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判官之死
几万军人一天的粮食,那绝对是一笔庞大的数目。更何况,现在还要去打仗呢?
这是一场恶战。戚继光不得不明白。
戚继光不爱打没有准备的战,现在,浙江军队这边,准备显然并不充分。
准备不充分分为很多种:刀枪没有磨得锋利,这是一种;战术布局没有果断下达,这也是一种,而将士们没有吃饱饭,自然也是一种了,而且还是很严重的一种。
现在,戚继光就遇到了这样的局面。
“报!”一将士说道:“西港的倭寇已经登陆。”
戚继光坐在中军大营的大椅上,面色沉重,问道:“有多少人?”
将士说道:“倭寇排成川字阵型,约莫五千人。”
戚继光说道:“再探!”
将士说道:“是!”随即转身离开。
“报!”另一将士说道:“南湾的海盗已经登陆。”
戚继光问道:“有多少人?”
将士说道:“排成一字长蛇阵,约莫三千人。”
戚继光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再探。”
将士说道:“是!”然后转身离开。
戚继光突然说道:“由于时间紧迫,大家就在路上吃饭吧!”
吃饭?吃什么饭?难道戚将军今天被那些奸商气坏了?军中断粮数日,何来柴米油盐?何来的饭?
戚继光说道:“王朝何在?”
王朝起身说道:“末将在。”
戚继光说道:“拨你一千骑兵,于中路拦截倭寇``````”
王朝看着戚继光,显得有些犹豫,甘虎嘴巴张得大大的,往常,都是由他做先锋的,今儿个戚将军的反常,让他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戚继光说道:“此战,你只许败,不许胜,将倭寇引入张沟子后,方可迎敌。”
杨龙便明白戚继光的意思了,抱拳说道:“末将领命。”
戚继光说道:“甘虎何在?”
甘虎起身,大声吼道:“末将在。”
戚继光说道:“拨你三千步兵,于张沟子处埋伏,待到王朝引倭寇到后,趁乱杀出。”
甘虎大喜,说道:“末将领命。”
戚继光继续说道:“杨龙,龙云听令。”
杨龙和龙云起身,说道:“末将在。”
戚继光说道:“拨你们各一千人马,杨龙前往西港与王村的交界处埋伏,龙云前往南湾与老河口处埋伏,待到我军引倭寇到后,趁乱杀出。”
杨龙和龙云说道:“末将领命。”
戚继光说道:“花小飞何在?”
花小飞说道:“末将在。”
戚继光说道:“刀将军不能随军出征,你暂代他的职务,着你现在带领本部人马,前往伙房协助分粮。”
花小飞说道:“末将领命。”
戚继光说道:“各位将领整点好自己所部的人马后,速速前往伙房领粮,不得耽误。”
“是!”众将领说完,迅速离开中军大帐。
伙房不但有粮,还有肉,每个人都分到了很丰盛的一份,大家来不及品味,便将食物装入袋中,跟随着自己的将领奔赴前线。
中路有五千倭寇,西港有三千倭寇,南湾有两千海盗。
这一次,倭寇的准备显得充分了许多,武器方面,竟然有火枪队,虽然射程不远,倒也厉害许多,王朝所部在诱敌的过程中,就有几个士兵阵亡了。
王朝且战且退,倭寇只恨没有快马,徒步追赶,固然吃力,好在王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逃命,而是为了诱敌深入,倭寇歇息时,王朝所部便乱箭射之,倭寇奋起追赶后,王朝所部便呈现出一副节节败退的模样。
终于,到了张沟子处,王朝策马回身,说道:“放箭。”
箭雨来袭,倭寇一片死伤,不待倭寇将枪上膛,埋伏在张沟子处的甘虎所部,立刻杀出,一时间,倭寇死伤无数,哀嚎遍野。
战事接近尾声时,士兵们普遍显得有些体力不支,部分善于逃命的倭寇,侥幸得以逃脱。
甘虎大笑道:“真痛快。”
王村与西湾的交界处,杨龙突然看见秦岩率领一拨将士从西湾那边疾驰而来。
杨龙高呼道:“兄弟们,准备啦!”
将士们停下口中的咀嚼,将食物放进袋子中后,操起武器,蓄箭待发。
秦岩一到交界处,一副表情便由之前落荒而逃的模样变成一副勇往无前的神情,随即策马回身,咆哮道:“兄弟们,杀!”
倭寇大惊,知道中了埋伏,企图逃跑时,杨龙等人掩杀而出,倭寇遭遇前后夹击的困境,大败。
龙云那边也是如此。
龙云说道:“戚将军果真是用兵如神,我还以为他还没有做好战事准备,却不想,昨夜就让你们先行一步,去埋伏了。”
岳杨说道:“兵贵在神速,而戚将军,无疑能将此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龙云说道:“只是我有一点不明。”
岳杨问道:“哪点?”
龙云说道:“军中粮草已断数日,戚将军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的粮食?”
岳杨说道:“我也不知道,晚些时候,戚将军肯定会告诉我们的。”
龙云点了点头。
岳杨说道:“走,先将这些俘虏押回去。”
三路军大捷。
忽然,中路又杀出一股倭寇,这一次,由岗村次郎亲自率领。他们犹如黄雀,静悄悄的尾随着浙江军队。
甘虎等人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连侦查军,都班师回营了。
“杀!”
