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照照在门口往街上望了一眼，不经意看见一个一身黑色的女子窈窕身影。
黑帷帽黑绣鞋，鞋上一朵绢白的花，长长黑裙无任何装饰，在秦照照视线看过去的同时对方压低帷帽从街角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
秦照照收回目光，笑意盈盈回身看自己身边的人：“裘九？陪我去茶楼听个说书如何？”
裘九无声点头，然后指尖停在刀鞘上：“是。”
秦照照晃了晃衣带上一截穗子，神色冰冷弯了弯眼。
今日讲的，应该正是荣安王府那一出书。
北珏京城街上有家久负盛名的茶楼叫关瞻楼，倒不是说里面茶水有多书的两名先生，一个身子矮胖表情丰富，另一个身材瘦长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
他二人每每讲一些奇闻异事经典故事或是宫廷野史都手舞足蹈声情并茂，别有一番引人入胜身临其境的滋味，因此吸引了很多忠实看客。
秦照照上辈子听姒郁提过，她对这些一向感兴趣，后来姒郁给过她一张说书单子，她都是拣自己喜欢的去听，很容易就记下了顺序。
昨日她路过，听见是“折金枝”那一出，今天不出意外就是她从来没听过的，有关荣安王府的，“催亡人”。
秦照照很快和裘九一同进了茶楼，肩上搭着布的伙计把他俩迎进门，语带笑意：“贵人来听书？那可好极了，日日我们茶楼有新鲜的故事，您看看要点什么，花生米？一叠凉菜？几盅茶水？”
这茶楼的伙计惯会察言观色，看秦照照一身价值不菲的衣衫和身后跟着的练家子带刀侍卫就知道估摸是哪家身份贵重的夫人或是小姐出来逛街，极有眼色地把秦照照带到靠窗的好位置，点头哈腰殷勤推荐：“楼里有上好的碧螺春，贵人可要来一壶？”
秦照照环顾一圈熟悉的环境，茶楼已经几乎坐满了人，只有少数空位，大伙儿吵吵嚷嚷的，都很兴奋。矮台阶往上搭了个木台子，上边摆着一张桌子一张凳子，桌上放着醒木和一壶茶水。
朴素但东西齐全。
她熟练报自己要的东西：“普通茶水，一叠花生米，蜜饯酸枣还有杏仁糕。”
这里的杏仁糕最好吃，酸枣也尚可。
伙计眉开眼笑：“好勒，您等着，这就给您端上来。”
裘九沉默立在秦照照身边，将所有可能藏匿或者有威胁的东西缓慢审视了一遍，然后安安静静站着，不再有多余的动作。
秦照照知道叫他坐他也不会坐，于是自己一个人很是放松地坐了下来，舒舒服服把腿一直伸到了桌腿子那里。
没等跑堂的伙计把秦照照要的东西带上来戏就开始了。
这次赶巧是那个瘦高个，他从后堂走出来，身穿灰色长大褂，面上带笑，右手拿纸折扇在左手腕上敲击。
年纪已经不小了。
看见他出来了下面猛然爆发一阵掌声，接着是笑声。
裘九手按在腰间佩刀上，全身紧绷。
秦照照托着下巴手肘支在桌上，眨了眨眼饶有兴趣。
瘦高个姓刘，大家开玩笑叫他“刘说书”另外一个自然是“邓说书”。
刘说书走了两步坐下来，从容开口：“今日大伙儿知道要说的是哪一出吗。”不等下头人接话他就抢着说了，声音激动：“便是一桩跟皇家沾了些边的事情，主人公大伙儿都景仰，好几次带兵驱敌，让接壤邻国将士闻风丧胆。”
不愧是专业说书的，三言两语就勾得人心痒痒。
秦照照换了个姿势，吃食也端上来了，裘九拦在那伙计身前接过他手里托盘，放在了秦照照桌上。
伙计猝不及防被截胡，刚想说什么一抬头看见裘九的脸飞快转身就走了。
秦照照捏了一块杏仁糕送进嘴里。
“大伙儿都知道这是唯一一个异性王府吧，从前的荣安王那可叫一个骁勇善战，所过之处都插上了咱们北珏皇旗。”
刘说书抑扬顿挫，讲到这里明显声音低下去，一拍醒木：“他对荣安王妃情深意重，后院只有一位女子，二人育有一子，这位小世子也聪明伶俐。”
“可惜的是天有不测风云，这一家的厄运得从一场大火说起，荣安王妃在火中香消玉殒，唯一的儿子也毁了容。”
刘说书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遗憾道：
“消息传到军中荣安王心神具震在战场上一念之差身重数箭，就此殉国，叫人唏嘘不已。”
秦照照捞着茶杯打了个转，挑眉。
荣安王战功累累治军严明，甚至在主帅被杀的情况下他手里的军队都艰辛打赢了那一仗，皇帝为了安抚军心和民心直接破例让年仅八岁的小世子萧颂承了爵位。
萧颂就此成为北珏至今最小的王爷。
刘说书在上面唾沫横飞神色激昂，后面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猜测和一听就空穴来风的东西，秦照照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之后就坐不住了，她喝了口茶站起身：“走吧。”
裘九临走时往茶楼大堂看了一眼，目光若有若无掠过说书先生。
“话说现在的荣安王也是年轻有为，同抚得一手好琴又身份尊贵的燕玉郡主是青梅竹马，听说这位郡主向家里提了好几次不顾及对方容貌想要嫁过去，想着不久好事就将近了。”
秦照照鞋子差点磕到门槛上，踩空了一步眼见就要平地摔跤。
裘九一惊，身子一晃就要去扶，但他跟在后面好几步不如路过门口的人快，对方眼疾手快搀了一把。
秦照照撑着对方胳膊站稳了，一股很大的力道撑住了她前倾的趋向，她抬起头刚想道谢就停了停。
这人她才见过，大理寺的那位姓言的弱不禁风的大人，还穿着官服，手里牵着个七八岁的精雕玉琢粉娃娃，粉娃娃手里捏着根又松又细的绳子，顺着绳子看过去是一只……
秦照照以为自己看花眼，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又仔细看了一眼。
没看错，就是一只活灵活现鸡冠大红的大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