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笼罩在头顶,阴风扑面。故彦猛地抬头,撞上了一双瘆人的眼,张了张嘴,无数想说的话最终变成两个轻飘飘的字:
“天命。”
“你不该在这里的。”
天命抬手敲了敲脸上白色面具,粗嘎的声音跟他的气质很明显的不符。瞳间冷漠,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故彦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为什么他总是遇到这种高深莫测的角色?一副上帝视角的感觉,连解释都觉得是施舍。
明明他才是穿越过来的人啊,作为一个bug,为什么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不给金手指,能抱大腿的系统就算了,现在陷入一场又一场的阴谋里,还是一脸懵逼的状态,要怎么好好的玩转这个世界?
“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故彦轻轻咬着下唇,扶着石头站起来,伸手就欲揭开对方的面具。手腕一疼,被扭向一边。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对方是如何出手。
“不要做自不量力的事情。”天命贴近他的耳根,伸出粗糙的舌头刮了一下他耳侧的动脉,“杀了你,比捏死蚂蚁都容易。”
故彦脸色一沉,另一手一反就狠狠扇了对方一巴掌,“恶心。”
“你找死。”
天命及时的扭过头躲开,掌掴并不疼,隔着面具甚至没有什么感觉,可莫大的羞辱让他冷漠的眼神染上了几分暴怒,一脚就踹在故彦的胸口。
就在天命的杀意泛滥之时,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脚下力道一松,回过头看着来人,瞳间又恢复了冰冷。
故彦被踹的撞在石头上,胸口和后背都生疼生疼,差点就岔了气。好在对方没用灵力,只是皮外伤,否则怕是肋骨都得断上几次了。
天命是看的见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就是不知道出现在这里的御邵湮,能不能看见他。故彦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眼睛死死的盯着峡谷出口的人,当下无言。
他不知道离御邵湮掉落鬼谷深渊已经过去了多久,但天命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是好事。
“你怎么在这?”
御邵湮的整个人似乎都变了,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除了因为不见光而显得苍白的皮肤,容貌也愈发妖孽。
红唇白齿,狭长的凤眸上眺,漆黑的眼珠几乎将人腻了进去,额间的朱砂越看越妖娆。
不知何时回归他身边的云黯正缠在他的脖颈上,金色的竖瞳同样碎冰沉浮,朝着天命吐出鲜红的蛇信。
“我在等你出来。”
天命波澜不惊的上前了一步,露出身后受伤的人,可御邵湮的反应明显是看不见的。故彦怀疑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了天命如释重负的一声轻叹。
“难道又是你?”
害得他落入这步田地。
“怎么?你就这么讨厌我?”
天命的指尖凝聚起一股灵力,猛地向着身后击去。巨石应声而随,故彦一口老血喷出,刚刚试图攻击的灵力凭空化解。
“不,我不是讨厌你。”在御邵湮眼里不过是天命下马威的小把戏,索性唇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只是恨不得杀了你。”
在他的记忆里,天命的出现次数虽然屈指可数,可每一次都让他记忆犹新。他这一生不共戴天的仇人,一个是沈书锦,一个便是天命。
可凭他现在的能力,这样做只不过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他已经不是那个遇事冲动,不计一切的小少年了。他如今手持神剑赤泽,修为突飞猛进,早晚有一天,要将这些人欠他的都一一讨回来。
“你想见你师父吗?”
天命目不斜视,反倒是故彦心底咯噔了一下,他看着御邵湮瞬间呆愣的表情,心底不好的预感开始无限扩大。
“天命,你敢...”
危险的话尚未完全出口,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故彦的脸瞬间憋的通红。天命的手抬在半空中,修长的指朝着他的地方一比试。
御邵湮眼中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继而散开。眼前凭空出现的人像是幻影一般,让他不敢相信,向前迈了一步。
“师父?”
