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一点,浸淫内斗多年的老家伙们,自然都是了解的。
「你……」
章驹长老胡子气的一翘一翘的,欲要再次反驳,却又再次被打断。
「呵呵,小驹儿啊,老身觉得小淳说的有礼啊,家族自然有家族的规矩嘛……」
这一次,是一个笑眯眯的老妇人,看上去很是苍老了,脸庞褶皱的几乎看不到眼睛。不过,她虽然笑眯眯的样子,却也并没有帮衬着章林,她的阵营已经显而易见了。
能在此的,每一个都是老奸巨猾之辈,而且年岁也都有一大把了。但面对这位,依旧要没脾气。
她的实力虽然不高,武师六段的修为,在此百人之中只能排上垫底,但却要让所有人忌惮。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家主和大长老,所有人都得捏着鼻子叫她一声姑姑。她的辈分之老,由此可见一斑。
虽然这种年龄在外,可能并没有什么卵用,但在注重尊卑和长幼的家族之中,却又是一把无往不利的利器了。
她开口,不少人都得闭上嘴。
当然,虽说她的辈分极老,让人不得不捏起鼻子,但也不意味着,所有人都会估计这些。
「小梅,你已经老了,有些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人去做吧。你的那个「潜福苑」我觉得不错,留在那里安度晚年,让人送终不是更好。」
所有人都不由得咋舌,这是哪一位开的口,还真是不带任何婉转,话中带刺啊。这种话说出来,恐怕得让这不服老的老不死气的七窍生烟吧。
果不其然,一直笑眯眯,从来没有变过其他神色的老妪,突然露出两颗极为清亮,缭绕着强烈精芒的眼珠,强大的气势呼之欲出!
似乎这般不给面子的话语,也让城府深沉,一向喜欢拿辈分压人的她生气了。
不过在看到那所说话之人的瞬间,她的其实有消失不见,恢复了平凡无比,笑眯眯的模样,和蔼的道:
「原来是小渊叔啊,我就说是那个小子这么心直口快呢。
呵呵,小梅可不着急养老,这一身的所得,都是章家给的,老妪我也得为了家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能报答。」
在场的所有人听闻之后,俱都是心中暗骂,你为了家族鞠躬尽瘁?恐怕,还是放不下手中的权力和地位吧!
家族中与老妪一般苍老的人物不是没有,但却只有老妪一人如此让人忌惮,这又是为何呢?
一切全因为她足够聪明。
在所有的人到了一定年龄的时候,都会放下手中的地位,去往家族后山或是其他闲情逸致的地方养老,而她却死死地抓着手里的权势,毫不放松,甚至因为年龄够大,积累至今的力量让直系一脉的人都忌惮万分。
她如今在家族中耀武扬威,风光无比。而那些个与她一般苍老的人物,如今,又有几人记得他们的名字呢?
而敢于如此不给面子,冰冷的说着这般话语的人,他们在见到正主之后,也就露出了一丝恍然之色。
原来是他,怪不得能如此呵斥这个总喜欢倚老卖老的老不死。
可以看到,这是一个灰袍抱刀,面容冷漠的三十多岁许男子,面白无须,如刀削剑刻,眼神如刀,内含锋芒。
他的模样普通,没有丝毫出众之处,衣服也不似其他长老那般,锦衣华袍,而是如地上最不起眼灰石一般的颜色,粗麻质地,简约简单,好似一位专注苦修的苦行者一般。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却坐于众多在场的众多长老前方,位置仅次于章家老家主与大长老之下。
他开口之时,所有人,包括章家家主都具是眼神一凝,露出一抹疑惑和思索的神色。
这一位,可是一位在章家中,十分特殊的存在啊……
章渊,一个让所有人都侧目的存在!
