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Asuka
其实，姬乃她们一开始提出进山找人的时候，我是拒绝的。
出于安全考虑这种话已经念叨了很多遍了，只是当时的气氛实在是不容我反对。
没办法，既然已经同意，大家的安全就只能由我来负责了。
我摸了摸绑在腿边的匕首。
虽说不是惯用的武器，但是手边有个家伙还是能安心不少的。
毕竟这次情况更为复杂，不止姬乃，要保护的人还要加上小步与清美。
小心一些总不过分。
不过，状况或许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麻烦。
清美的准备出乎意料的周全。不仅仅是手电等等物质上的准备，就在我们一起回旅馆的这点时间，她就已经联系好了班上的女生帮忙一起在村子里和温泉周围寻找阿翔。如果她们可以找到，那我们也能接到报告及时撤回，避免在森林里无意义地乱逛了。
这种计划详尽的作风，很有伊莉娜小姐的风格。难怪姬乃听说之后也有些目瞪口呆了。
总之，托清美的福，我们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打起精神进山寻人了。
心急如焚的小步自不必说，连姬乃都是充满干劲的模样。
那我也得努力才行呢。
“大家，虽然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是进去之后一定要跟紧我，千万不能乱跑。我和小步负责看前面，清美和姬乃就注意两边的状况。大声呼唤也有招来野兽的可能，适度地喊一下就好了。”
“知道啦知道啦，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念叨，我都能倒着背下来了。”
姬乃不耐烦地挥挥手。
就是你因为你老是这样满不在乎的我才不放心嘛……
“好啦好啦，飞鸟就放心吧，我会看好姬乃的。时间宝贵，咱们赶快出发吧~”
“是啊，你总是这么唠叨，小步都要等不及……小步？”
姬乃发出怪讶的声音。
说起来，从刚才开始小步就很安静呢。
转头看去，不久前还踌躇满志的小步，此时却有些脸色发青。
“哎呀呀，差点忘了，小步怕黑来着。”
“谁谁谁谁怕了啊！”
啊，原来是这样。
看到捂着嘴奸笑着的姬乃，与浑身发抖说话结巴的小步，谁的发言更可信，就算是我也能明白。
“再说小姬还好意思说我，那次去我家看恐怖电影的时候，小姬和清美两个人不也……”
就在这时，面前的丛林传来了一阵咕咕的叫声。
小步突然安静了下来。仔细看看，连姬乃和清美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刚，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不清楚呢。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吗？”
姬乃和清美两个人互相投以问题，然而两人的声音在轻微发颤。
不过这叫声听起来有些耳熟呢。应该……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就在近处突然响起了同样的叫声，紧接着，不远处的树叶开始沙沙晃动。
“呀！”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尖叫。
……嗯，也没必要纠结这是谁发出的。
因为就在动物鸣叫再度响起的时候，三个人就不约而同地躲到我身后，几只手一起抓住了我的衣角，还在簌簌颤抖着。
“大家别紧张，只是猫头鹰而已啦。”
树叶晃动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不太明显的振翅声。之前的一声应该是呼唤，后面就是另一只夜鸮发出回应，并且起身前往同伴所在之处吧。
虽然说明白就没什么可怕的，但是鸮类的叫声在夜晚听来确实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如果没有听惯的话，恐怕真的会被吓一跳吧。
不过三人这样子着实有些反应过度。
从恐惧中回过神来的三人，急忙松开我的衣服向后跳开。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想必脸上也是泛红的状态吧——虽然这里没有灯光看不清楚就是了。
虽说三人平时都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印象，但是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表现得跟普通的女生没什么两样嘛。当然，这副样子也很可爱。
……
等等。
这么说来，对这种状况毫无反应的我，岂不是“很不像普通的女生”？
这着实有点打击人啊……
“我，我说，咱们还是别，别进去了吧……”
出乎意料地，小步竟然打起了退堂鼓。
“小步，你该，该不会是怕了吧，哦呵呵。”
姬乃虽然在嘲笑她，可是声音中也掩饰不住颤抖。
“我现在也觉得有点危险，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了呢。”
就连清美都……当然，我从一开始就不支持进山寻找，当然现在也是一样啦。
不过看这风向，难道能顺势取消这次行动？
然而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却被姬乃抢先一步。
“你们啊，都到这里了还想说不干？清美，别忘了这事可是你提出来的呢。还有小步也是，不想找到川崎了吗？”
“呜……”
被姬乃一说，两人都无言以对。
“好了好了，别再耽误时间了，赶快出发出发！”
