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1 / 1)

两个月下来,杨奕靠着聪明、勤奋,和不计回报的付出终于在隆昌站稳了脚跟。尽管王掌柜有时还会在背后斜着眼睛看他,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杨奕在许多方面都表现出的出类拔萃。

杨奕无论学什么都比别人快、无论做什么也都比其他人更能让王掌柜和卢盛文满意。

有一次就连卢盛文都私下里对王掌柜说:“咱们捡到了一块宝。”

王掌柜虽然没表现出认同,但也无法反驳,只悻悻地说:“看看再说吧。”

作为一个游荡在社会底层的人,杨奕清楚:想过上体面的生活,活的有尊严,就必须具备几样至关重要的条件:其一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其二是自己的努力、最后一样就是有一颗知恩图报的心。

对于努力和付出,杨奕从来不担心。他不怕吃苦,他觉得一个人一辈子要吃的苦他都已经吃完了,再没有什么苦可以难倒他了。以前为了能让母亲和妹妹吃饱一顿饭,他可以为别人干上一整天的活只为换取两个玉米饼子。只可惜这样的好事不是天天都有。

对于老天给机会这件事,他从不敢奢望,他觉得那是天的事,不是他能决定的。不过有时他也在想:老天爷是不是把他给忘了?为何他一生下来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呢?他拼死拼活地干活,可到头来还是填不饱肚子。

由于年少时犯下的一次无法挽回的过失父亲替他顶了罪走了,如今母亲也没了,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而他,一个堂堂三尺男儿,竟连妹妹都养活不起。

没想到老天爷终于开眼了,他的机会来了,他再也不用带着妹妹过从前那种居无定所、四处行骗的日子了。他现在是人人羡慕的隆昌的伙计,不仅有地方住、有饭吃,每月还有银子拿,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活的像个人了。

他感谢老天,他觉得老天爷终于眷顾了他,让他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苏云卿。于是他把对天的敬畏和对人的感谢都集中到了苏云卿身上,他对苏云卿产生了一种近乎信徒般的虔诚与顺服。

作为一个一心想要报恩却又穷困潦倒的人,他唯一能奉献的就是他的时间、精力、乃至生命。

杨奕获得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但是他没想到幸运之神又第二次光顾了他。如今他已经不在前台当伙计了,而是在苏云卿的帮助下成了她的帮手。每天和苏云卿呆在一个房间里,完成她交办的各项事务,空闲时苏云卿还会教他识几个字。

和其他伙计一样,杨奕也住在店里。他每天天不亮就会起床,然后第一个跑出城去,在城外开满鲜花的野地里采一束最漂亮的带回来,插在苏云卿桌前的小瓷瓶里。

苏云卿喜欢花,这是他无意间发现的。从那以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早起到城外亲手采一束回来。他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城里没有卖花的,而是买来的花总不如他亲手采的更能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为了不让其他伙计说闲话,说他出城是为了逃避干活,他会早起一个时辰,直到干完两三个人的活才离开。

回来后,他会利用剩余的时间帮苏云卿打扫房间。虽然隆昌有专门打扫房间的伙计,但他还是接管了苏云卿房间里的所有事物。

他会认真打扫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擦桌子的布都是前一晚洗干净晾好的。这样第二天再用时,既不会因为太干而擦不干净灰尘,又不会因为太湿而使房间里存了潮气。

擦洗之前,他会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等到房间里充满新鲜空气以后再关上,然后只留下一扇朝南的小窗,保证有足够的阳光可以进来。

在房间的进门处放着一个木架子,架子上置着一个铜盆,那是苏云卿白天洗手用的。原来的伙计都是每天一大早装满一整盆水,等到了晚上再倒掉。自从杨奕接管后,里面就只装半盆水了,每次苏云卿准备洗手时,杨奕会以最快的速度跑进厨房,从锅里舀出一瓢滚烫的热水兑进铜盆里,使水的温度不冷也不热,等苏云卿洗完了手,他再把水倒掉,重新换了干净的放回原处。

杨奕就像一只辛勤的蜜蜂,每天不知疲倦地做着所有的事情。疲惫和辛苦经过感恩之心的转化,变成喜悦和满足挂在他汗水涔涔的脸上。在那双清澈的、俊秀的眼睛里总能看到因为欣喜而生出的点点光辉。

农历五月初的一个早晨,天气已不像半个月前那般清凉爽利了,早起的人们似乎还带着前一晚的倦意,在半睡半醒中开始了一天地劳作。

苏云卿和月儿吃过早饭后就到了隆昌。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一连多日的雨水终于在这一天停下了脚步,用温暖的阳光开启了新的一天。

苏云卿乘坐的马车驶进了隆昌的后院。一缕初生的阳光从东边升起来,红红的,透着绵绵的暖意。苏云卿下了马车,她没有马上进屋,而是沐浴在阳光,微闭了双眼。她喜欢被阳光包围的感觉,她觉得现在只剩下阳光还愿意陪伴她,帮她驱赶心头的阴霾。