他的实力强大,年纪不过三十九,却有着一身武师九段巅峰的修为,堪称章家家主和同样神秘莫测的大长老之下第三人。
他的地位特殊,他是前代家主于最后三年时光中,生育下来的独子。虽然年轻,但地位比之那位可以当所有人姑姑的老不死,可是还要特殊与尊贵。
他的实力强大,喜好用刀。一手快刀使用的出神入化。不少人感叹,若是章家前代家主能够早生他几十年,恐怕就不会有现任家主的什么事了。
他的行为古怪。
虽然一身实力强大无比,但却从来不对修炼之外的事情感兴趣,虽然身为名义上的第二长老,却从来没有插手家族任何事情。
听说章家老家主似乎有意让他接任家主之位,但却被他一口拒绝了。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高位,却被他弃置不屑。
如此多的名头和传闻事迹加在一起,再加上他那高的吓死人的辈分,真是要多特殊有多特殊,没人愿意惹上这么一个存在。
而此刻,一直对外在事情不加任何关心,哪怕直系一脉被旁系一脉逼迫的狼狈也不曾出手的他,居然会因为章林而出头。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原因呢?
「何不卸甲换衣?」
抱刀的灰袍男子出声道,虽然是在询问,但声音却一片冰冷没有任何起伏。
周围众人已经习惯了他的冰冷,并没有显出奇怪的神色。
同时他们也注意到了,回到章家的章林,依旧一身青衫黑甲,戎装在身的样子。这种铠甲,就是砥石王城那边的制式军甲了吧,看上去好古怪,居然没有任何绳线的样子。
「已是城中人,何来换衣之说。」
章林的声音沙哑而冰冷,神色冷漠,棱角分明如若刀芒一般残酷,一股惊人的煞气,随着他的话语声,而飘散开来。
那种仿佛经历了无数生死的冰冷而沙哑声音,好似夜枭一般可怕,也无不再说明着,这两年期间,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一段可怕岁月。
所有人具是一静,露出惊愕之色。
城,自然是砥石王城而不可能是青城。
他的意思是说……要脱离章家,正式归属到砥石王城?
开什么玩笑!
如此天才之人,要脱离家族,投奔其他势力?这绝无可能!
「放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个属于直系一脉的长老神色铁青,拍案而起的大喝道,在这个空荡的议事厅中回荡着,振聋发聩。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苦心等到的,属于他们章家直系一脉的天才,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要脱离章家,而不是为了章家家主之位拼斗。
怎么可以如此大逆不道!
家族将他放逐在外,有愧于他是不假,耍一耍脾气是可以理解的,但脱离家族的事情是能乱说的吗?!
只可惜,任凭他的呵斥之声回荡,章林的神色冷漠如冰,身上杀伐之气淡淡溢出,比之他在酒楼之中的那次还要浓郁。
在他身体四周,浮现出一层淡淡的血雾,张牙舞爪的变换着模样,却唯独没有改口的意思。
哪怕已经有所预料,他依旧感到很不爽,不爽到想要杀人。
居然有家伙,敢呵斥他?呵斥让人胆寒,曾在「黑铁沙漠」掀起一场场屠杀,血腥威名让人心胆俱寒的「血炎小队」队长?