或许是怕再拖延下去自己的决心也会动摇，姬乃急忙推着我的后背进入了林中。
没办法，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执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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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入口处表现得有些畏惧，但是一旦真正开始搜索，大家都异常集中精力，恐惧什么的似乎早就被她们抛诸脑后了。
我们搜索的起点，自然是温泉的那片围篱之后，毕竟这也是阿翔开始逃跑之处。我们打算从近处开始寻找，随后慢慢深入。如果深入太远，或者时间太久的话，就立刻叫停，放弃搜索报告中村老师。这个“度”的把控，就交由我这个安全专员来全权负责。
责任重大啊。
太早收工就找不到阿翔，太晚又容易有危险。
我可得好好掂量才是。
于是，我们就按照一开始商量好的队形，两前两后慢慢行进。
手电筒的四道光束来回扫射，呼唤声几乎是不间断地轮流响起。
我个人是觉得这呼唤声依然有些过密了，但是一旦声音停下来，传入耳中的就是由夜鸮的叫声，草丛里的虫鸣等等兽语虫言构成的交响。
小步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了畏怖的神色。
……算了，还是由她们去吧。毕竟大声喊叫也是一种缓解恐惧的手段，而且一直不停叫着，阿翔如果在的话也更容易听到。这里比较靠近人类活动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猛兽。安全方面的隐患，就由我打起精神负责抵挡吧！
这样想着，我握着手电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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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原本就为了搜索而放慢脚步，三人又经常会因为林间的风吹草动而吓得动弹不得，更加拖慢了速度。所以虽然体感上时间过去了不少时间，但是行进的距离应该还没有多少才对。
“我说飞鸟……”或许是想通过聊天缓解紧张，姬乃停止呼唤，向我搭话。“你晚上探索山林怎么也这么熟练啊。一般就算山里的孩子，应该也不会在晚上出来乱跑吧。”
“哦，这个啊。小时候我经常跟爷爷在一起到夜晚的山林中锻炼。爷爷说在夜间更能磨砺感觉。眼睛作用下降的时候，就可以更好地通过别的感官来感受周围的变化，这对增强战斗力很有益处。”
“还真是个古怪的爷爷呢。”
“啊哈哈，还，还好吧。”
或许用常人的眼光来看的确是有些古怪……不，可能是相当的古怪吧。
“说起来，平时都没怎么听飞鸟谈起过。飞鸟的爷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身边的小步突然发问。
就连清美都停止了呼唤，竖起耳朵凑了过来。
至于姬乃更不用说，双眼闪烁着的好奇光芒，在黑夜中都相当地显眼。
……明明是在找人，怎么突然就进入讲故事模式了呢？
算了，就当是帮大家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要，要我讲是可以，不过大家别忘了找人啊。”
“知道啦知道啦。”
看到大家恢复了原本的搜寻队形，我也将视线投回前方，脑子里则是推开了那扇偶尔才会触及的记忆之门——
“爷爷的名字是卢多维克·奥兰多（Lodovico·Orlando）——对，我们的姓氏不一样，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我父亲是土生土长的RB人，母亲则是来自欧洲……爷爷，从前似乎是母亲家里的侍者。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离开家自己闯荡，在父亲与母亲结婚之后，则又到了家里。在我失去了双亲之后，他就一直照顾着我。”
要讲述爷爷的事情，就必然无法绕过某些我相当不愿提起的部分。尽管我已经尽量轻描淡写地模糊带过，然而这开头实在是有些沉重了。
除了起初姬乃对爷爷的姓氏产生疑问而“咦”了一声之外，后来大家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唔，还是赶快讲一些愉快点的回忆吧。不然这气氛就要比之前更尴尬了。
“爷爷说自己是个‘骑士’。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品行端正。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就带着我搬到了九州的一个小山村住。随后他就一直抚养我，直到我十岁的时候他离开人世。”
“九州吗？不知道具体是在哪里。要是我常去本家的话，咱们说不定更早就有机会见面了呢。”
“啊哈哈，不太可能吧。毕竟我十岁之前还没有离开过村子呢。除了知道村子的名字是叫连山村之外，就连它在哪都不清楚呢。毕竟是远离市镇的小山村，地图上根本找不到。”
“切，太可惜了。”
“哈哈，小姬是不是在期待‘其实小时候两个人就见过，后来两个人在另外的城市再续命运的相会’这种老掉牙的桥段啊？没发成真可真遗憾呢。”
“就你话多！”
恼羞成怒的姬乃顺手就给了小步一记手刀。
当然，姬乃程度的手刀，小步只是挪了下脚步就躲开了。
“你们俩别闹啦，飞鸟刚刚讲了个开头呢，不要跑题是听众的必备素质之一哦~”
“知道啦知道啦，清美就会装好人。”
