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璇玑支着头强撑着坐在床榻边,看上去苏念的脸色有了些许好转,不再那样苍白。
“璇玑姐姐。”安静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一声虚弱的男声。
璇玑一下打起精神,对上苏念亮晶晶的眸子后,她长舒了一口气,她与沐夕颜一起打赢了许多恶战,这一次也不例外,她知道,她们赢了,“念儿?有没有不舒服?”
苏念摇摇头,“这药……有用吗?”
“有,有。”璇玑连声应道,再一开口竟有些哽咽,“帝都有救了,那些病患有救了。”
门一打开,沐夕颜立刻迎上去,“怎么样了?”
璇玑脸上挂着数日未见的笑,“药方可行,将军,咱们赢了。”
沐夕颜先是一愣,随即也是一笑,不似之前的勉强,而是真正舒心放松的笑,顾承熙从后拥她入怀,沐夕颜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埋头在他怀中,抽泣声随即响起。
她从不畏惧任何敌人,哪怕是穷凶极恶的西凉铁骑,她也敢率一路轻骑冲杀而过,可面对这无形的时疫,看着曝晒街头的尸首,她感到无能为力,这样真实的无力感让她生平第一次明白恐惧二字是怎样的滋味。
顾承熙扣着她的头让她紧紧靠在他胸前,“阿薰,没事儿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沐夕颜哽咽着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时疫爆发后她变得格外脆弱,总是忍不住流泪,这是她战胜不了的敌人,她畏惧却又不能逃避,硬着头皮上却又只能狼狈退下,她心中的苦痛又有谁可以明白一二。
顾昀昱一下子也笑了,对上升平懵懂的目光,他摸了摸她的头,“你的念哥哥平安无事了,帝都的百姓也平安无事了。”
证实了药方可行,顾承熙立刻下旨命全城出工出力帮忙熬制汤药,同时昭告帝都他将亲自与皇后一并为病患祈福,恳请苍天庇佑大宣。
沐夕颜没有多说什么,她很清楚顾承熙一直在等待这个药方面世,只有这样,他的祈福才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吴相。”第二日沐夕颜离开东宫,正好在街头碰见吴燮和董良玉。
吴燮笑了一笑,“本相听说治疗时疫的药方研制出来了,可是属实?”
“当然。”沐夕颜笑了笑,转头看着奔走送药的大夫,“帝都的时疫总算是有救了,也不枉此番辛劳两月。”
一个燕卫打马而来,道:“沐相,城门外有人指名道姓要见您。”
吴燮抬了抬手,“沐相自便。”
沐夕颜抱拳行礼,调转马头向城门奔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董良玉低声道:“吴相,如今帝都时疫风波已平,沐夕颜咱们也不需要再同她虚与委蛇了吧。”
吴燮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你想怎么做?”
董良玉低声耳语了几句,吴燮眸光变得深邃难测,“此事,容后再议。”
沐夕颜快步登上城楼,看清了城门外那人的模样,她反而不着急了,蓦地一笑,朗声道:“故人别来无恙?”
“城门紧闭,这就是沐相待客之道?”那人仰起头看着沐夕颜,戏谑道。
“你算是哪门子的客,你若是客,我哪里敢妄自称作待客的主人了。”沐夕颜不急不慢地走到城墙边,一甩腰间的九龙鞭将长鞭垂下,另一头系在柱子上,“时疫未消之前不得开门,这是我自个儿订的规矩,不能我自个儿坏了它,你若要进城,便自己爬上来。”
男人闻言一笑,旋身从马背上跃起,一脚蹬在马头上,飞身跃向城楼,一把抓住九龙鞭,借力飞快地蹬在城墙上,几下功夫便在沐夕颜面前站定,“五年不见,沐相愈发失了规矩了,唉,甚是怀念当初那个处处恪守规矩的沐相啊。”
“帝都危难之时不见某人身影,此刻时疫有所缓解你才出现,自然只配这样入城,罢了罢了,不与你玩笑了。”沐夕颜笑了笑,拱手一拜,“臣见过敬王爷。”
顾承焱哈哈一笑,道:“闻讯本王可是从南越跑断了腿跑来的,沐相如此评价,让本王一颗赤诚之心顿时冰凉啊。”
沐夕颜无奈地一笑,直起腰来与他一并走下城楼,道:“那可真是辛苦王爷了。南越?王爷去那儿干什么?”
“南越此时气候尚暖,卿卿喜欢。”顾承焱淡然回答道。
沐夕颜知道他这些年带着程卿悦的遗物辗转九洲各地只为寻找的地方小住一月,她叹了口气,道:“那想来王妃应该很开心,其实你不必赶回来的,帝都之中除了大夫,谁都帮不上忙。”
顾承焱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把守城门的黑甲军,“他们这样多久了?”
沐夕颜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去,“时疫爆发之初就由他们驻守九门了啊。”
“皇兄的命令?”顾承焱眉头皱得更深了。
沐夕颜摇摇头,顾承焱一改方才的轻松,严肃道:“你一贯谨慎,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皇城脚下,天子眼前,你让黑甲军接管防务,想干什么,谋反吗?大宣律法明文规定,非巡防营不得驻扎城门,单凭皇兄对你的宠爱你是不需要在意,可有心人的悠悠众口你不得不防啊。”
沐夕颜脸色一变,沉默了半晌,道:“情况特殊,这也是无奈之举,今后我会注意的。”
街角依旧有官吏在分发米粮,顾承焱停下来看了一会儿,“这是谁的主意?”
“吴燮的。”沐夕颜回答道。
顾承焱点了点头,喟叹一声,道:“这一局,你走的不算高明,可是输了。”
沐夕颜不解地看着他,“王爷赐教。”
“你下令巡防营和燕卫严守九门,后又调黑甲军驻守,严加看守九门,此举虽无不妥甚至十分必要,可寻常想活命的百姓哪里会顾你这些,他们只当你是断了他们生路的恶人。”顾承焱负手接着向前走,“而此时吴燮却下令分发米粮,大肆笼络人心,你说说,这一局你是不是输的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