可以从他收拢在袖口的「滴答」敲动的手指看出,他已经快到忍耐的极限了。
此时,议事厅的气势凝重,不少人的神色都很不悦。但不悦中,又夹杂着各自的心思,有惊愕之后的高兴,有怒其不争的恼怒和铁青,还有思前想后的不解。
总之,每个人的眼中,都有一番心思。
其中,又以章家家主的神色,颇为奇异,眼中闪烁着异色。
这种面对诸多长老而脸色不变,面对压迫而不改色的气魄,让他觉得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是看走眼了。
这位自从老七死后,他就再未关注过一眼的孙子,似乎很是不得了呢。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一瞬间掠过脑海,他的神色又恢复了冷漠漠然,眼中一片冰冷,似乎下方被诸多压力加身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孙子一般。
既定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谁也不能阻挡他的脚步,更改他的想法。
冷冷注视着一切的韩汉晗,心中微微摇头,作为这个家伙的子孙后代,还真是一种悲哀呢。如此盲目的断情,只是成就一个废物无能,凉薄心性的人物。
将自己的利益,看的比家族重要,于人长辈,于家族掌权者,他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主。
也难怪旁系一脉能够再大长老的带领下,日渐昌盛,已有取而代之的意味在其中了。
倒是这么一位……
注意着某人,韩汉晗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意外之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一点点冷酷的弧度。
~
「啧啧,直系一脉的家伙们,还真是养了一个好子弟呢。」
那位刚刚沉寂下去没有多久的老妪,再次眯起眼笑眯眯的道,惹来不少直系一脉长老杀人一般的眼光,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这个时候,她的话语无异于火上浇油。
「章林,家族有愧于你,这一点在未来的一段时日家族将加倍补偿与你,切不可随意说这等胡言。」
一向沉着冷静的章燕,此时也缓缓开口道,眼神之中满是慈祥与愧疚之色,一番话语发自内心。
「哼,如此脱离家族之言都可张口胡来的人,有什么资格参加家族大比!我提议,剥夺章家章林参加大比的资格。」
一个旁系一脉的长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果断站起来,大声的道。
「附议!」
「附议!」
「哼!章林尚且年幼,童言无忌有何不可?倒是章铭其人,身为家族天才,领袖人物之一,居然嗜杀成性,一言不合便掌毙家族后期之秀,实在是入了魔道,我提议,仲裁章家章铭,诸多罪状,皆可罗列!」
这是一个同样秉持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长老,抓住这么一个机会,翻出章铭的旧账,同样提出的道。
「附议!」
「附议!」
于是,一场好好的议事,便在这么一场拉锯战的扯皮中,草草了事。
到最后,章林提出的退出家族言论,也被人刻意遗忘在一边,没有再次被提起。
……
午后,章林走进了章元所在的独立院落之中。
「四叔。」
章林走进院落之后,发现章元还有四娘,已经在厅堂之中等着他了。他方一到来,就被敬畏无比的仆妇,小心翼翼的引到这里。
章元看着这位一身青衫黑甲,神色冷酷的侄儿,两年前他的稚嫩模样和阳光笑容的脸庞,从他脑海之中一闪而过,让他露出一丝复杂和愧疚的神色。
「林儿,你……很不错!」
「在没有家族资源的支持下,你居然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大大出乎了四叔对你的预料。是否……有所机缘?」
章元笑着道。
在这片以武为尊的世界,人类与各种生灵的战斗,依旧不曾停息。就如青城之外的那一大片包围着的茂密原始丛林里,依旧有着危险的凶兽蛰伏其中。
而有战斗,有强者,就代表着有可能留存下来不少机缘,这在武天大陆中,很是寻常,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类似的事情。
这些机缘有些是来自前辈强者,甚至是出自曾经震慑这片天地的绝顶强者之手,寻常人若是得到,必然能有一番作为。
在他看来,章林之所以能有如此成就,必然有着一番不为外人道也的机缘收获。
韩汉晗不可置否的一笑:
「差不多也算吧。」
如果,「仙谕古卷」带来的杀戮任务也算的话。
他在心中默默的补充道。
看着这样的章林,章元也不知心中是高兴还是失落,又或是愧疚,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如苍老了十几岁一般的一叹,说不出的苍老和愧疚,说道:
「林儿,你长大了,也变了。这两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吧?我这个做四叔的却……老七如果在世的话,一定会大骂我的无能和自私吧。」
不仅是章元如此。
向旁边看去,眼眸温柔中带着怜惜和心疼,却又神色复杂,不敢上前的四娘;神色冰冷融化了许多,此时神色动容又带着些许的复杂,看着这个仿佛经历了十数年沧桑的弟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的冰冷,玲珑而剔透,虽然拒人千里之外,却又如冰晶一般剔透琉璃。
而韩汉晗的冰冷,给人的感觉就是森森刻骨的寒意,好似冬季的南极之冰,将人连灵魂都要冻结,森冷而刺骨,让人身心冰凉。
就算是他们,也有种不敢靠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