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托身子不利索,七日不对付,暂且逃过一劫,不曾想七日才过,宫中来接的辇车和奴才又齐齐整整停在了代王驿宅外!
秋棠也觉十分厌烦,替锦月不忿:“娘娘,不若奴婢寻个借口将那群狗奴才打发了,这隔三差五他们就在府外站着,牛皮糖一样扯都扯不掉,府里多少双眼睛看着,都不知暗地里如何嚼娘娘的舌根呢!”
青桐刚伺候锦月洗漱完毕,去放了水盆回来正好听见秋棠的话,亦是不平道:
“秋棠姐姐说得对,娘娘,奴婢适才去放盆,路上遇到两双侍女在叽叽喳喳说外头驻足的宫人,话语很是难听。【风云阅读网.】”
秋棠皱眉:“就这怕这些话传到代王耳朵里,眼看代王这些日子都流连在顾良娣那里,顾良娣又是个目中无人的主,若代王再被她挑唆挑唆吹了耳边风,只怕代王会深信不疑。”
别说代王,就连她这样日日跟在锦月身边伺候的人看着这情况都要相信王后欲飞入皇宫了,更别说代王。
秋棠、青桐二人都年轻,脾气冲一些,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锦月颇有些烦闷,这些日子她也是能想到的招都想了,回头见影姑正在摇着儿子小桓的摇篮,倒是心平气和的。
“影姑,你觉得我该如何处之?”
周绿影闻言回头来,微微一笑。“娘娘,奴婢比起您实在没有什么大智慧可以传授,唯独虚长了些年岁、多过了些独木桥罢了。”
她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低身行礼。“但既然娘娘问奴婢,奴婢也应为娘娘分忧,只能说,人生苦短,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娘娘若想不出更好地法子改变现状,就遵从自己本心,想去便去,不想去就不去,左右也就这么大一件事,而今,咱们也没有什么能够在失去的了。”
锦月略微沉默,而后释然一笑。“是啊,影姑一席话点醒梦中人,事到而今代王府与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畏首畏尾,也没有半点益处……”
她自问心无愧,没有做半点出格的亏心事。顾这顾那,什么都想保全,反而最后什么也保全不了,让自己活得累,不若如年少时,率性一些,或许更好。就此次入宫,与弘凌断个清楚,绝了他的念头。
锦月想通,又见周绿影平稳地摇晃着摇篮,赞赏道:“影姑关键时刻总能平稳泰然,不愧是娘当年亲自挑选的贴身侍女。从南到北,在尉迟府中辗转这些年,又陪我一同受苦,辛苦你了。”
锦月赏了她个镯子,周绿影受宠若惊,没有收。
这次出府,锦月遇到半月没见过面的弘允。他站在出府的必经之路处,那里较为隐蔽,他长身玉立,站在一树金桂下,似知道她要入宫而特意在这里等待。
微风摇曳桂枝,桂花窸窸窣窣如淡金色香雪落下,弘允的发冠、肩膀也停留了星星点点的芳踪,足下的青砖地面更是铺了密密的一层花瓣。
他站在幽静与芳香里,似黑夜遗忘在人间忘记撤去的青影,略显凄清孤寂。
“弘允哥哥,你等我?”
他闻声回头,清逸的眉目有憔悴的颜色:“嗯。”
锦月走近。有多久没这样单独聊天了,锦月回想了回想,自二女入府,她便没有和弘允独处过了,现在竟有些生疏感。
一双男子的手骤然伸过来整理了她不知何时凌乱的衣领。“带上伞,若是出宫再遇上大雨,也不至于逗留不得出。秋雨寒凉,伤身。”
弘允嗓音如微风,还是如旧的轻言细语,可锦月闻到了他身上那浅浅的宿醉味道,夹杂着颓靡。
弘允没说别的话,只让小北将伞拿给秋棠保管好,又拢了拢锦月的披风,就转入了秋风深处不见了。
锦月望着他背影消失,心中蓦地有一层可怕的假想:会不会有一日,弘允会就这样消失在她面前,永远的消失在她面前。
这想法让锦月一瞬间的不安。
“瞧代王多窝囊,自己女人要入宫和别的男人私会,他连气都不敢吭一声。”
“那可是皇上,代王这命都是皇上的,女人自也是皇上的。娶嫂子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锦月离去时,听见暗处窸窣私语声,如阴暗中老鼠的吱吱叫。
秋棠咬牙道:“奴婢听那声音颇为耳熟,这些日子总能听见这人嚼舌根,实在可恶。娘娘,这回您莫拦奴婢了,奴婢定要让她们都住嘴,再这样说下去不知还有多少腌臜话。奴婢到要去看看,是哪个院子的奴婢这样大胆!”