故彦拼命的摇着头,却发不出声音。反倒是什么也看不见的云黯嗷呜一口咬在御邵湮的胳膊上,“别中了他的幻术!”
“不,是真的...是真的师父。”御邵湮神色无比坚定,赤泽凝着灵力指向天命,“你做了什么?”
“呵...”天命低低的笑了一声,半抬眸,“你忘记我说的了吗?”他转身一步一步的走到故彦的身边,掐住了他脖颈,重复初见时的誓言,“记得吗,我会一个个杀了你在乎的人,无论是仇人,还是爱人。”
故彦翻了个白眼(被掐的),他没有生命受胁迫的危机感,反倒是担心御邵湮会不会经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他到现在都搞不明白,天命跟幕后操/控的人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果有,那人想要他性命轻而易举,着实没必要在三百年前的幻境之中成全他炮灰的命运。可若是没有,天命又为何看的到他的存在,甚至可以控制别人看见他?
脑袋里乱的像糨糊,短暂的缺失氧气并不会让他死掉,可是如果被扭断脖子,他就不敢这么自信的做保证了。
双手用力掰着天命的手,耳朵轰鸣,那头云黯和御邵湮在交谈些什么他也听不清。惨白的唇哆嗦着,勉强吐出了几个字。
“杀了...我,就...就结束了。”
如果御邵湮的念想结束在三百年前,那么幻境之中的蝴蝶效应,会让整个世界接下来的三百年崩塌。之后发生的那些,都将不覆存在。而背后做局的人,也会因此功亏一篑。
“你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了吗?”天命不置可否,看着御邵湮逐渐满布杀意的眼神,松开了手,“御邵湮,你看清楚了,这个人,到底是谁?”
御邵湮沉目,隐约有了三百年后沉着冷静宠辱不惊的模样。不管云黯如何的恨铁不成钢,扯着他的裤腿往回卷,他仍旧一步一步的走近。
蹲下身,“师父...是你,对吗?”
故彦拼命的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御邵湮只看到他的嘴张合,却听不到声音,眉头一蹙,伸出手就想去摸他的脸,却发现师父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淡,从腿部往上,在一点点的消失。
故彦浑然不知天命的把戏,只是被御邵湮的表情骇到,缓缓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安然无恙的下半身。表示一脸懵逼??
摆出这副死了爹的表情到底是为什么?
云黯还在扭头摆尾的不知道老祖在哪里,御邵湮的赤色长剑已经直指天命咽喉,“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
做了什么???故彦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担心遗漏了哪处,落在御邵湮眼里就变成了痛苦隐忍,泛滥的杀意愈发浓烈。
“你太弱了。”天命摇了摇头,“弱到我都不想对付你。”
“我会变强的。”赤泽的剑尖毫不犹豫的没入天命的喉咙,“我会强到,能够轻松杀了你。”
“......”
脖颈处的束缚被松开,温热的血液滴落在故彦的衣服上,手背上,脸颊上,腥味扑鼻而来,他不敢置信御邵湮居然这样轻易的得手了。
“走吧。”
御邵湮站起身,踢了踢晕头转向的云黯,扭头就走,没有再多看一眼。
云黯用尾巴戳了好几下天命的尸体,有些不敢置信,“天命死了?”
“只是分/身。”御邵湮边走边将赤泽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平静的声听不出一点端倪,“假的,都是假的而已。”
天命是假的,师父也是假的。
云黯仍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跟在御邵湮的身后亦快亦慢。让蛟琢磨不透的主人,真的是很不好伺候!
故彦远远望着御邵湮离开的背影,一阵暖风迎面吹来,将拭剑后残留着血迹的白绢吹到了他的手边。
他缓缓爬起身子,一点点理平白袍上的褶皱,拍掉沾染的灰尘。胸口和脊背还在闷痛,脖颈似乎也肿胀了一圈,总之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不希望御邵湮认出来的是他,真的没认出来失魂落魄的也是他...
这不就是贱吗!
