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卿领着月儿刚一迈入盛昌的大门,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郁的药香味,紧接着便看到整整一面墙的药柜,排山倒海一样。药柜全部由香杉木所制,由数不清的四四方方的小抽屉组合而成。一个挨着一个、一排连着一排,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墙面。在每个抽屉的正面上方都有一个小卡槽,卡槽里是一张小纸片,上用正楷小字写着每味中药的名字。
大堂里因为没有客人,所以显得格外安静。几个无所事事的伙计或是摆弄手里的算盘,或是望着天花板发呆。大堂进门的左手边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就是盛昌重金聘请的全镇州府最有名的老郎中胡先生。
受盛昌生意不景气的拖累,此时的胡老先生也无事可做。他用一只胳膊撑着头,鸡叨米似的在打瞌睡,完全没留意有两位姑娘进了大堂的门。
见有客人上门,一个伙计立刻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问道:“请问小姐是看病还是抓药?”
“我找齐掌柜。”苏云卿说道。
伙计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您是……?”
“我们是恒昌来的,找齐掌柜有要事。”月儿抢着答道。
“您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伙计说完转身走了。
过不多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里面走了出来。
苏云卿觉得他应该就是盛昌的齐掌柜,于是忙上前施礼。
“敢问姑娘找我有何事?”齐掌柜问道。
“我叫苏云卿,从恒昌来。是,是福管家的亲戚。”苏云卿低头答道。
一听说是从恒昌来的,又是福管家的亲戚,齐掌柜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和苏云卿寒暄了几句后,便领着她们进了房间。
进屋后,有伙计端上茶,齐掌柜接过茶,亲自端到了苏云卿的面前。“姑娘今日前来是不是在恒昌遇到什么难处了?你来找我就对了,虽说我现在已不是恒昌的掌柜了,但是凭着这张老脸,多少还做得一些主。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开口。”齐掌柜温和地说道。
“您误会了,承蒙大家关心,云卿一切安好。”苏云卿接过茶客气地说道。
“那是不是福管家有什么事?让你来找我。”齐掌柜继续问道。
“都不是,”苏云卿放下茶杯,挪动了一下身体。“就是云卿偶然间想到一个主意,也许能帮助盛昌摆脱眼下的困境。”
“哦?”齐掌柜上下打量了一下苏云卿,心想:“小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可不小。”于是笑着说道:“你觉得盛昌有难处?”
“是我冒昧了。”苏云卿低了头。
“不防事,说来我听听,是个什么好主意。”齐掌柜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笑容。
“因为经常有您这儿的伙计去恒昌拿药材,听他们私下里议论说:盛昌的生意总被对面的益生堂压着,一直做不起来。我刚刚进门前,也看到对面的客人要比这里多一些。”
听苏云卿说的是这件事,齐掌柜长长叹了口气,“唉,姑娘所言不虚,伙计们说的也都是实话。盛昌的生意确实不如对面的益生堂。不瞒姑娘说:这已是我的一块心病了。
这件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那时少东家想开一家药店。谁都知道:药店开好了,可是个相当赚钱的买卖。
当时,正好赶上这家铺面出让,于是少东家就把这盘了下来,在益生堂的对面开了这家药店。
店里的药材都来自恒昌,想必姑娘你也知道,质量是绝对放心的。坐诊的郎中请的也是咱们当地最好的。可就因为益生堂是老字号,所以生生压着盛昌。
你看看,”齐掌柜说着用手指了指外面“盛昌和益生堂规模相当,药的品种也一样齐全,看病的先生更不比他们差,可每月的收入竟连人家的三成都不到。
眼看着天天这样赔钱,我心里也不好受。我跟少东家说:让他另外再找个有本事的人来管理,天天这么赔钱我心里不安
可少东家死活不同意,还总安慰我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其实我也知道,少东家他心里也急,只是一直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所以他也无能为力。唉……要不是卢家还有其他的生意帮忙撑着,只怕这盛昌啊,早就关门喽。”说完,齐掌柜长长叹了口气
“您先别急,我今天就是专程为此事而来。”苏云卿安抚道。“有件事不知您是否清楚:恒昌的伙计们在每次开包验货时,总要从里面抓出一小把药材放在外面晾几天?”
