖给脂粉铺子做原料的栀子、茉莉等等。
花丛中,十来名半大孩子穿梭在其间。他们正在替花苗施肥捉虫,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
方锦书看得高兴,看来这些孩子知道生活不易,分外珍惜。
芳菲扶着她下了马车,庄子里有个婆子迎出来,打了个千道:“可是东家小姐到了?”方锦书还是第一次来,韩娘子已经将她要来的消息提前跟这边说过了。
方锦书笑着让她起来,问道:“你就是孙婆婆吧?”
孙婆子“哎哟”一声,连连摆手道:“可当不得,东家您就叫我孙婆子就好。韩掌柜说您要来,我们这可都盼着呢!”
这位孙婆子也是个不幸的人,丈夫子女都在一场灾荒中失散了,自己四处做着短工勉强度日。在货行做工时,韩娘子见她命运坎坷却不怨天尤人,做起事来手脚麻利,还略识得几个字,便让她来管这座善堂。
她失了孩子,而这里的孩子们都是孤儿失去了亲人。这么一来,她便将这些孩子当做自己的来看待,对他们极好,也将这座善堂打理得有条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