“效果不错,不是吗?”
天命从大石头后面现了身,白色面具上居然刻着一个笑容,看起来无比的讽刺。地上的尸体融成一滩血迹,将原本就脏的白绢浸染的更红了。
“我们都不会任由你们摆布的。”故彦喘着粗气,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不仅御邵湮会强,我也会强。总有一天,我们会强过所有人。然后,这个世界的所有法则都会由我们重新制定。”顿了顿,一根手指戳在天命的鼻子处,“这其中也包括你,天命。”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我会死在御邵湮手中,我并不意外。”天命依旧没有任何情感上的波动,“但是你,是不该存在的存在。”
“可是我已经存在了,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
“没用的反抗。”天命弯腰将地上已经染红的血绢捡了起来,不管它干了没干,直接揣进了怀里,“你只有两个选择,无论哪一个,都不会是跟他在一起。”
“如果我们一定要在一起呢?”
天命似乎是笑了一下,只是藏在面具下不为人知。他双掌握住故彦的肩膀,让他面向御邵湮离开的那个地方,覆在他耳边,低声:
“他在鬼谷深渊待了三年,你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故彦看着那处结界被毁的出口,之前所见到处都是毒虫猛兽的天坑仿佛还历历在目。他不想知道,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
“杀一只虫,就吸收一只虫的能量,杀一只兽,就吸收一只兽的能量,杀一只幽冥,就吸收一只幽冥的能量。直到杀光并吞噬里面所有的活物,才有足够的能力打开结界。从来没有人做到,但是他做到了不是吗?”
天命察觉到掌心下僵硬的身体,冷冷的笑着,继而续道:
“他天生就适合这种黑暗中的磨难,他从骨子里,都已经彻底脏了。”
依靠杀戮来获取修为,向来是整个六界都唾弃的作为。御邵湮注定不能走上光明正道,哪怕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他,哪怕他自己也只是受害者,哪怕他只是为求自保...
这才是真相,御邵湮炼魔的真相。
故彦闭上眼,脑海中显现出当初御邵湮炼魔大成那天的景象。
御邵湮说,师父早就知道我会变成这样,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抛弃我吧。
御邵湮说,师父,徒儿很生气,所以就跟我一辈子呆在这里吧。
御邵湮说,对,我不是言璋,我叫御邵湮,是你的夫。
御邵湮说,今天是我的成魔之日,跟我在一起,我不会伤害你。
御邵湮说...
三百年,一千九百八十一个亡魂。他祸尽人世,罪孽深重,魔根深种。
“我不介意。”
天命一愣,似乎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不介意。”故彦再次重复这四个字,黑眸一转不转的看向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他是御邵湮,我都不介意。”
“你非要执迷不悟?”
“是你们执迷不悟。”双目清明,带着点冷意,渗透到天命的心里,“修道者不是常说顺应天命吗?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而你们却想阻止发生的一切。所以,是你们试图反抗天命,而不是我的出现引发了争端。你们只是再利用我,用我做一个借口,来掩盖你们那些不为人知的肮脏秘密。”
“......”这样的犀利说辞犹如当头棒喝,让天命感到无言以对。明明面对的是如此不堪一击的对手,他却有种仗势欺人的理亏感,“你根本就不明白。”
“我为什么要明白?”
“你...”天命张着嘴,却回答不上来。是了,一个不该出现却出现的人,本来就是他们的过错,又凭什么要这个过错的被害人来承担责任,“可你们没有选择。”
冥顽不灵。故彦懒得再多费口舌,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直到天命受不了即将发作的时候,才默默的扭过头,朝着御邵湮刚才离开的方向追去。
“你去哪里?”
“如果你们不打算推移时间,我也不介意这样陪着御邵湮三百年。”
“......”
他刚迈出十几步的距离,顿有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可无论,对方下一个筹码是多么残酷的真相,他都不会放弃御邵湮。
永远不会。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