齐掌柜说到:“你说的这事我知道,不瞒姑娘说,我原来就是恒昌的掌柜。开了盛昌以后,我才过来的。
你刚才说的那个做法是咱们药行里的一个传统,至于是什么年代传下来的,我也说不清了。听前辈们说:药是治病救人的东西,不能有半点马虎,为了防止有人在里面做手脚,所以在每次验货时都要抓出一把,在太阳底下晒两、三天。若是两、三天以后药材没有变化,那就可以放心大胆地用了。
不过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从未见过有在太阳底下变了味的药材,但是作为传统,这个方法也就保留了下来。”
“可是据我观察,每次抓出来的这一小把药材,因为数量太少,就不会再重新入库了?”?
“姑娘说的是。像恒昌这么大的药栈,每日进出的量太大,实在犯不着为这么点儿药材再进行二次封装。再说每次抓出来的品种都不一样,所以一般情况下让它们在外面放个七八天,等七八天以后,要是有伙计愿意要就拿走,实在没人要的也就扔了。
不过这指的只是些普通药材,可不包括那些名贵的,有些药材可比黄金还贵呢,可禁不住这么糟蹋。”齐掌柜认真地说道。
“我指的也是这些普通药材。”苏云卿说道。“我是这样想的:这些药材无论是被伙计们拿走、还是被扔掉都实在可惜。您有没有想过,咱们可以把它们变废为宝呢?”
“变废为宝?”齐掌柜疑惑地看着苏云卿,“我看不出它们还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咱们先说说这些被伙计们拿走的药材。其实他们拿走这些药材也并没有多大用处。一来抓药都是按照方子,几味药配合在一起才有用处。即便咱们这里各种药材都有,但是伙计们既不会医病,更不懂配药,胡乱拿回去,反到耽误了医治。
再说说那些被扔掉的,那就更可惜了。虽然每次扔掉的量极少,可是日积月累下来,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那你有啥好办法?”齐掌柜睁大了眼睛问道。
“咱们就利用这些普通的药材,比如黄岑、党参、炙甘草、陈皮,这几样药放在一起就可以健脾胃;再比如山药、薏苡仁、茯苓、防风,它们放在一起就可以去湿;还有降火的金银花、菊花、栀子、生地等。
咱们可以把这几样常用又便宜的药材都分类放好,等凑足了一定的份量,就让您这的伙计取回来,再让坐诊的老先生根据时令开个药茶方子。每日煮出一大锅放在药店门口,上面再竖个牌子,写上药茶的功效,比如‘健脾开胃’、‘除湿解毒’、‘降火防燥’等。只要是进来看病抓药的、或是在咱们门前路过的,人人都可以免费饮用一碗。
这样做一则让这些药材有了去处,不至堆在那白白浪费;二则这些都是根据时令配的药茶,经常饮用也能保健身体;三则让那些看不起病的百姓可以通过引用此茶起到预防或初步治疗的作用,不至于把小病拖成大病;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聚集人气,引客上门。”
苏云卿说完,坐在对面的齐掌柜半天也没有反应过来,过了许久他才站起身,对着苏云卿深深鞠了一躬:“不瞒姑娘说,在卢家现有的掌柜中,我算是资历最老的一位了,光是在恒昌我就做了十年的掌柜。可竟不如姑娘呆的这短短的几日。惭愧呀!真是惭愧呀!
姑娘眼光伶俐、头脑敏捷,还有一颗菩萨心肠,最重要的是你可帮盛昌解决了大难题啊!请姑娘再受我一拜。”说完又要行礼。
苏云卿一把拦住了他:“齐掌柜言重了,我这不过是些小把戏,不被您笑话就是我的福气啦!”
之后,二人又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操作的细节。见时候不早了,苏云卿便起身告辞,齐掌柜亲自将她送到大堂门口。
就在苏云卿准备迈出门槛的时候,她突然转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方法我三天前就向范掌柜说过了。怎么?难道他没跟您提过吗?”
齐掌柜一下子愣住了,他清楚地记得昨天还和范掌柜在一起喝茶呢,可并未听他说过此事。于是支吾道:“嗯,那个,昨天范掌柜来找过我,我刚好不在,想必他就是为这事来的,我正寻思这两天去找他呢。”
“原来如此,”苏云卿微微笑了一下,“那您就再和范掌柜商量一下吧。”
“诶,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齐掌柜连忙摇头道,“姑娘想出的法子这么好,我恨不能今天就开始用。请姑娘放心,等有了好消息,我再专程前去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