锦月默许,秋棠转身就去了。是以这次入宫,锦月就只带了青桐。
宫苑深深,锦月打定了注意要一次与弘凌冷脸说清楚,让他别再莫名纠缠,是以一路催促太监走快些。
太监说皇帝在宣室殿旁的清凉殿中歇息,锦月直奔那处,哗啦推开门,一阵馥郁的沉水香气息扑面而来,以及一个小身影扑过来——
“娘亲,娘亲!”
“小……小黎?”锦月先是一阵狂喜——她被软禁,已经许久见不到小黎,而后又一阵恐慌——小黎出现在皇宫,那……
小家伙扑进娘亲的怀抱,扬起脸来,曾经的团子脸慢慢出落出形状,身量也高了。锦月眼睛含泪。
“娘亲,儿子可算见着您了,儿子想您。”小黎声音也成熟了些,脱去了些幼儿的稚气。他已经七岁多了。
“让娘亲好好看看,舅舅把你教得很好,娘亲也放心了。”
忽然一道巨大的暗影罩过来,将锦月团团包围住。是弘凌。他居高临下一般,俯看对上锦月猝然警戒的目光。
“自己的孩子要自己教养,朕预备将小黎昭告天下,立为皇太子,接入宫中抚育。”
锦月色变。“你、你不能这样!”
弘凌不为所动,抬手,贴身内侍双手呈递上一道圣旨,他也不看,交至锦月面前。
“朕不是在与你商量。”
锦月一展圣旨,一目十行,看到最后的玉玺红印连连抽气。先前预备好的让弘凌绝念头地话,都被突如其来的圣旨堵在喉咙,这是天家的圣旨,一旦宣告她根本反抗不得。
“你一定要这样违背着我的意愿强迫我吗?一定要我痛苦,你才甘心吗?”
锦月透过泪光看他。弘凌目光略有闪烁,却很坚定,与锦月目光交织,他眸中的微微寒凉,让锦月浑身一阵冷。
弘凌抬手,让内侍将孩子接下去,才说:
“为何你便从不愿与朕在一起,从前旧事不提,光说今年来,朕三番两次派人接你入宫,朕意图为何你应该明了。”
“我不明了、我一点都不明了!”从很久以前,她就不懂这个男人了,或者说,他所想,与她所想,已经没有默契,她不能理解、不能赞同他的所作所为,所以两人只能越走越远。
弘凌陡然钳住锦月双肩,用了几分力道,如将一朵柔嫩地花儿掐在手心捧着。“你不明了我来告诉你!我要你,就这么简单!”
锦月让他自重放开,他不听,挣脱,也挣脱不开,气急之下一耳光打过去。
弘凌不偏不倚,不躲不闪,生生受了她一耳光,含着些怒反而笑了。
“你以为一耳光,就能将朕的计划打消吗?尉迟锦月,你当知道我是多么有耐心等待的人,只要我想要,一定能得到,连江山都是如此,更别提小小一个你!”
“得到我?因为你的儿子需要一个娘,所以绑住我?”锦月想起曾经弘凌说的,他的儿子需要一个娘,所以饶她性命的话。
“你若非要这样想,也可以。”弘凌冷道,锦月狠狠看他,他默了默,补充了一句,“不过随你信不信,我还是想告诉你,我……”
“不要说事到而今你还爱我,那样我会瞧不起你。”锦月打断。
弘凌被这句话顶撞上些怒气,锦月没听他说下去才松了口气。
见她暗暗松口气的神色,弘凌勾唇邪邪一笑。
“你这么着急打断,是不敢听我说,是怕听见会心动?”他是笃定的陈述口吻,“尉迟锦月,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我最了解不过。你就是喜欢我这样的,捉摸不透,性子冷淡容貌好看的,让你时时都觉得新鲜。”
“请你自重!”锦月气。
“自重,我们的孩子就在殿外,他是我们爱情的见证,是我们曾经亲密无间地见证,你对我说‘自重’,不觉无力吗?”
见她气急了,本是愤怒的弘凌忽然觉得好笑,想起了少年时所见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那样的神态,和面前端庄的女人有一瞬间的重合。
他心情忽然好起来,说不上为什么,就是那么一幕回忆,让他心情好了起来。莫名其妙的就好了,可神态还是淡淡的,只语气平和了些。
“弘允暗地里在搞什么朕一清二楚,想要捏死他不过如踩死一只蚂蚁,随时随地,不费吹灰之力。”弘凌淡道,“若你能与他和离,入宫伴我一世,我就留他一条性命。”
“若我不呢!”
“那只有他死了,我再将你纳入宫中。”
锦月气得浑身发颤,只觉说什么、骂什么都多余,她一句话都不想与弘凌多说,转身就走。
“站住!”
“……”
弘凌上前来,见女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淡淡无奈。
“刚才我想说……我对你,还有情谊,你若入宫,我不会亏待你。你好好考虑,是要他生,还是要他死,左右我一定不会放你离开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数了数,留言不够50,笑cry,那就延长一天,明天新章节发布时截止吧,如果还有多的,就部分读者发双份吧。统一明天发了,么么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