以前在家的时,她也经常一个人早起,在花园里找个空旷的地方,静静地等着初生的太阳。这期间她什么都不想,完全凭着感观去感受阳光带给她的震撼和冲击。

她不仅喜欢迎接日初,也同样喜欢送走日落。无论是壮丽豪放的日初、还是灿烂多情的日落,都能让她产生一种忘我的感觉。仿佛在那一瞬间,她和天地融合了,她进入了天地的浩瀚和永恒里,而天地也进入了她少女的,容易害羞的小小世界里。

可自从来到镇州府以后,她几乎再也没看过过日初和日落。今天,当她再一次看到初升的太阳时,她停下了脚步,重温起久违的感动和温情。

房间一大早就被杨奕打扫过了。宁静、整洁,散发着丁香花的芬芳。一缕阳光透过淡淡的薄雾从窗口照进来,散落在一尘不染的桌面上,呈现出一抹柔和的金色。晨光伴着花香弥漫在房间里,透出一股只属于早晨的宁之静美。

然而苏云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一切,从她进到房间的那一刻起,愁云就习惯性的遮盖了她的脸。

苏云卿刚坐下,杨奕就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茶走了过来,他把茶杯恭恭敬敬地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一套青花瓷盖碗茶具,由底座,茶杯和杯盖三部分组成。

苏云卿左手端着底座,右手拿着杯盖,杯盖沿着杯口的方向缓缓向上滑动着。她一边微微摇着头,一边用嘴轻轻吹着,防止杯中尚未完全泡开的茶叶流入口中。

她的眼睛盯着杯子,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来镇州府以前还去过其它地方吗?”

杨奕觉得有些意外,自从给苏云卿当助手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和他聊生意以外的话题。

“去过几个地方,不过都是在逃难,算不得真正去过。”他答道。

“素县可曾去过?”

“不曾去过。”

“除了小妹以外,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吗?

杨奕低下头,“家里没人了,”他小声说道,“否则也不会落到那个地步。”

苏云卿知道他指的是带小妹骗王掌柜那件事。

“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如果有,您尽管吩咐。”杨奕诚恳地说道。

“没事了,你去忙吧。”苏云卿说这句话时,眼镜仍然紧盯着手里的茶杯。

杨奕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里苏云卿和他说话时不是这个样子。她今天好像在躲避什么,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朝自己看一下。

“是我哪里做错了,惹她不高兴了吗?”杨奕心中充满了疑惑。

这时,隆昌的管事薛大川走进了房间。他脸上带着憨厚的微笑,“二位,后天是王掌柜的生辰,少东家说了,想好好庆贺一下。大家凑个份子热闹热闹。现在就差你们二位啦,不拘多少,是个心意就行。”

薛大川是王掌柜一手调教出来的,对王掌柜极为敬重。他为人实在,话也不多,在查验货物上有惊人的天赋,隆昌没人能比得过他。

“我,我出二两。”杨奕抢先说道。

“行了,你刚来,没啥积蓄,出一两表表心意就行。”薛大川说道。说完转过身,看着苏云卿。

苏云卿的脸一下子红了。

正在她不知如何回答时,王掌柜从外面走了进来,“你这臭小子,一眼没看住,就跑到这来了。”说完朝薛大川的屁股踢了一脚。然后对苏云卿说道:“云卿姑娘别理他,少东家说了,你的那份由他出了。”说完拉着薛大川出了门。

王掌柜走后,苏云卿陷入了纠结。她真后悔当初卢盛文提出每月给她五两银子作工钱时,让她给拒绝了。她说自己吃、住都在府上,身上的衣服也够穿,所以平日里用不上钱。

苏云卿之所以拒绝要工钱,并不是她真的不缺钱,而是她希望在眼下的卑微中找回一点可怜的尊严。

其实,苏云卿并不知道,当初卢盛文给她工钱时,也是纠结了很长时间的。正常情况下,所有在卢家做事的人,不论是大掌柜还是小伙计,每月按规矩都要领取例银。但苏云卿身份特殊,她不是一般的小伙计,如果工钱给多了,卢盛文担心会让各房掌柜们不满。可如果给少了,他又怕伤了她的自尊。

思来想去之后,卢盛文才决定每月给她五两银子。这是介于掌柜和伙计之前的一个标准。可没想到还是被她拒绝了,而且态度非常坚决。卢盛文因摸不准她的想法所以就没再坚持。

但私下里他嘱咐福管家,要确保苏云卿在府里的一切开销,不能有半点亏少。尤其是女孩家常用的香粉、头油之类的,必须有专人定期察看。最后,就连笔墨纸砚、针头线脑这一类的东西卢盛文都一一叮嘱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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