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一个含笑的声音:“告诉你也行,先说如何报答我?”
一天零六个时辰之前,我因某人的信,拖着孱弱之躯,赶了上万里路去章莪山,结果被告知他先一步离开,此是一不开心。
应付一群无知少女,连个马车都坐不太平,此是二不开心。
本是来赵宫试个新鲜,却得到个无头无尾的故事,将我吊得十分难受,此是三不开心。
细细思量,我几万年的不如意都无这两日多,却还得顾及身份,不好同那些凡人计较,便将账算到了岁魁祸首头上。
是以乍听到这话,疑心是账算得多了出现幻听。
果然晚上睡不好,脑袋就不好,还是应该早些回家。
那个幻听哭笑不得道:“我与你说话,你捂着被子睡觉是什么意思。”把被子从我脑袋上扯了下来,掖到下巴。
我眨了眨眼睛,再眨,其实我是已经睡着了。因我白日里一直想着木烨,然后晚上他就入梦来了?
人间有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得就是这个情形?
木烨一袭棕袍,身量修长,清朗俊逸,仪态翩翩,似与记忆中有些许不同。他含笑注视我,我伸出手抚上他的面颊,温的?
竟是真的。
我激动,撩开被子坐起来:“你怎的来了?”
木烨收了笑,淡淡道:“我本想你刚醒来,应是在水底多歇几日,最多去趟瑶姬处,结果倒好,一不注意,跑来人间,想是已经大好了。“
我陪笑:“没有大好,没有大好。”
按照我的经验,只要我随便哪里痛下,他肯定就舍不得说我了。
我扶着额头:“我头有些晕,我留下后遗症了,又要睡过去了。”
木烨嘴角勾起个微微的弧度:“你接着装。”
我道:“没装,真的要睡过去了。”
他点头:“那你继续睡。”作势起身离开。
我连忙抱住他的胳膊,撅起小嘴,酝酿着打算撒个大娇。
木烨道:“不是给你留了只玄龟。怎么不坐着它出来?”
“你都不给我留只质量有保证的坐骑,那只龟都翻白了。”我控诉道,“还是只龟,想来也行不了多快。”
木烨哭笑不得:“玄龟行速可比风云,坐着也稳当。”
我强辩道:“反正已经翻白了。”
木烨哦了声:“他日日在水底,看着你睡,可能也想试试仰躺的感觉,近来一直这样睡觉。”
我:“……”
木烨道:“我为了在弱水底将它养活,不知废了多少神力。你随手将它弃了,倒来怪我。”
我扑到木烨身上:“回去就把它炖了,给你补补。”
木烨脚边刚呈出只龟壳样的事物,听了我的话,嗖又回去了土里。
许是闹得太响,茴香过来敲门:“主子可是有事?”
在人间,如我这般境况的,便算是嫁了。人间规矩甚严厉,莫说是趴在丈夫之外的男子怀里,便是见一面都有讲究。当然,木烨算不得外人,可我入乡随俗,便有些心虚:“无事,你且去歇息。”
茴香隔着门安慰我:“主子莫要忧心,大王不来,定是有要事。今夜三百名美人,只主子留用了,已是很好了。”
不忧心,不忧心,我有什么好忧心的。不过演习要全套,我故作忧愁道:“你下去吧,我歇息了。”
门外很快没了声响,我顺手设了结界,转头一看,只见木烨似笑非笑:“三百人只你一个?”
我讪讪转移话题:“天黑了,我们寝吧。”
木烨道:“睡?”
我肯定点头:“睡。”
他笑一声:“那就睡吧。”
这一觉我睡得无比安心,做了个梦,梦见木烨刚刚化形之时。
木烨化形得低调,天无神劫,亦无异象。那日,我刚与他松完土,絮絮念叨:“你长得再大些,长得再快些。”
念叨完,甫一抬头,我唬了一跳,不是受了惊吓,是受了惊喜。一个精致的小男孩,漂亮的像年画里的童子娃娃,让人忍不住想抱到怀里蹂躏一番。
过了许多万年,我问他:“你怎么就化形了呢?”
他道:“我听到你说,让我长快些,长大些,我便化形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木烨已经起了,住在窗边的桌上,不知在看什么,手上扶着只白色陶瓷茶杯,当中茶叶沉浮碧绿,映得修长手指如玉。
他看风景,我看他,还没看一会儿,他转过头来:“过来。”
我正巧渴了,听了他的话,乖乖走过去,就着他的杯子喝了水。
因惦记着昨日木烨说的,他晓得赵王室的辛秘。我惦记着这个辛秘惦记得十分辛苦,便很想问问,却见他一脸沉思,而我知道他想事情时一向不喜欢被人打断,因此对问还是不问很是纠结。
还没纠结完,木烨已回过了神,见我这样子就知道我在想什么:“想听故事?”
以前我很讨厌他一眼便能看破我心中所思所想,觉得在他面前就像小孩在大人面前一样,一点心思都瞒不住。也不知从何时起,竟觉得这样也很好,有什么事都不用讲出来,一个眼神就行,起码在口渴的时候可以节约口水。
我矜持地端过来一个果盘,一袋番薯干,一袋地瓜干,又善解人意倒上一杯茶水放到木烨手边,然后矜持点头:“嗯。”
“大概是三年之前,弱水里沉进一个女人……”
一道白光过,前面出现画面,是神族常用的水镜术。
三年前,弱水里沉进的这个女人就是颜水华。弱水因多年没有外来物,木烨第一时间便感知了,想着我虽然没有洁癖,但总不好什么垃圾都叫人往弱水里丢,却不想是个女人,且是个死了多时的女人。
我生平害怕的东西不多,整好有三,一是狗,二是蛇,第三就是死了多时的尸体。不是说死尸有多丑,就想着他或她前几日还在你面前活蹦乱跳,转眼便冷冰冰,不会吃饭,不会喝水,也不会再同你说笑,心中着实寒碜。
所以说,幸好有木烨在,不然我一人对着具死尸都不晓得该怎么办,总不好留着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