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岗村次郎大惊,回身望去,却见刀段率领军队,从自己后方杀出,岗村次郎暗叫不好,随即下令,回身迎敌。
岗村次郎亲率的军队,武器优良,以火枪队为主,刀段见状,只好下令军队与倭寇保持一定的距离。
火枪队的威力虽然不能施展出来,可是,刀段这边也不敢轻易攻击,对峙进入僵持的局面。
刀段累了,他一夜未眠,将士们多是如此,所带的食物,已经吃完,现在肚子已经开始咕咕直叫了。
“援军什么时候能到?”刀段自问。
岗村次郎兵分几路,相互掩护着撤退,刀段知道这个机会若是不能把握,就前功尽弃了,于是追了上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刀段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将士们尾随其后。
这一战,已经没有了退路。
战争异常激烈,戚继光已经料到岗村次郎所部会多用热武器,所以,刀段这边的火枪数量也不在少数。
刀段终究是没有打过这么激烈的战,而且将士们已经严重体力透支,刀段为了提升士气,冲在最前,他冲的越前,受伤的几率自然是越大。
刀段受伤了,火药射穿盔甲,打进了他的血肉之躯,刀段吃痛,仍然舍生杀敌。
倭寇那边见了刀段,无不骇然,将士们见刀段如此,遂士气大增,将潜能发挥出来。浙江军队再度占据上风。
终于,刀段因流血过多,无法坚持,只得后退,岗村次郎那边虽然处于下风,但也是杀得兴起,岂有给刀段他们后退的理?于是,倭寇反追过来。
突然,斜刺里杀出一拨人马,正是花小飞所部,花小飞见状,对刀段的副将说道:“你们快走,我来断后。”
副将指着两个百户说道:“你们协助花大人。”
那俩百户率领的正是火枪军,两人领命,与花小飞所部合到一起,共同御敌。
刀段正欲挣扎起身,忽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两天后,刀段醒来。
刀段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花小飞,抬头望去,却不见花小飞的身影,连忙起身问道:“戚将军,花兄弟呢?”
刀段胸口处传来一阵阵疼痛,他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的看着戚继光。
戚继光摇了摇头,一把扶住刀段,说道:“你先好好休养吧!”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刀段心头滋生,他含泪问道:“戚将军,花兄是不是已经``````”
后面的话,已经被泣不成声的哽咽所代替。
戚继光噙着泪水,点了点头。
刀段悲伤过度,又因伤口未能痊愈,急怒攻心,再度晕了过去。
晚风,残月,话凄凉。
花小飞的尸首,已经连同那些阵亡的战士,被熊熊的烈火化为了历史的尘埃。
戚继光知道刀段与花小飞的友情,当他亲率人马赶到战场,并赢下战争后,下令找出花小飞的遗体,无奈这一战太过激烈,死伤的战士,多数已不能辨认,而能辨认的战士中,又没有花小飞,所以,只得将他们一起火葬。
刀段右臂被纱布缠着,吊在胸口,左臂抱着一坛骨灰,那里面,也许有花小飞,也许没有,但是,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无论怎么样,在这里面的,都是大明王朝的铁血士兵,都是浙江的守护神,都是勇往无前的戚家军。
对月当歌,人生几何?
戚继光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刀段,别太悲伤了。”
刀段沉默许久,然后哀伤的说道:“要不是我,花兄怎么会英年早逝?”
戚继光说道:“这事情,与你一点责任也没有。”
刀段说道:“怎么没有?要不是我如此莽撞,草率进军``````”
戚继光说道:“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的,倭寇一日不能清除,我们便一日不能还浙江百姓和大明王朝一个安宁。”
戚继光的话说道了刀段的心坎里,刀段哭道:“可是``````”
戚继光怒道:“没有可是!这一战,我们要是能吃的饱些,怎么可能会损失百十个弟兄?怎么可能会有几百个人至今仍躺在病床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倭寇逃走?”
刀段沉默不语,倔强的望月追悼。
戚继光说道:“若不是你找李富贵,以及拿出自己的几万两银票去买粮,这一战,我们的代价不知道会有多惨。”
原来,这些粮食是刀段筹集的,他已中蛊,为什么还能如此呢?
戚继光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此是朝纲**的错,非你我之过。”
刀段怒道:“待我伤势一好,我必然手刃严嵩那狗贼。”
戚继光说道:“你莫要逞那匹夫之勇,暗杀当朝首辅的罪名,足以株连九族。”
刀段怒道:“我已经没有了亲人,唯一的兄弟,为了保全我,已经战死沙场,可是,我连他的尸骨也不能找到。”
戚继光说道:“青松道人呢?他老人家对你有重生再造之恩,难道,你非但不思图报,还想连累他老人家和他的家人吗?”
刀段不语,心中压抑的愤怒,正要爆发,又被压抑了下去。
一个人的成熟与否,关键看他的容忍,以及对自己性格的收放自如,刀段,便在慢慢的朝成熟过渡。
原来,有牵挂也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