“哎呀哎呀，我本来就是好人嘛。”
“啊哈哈……”
还好，阴暗的气氛也只是一时的事，大家立刻就恢复通常运转状态，那我也可以放心讲下去了。
“……爷爷是个很传统的人，我指的是追溯好几百年那种传统。他不要求我上学，当然小山村里几乎没有孩子，也没有学校。就算上学也要到很远的地方就是了。所以我的教育是爷爷一手包办，除了指导武艺之外，普通的文化课内容也会教一些。除此之外，爷爷还经常给我念一些RB国内和外国的名著，当然我太小还听不懂，他就会像讲故事一样讲给我听。多亏爷爷教育有方，之后在孤儿院还有现在上课才没有掉队呢。”
“都教了这么多了，你爷爷就没想办法拯救一下你的外语吗？”
姬乃吐槽道。
啊哈哈……这点的确是。我脑子没有姬乃那么好使，功课只能算是平均水平。国文，数学这些都还凑凑合合，只有英语一项实在是头疼。作为一个混血孩子这大概有些奇怪吧。
“爷爷说，小时候学外语容易混淆，再说一直在RB生活也没必要那么早就学外语。况且爷爷掌握的语言有很多，他自己可能也难以决定该教我哪个吧。”
“教妈妈那边的母语不就好了嘛。”
小步的想法很自然，再自然不过了。
然而就是这再自然不过的一句话，却令我的内心泛起漆黑的波澜。
…………
不，现在可是在大家面前。绝对不能去想那些。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小步的表情有些尴尬，大概现在我的脸色很难看吧。
没办法，谈起家里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无法回避掉那一天所发生的事。
那至今仍然侵扰着我，令我无数次从熟睡中惊醒的，噩梦般的一日。
我——
“真是笨啊，小步。”
就在我快要被痛苦的回忆吞噬时，姬乃的声音突然响起。
“飞鸟的脑力条件跟你差不多，怎么可能记住那么多东西嘛。能把日语学好就不错了啦。”
“是是，就你聪明！”
“那还用说，毕竟有的科目可以拿到接近小步两倍的分数呢。”
“可恶，只不过是学习好一点有什么可得意的嘛！明明平时也没努力！”
“呜哇！有话说话不要动手啦！”
被受到挑拨之后，两个人又开始打打闹闹起来。
或许是我多心了，刚才是姬乃帮我岔开话题吗？
……如果真是这样，我自然是很感激。可是下次能不能换个温和一点的方法啊，啊哈哈。
不过托福，这么一打岔我的内心也渐渐平复下来了。
“说起来，飞鸟和爷爷是靠什么为生的啊，种田吗？”
这时候，清美适时地抛出了问题，小步和姬乃的打闹也停了下来。
这样就可以把话题进行下去了呢。我稍微松了口气。
“不，我们家算是猎户。连山村基本自给自足，爷爷打猎之后就用多余的肉跟村子里的大家换粮食。毛皮的话就托每月去附近城镇的人带去卖掉，然后买一些生活用品什么的。”
“哇，想不到现代社会还有这么原始的生活方式。倒还真有点想见识一下呢。”
小步感叹道。
确实，小时候就是这样长大的，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等到来到孤儿院之后才发现完全是两个世界。尽管孤儿院所在之处，在大家口中也仅仅是“乡下”。跟三原市都没有可比性，更别说东京大阪之类的大都市了。那里对出身山村的我来说几乎就是传说。
“是啊，有种田园生活的感觉，确实是很不错。”
连姬乃都难得地夸奖了一番。
或许是幼年就养成习惯的原因吧，虽然城市里的花花世界让人流连，但我还是更喜欢小时候那种闲适淡泊的生活。姬乃也能体会到这种生活的好处，说实话我很高兴。
“哎呀呀，姬乃莫非也想过上这种日子？跟飞鸟一起？”
“怎，怎么啦，不行吗？”
“可以啊。不过我觉得按小姬这种性格，大概不出一个月就会腻了吧。”
“小步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姬乃能坚持一星期就已经很棒啦。”
“我说你们啊——！”
只不过两三句的功夫，三个人又拌起了嘴。
不过，跟姬乃一起在山中生活吗……想想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在稍微远离村落一点的山中盖一间小木屋，天不亮的时候进山打猎，到了中午就可以通过炊烟轻松找到家的方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迎接我的是带着米饭清香的满面笑容的姬乃。看到我收获颇丰的时候会为我开心，如果空手而归的话肯定会被她数落一顿，但是最终还是笑吟吟地与我一起围坐在饭桌旁。
下午可以到清澈的小溪边嬉戏，晚上则是相拥仰望纤尘不染的明朗星空。
晴时就在庭院里晒晒太阳，雨天就在家中眺望窗外朦胧的山色。
实在是太……
“喂，飞鸟，想什么吶？”
“啊……哎？”
当我被姬乃的声音拉回现实的时候，才发现刚才我的思考已经不知道跑偏到什么地方去了。
回想一下刚才脑中浮现的场景，我禁不住脸上发烧。
我，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哦呀，该不会是在幻想跟小姬幸福的隐居生活吧？”
“唔！”
没想到立刻就被小步看穿了。该不会又全都表现在脸上了吧？
我禁不住又伸手摸了摸脸颊。
“唉，真是笨死了……”
姬乃发出了重重的叹息，清美和小步则是捂着嘴偷笑。
哎？我的错吗？
“不过，飞鸟跟爷爷一起打过猎吗？”
笑够了之后，小步又提出了问题。
“我从六岁开始就跟爷爷一起进山打猎了啊。不只是打猎的技巧，野外求生的方法也从爷爷身上学到了很多呢。”
“飞鸟的爷爷可真是什么都懂啊。”
“啊哈哈……说是这么说，不过爷爷打猎回来经常会感叹，自己明明是个骑士，为什么总要做这种猎人的工作什么的。”
“看起来是个自尊心很强的老人家呢。”清美说道。
“是啊，爷爷不仅品行端正，举止得体，对我也严格约束。‘想要成为合格的骑士，首先就要端正自己的行为’什么的……”
“飞鸟也像小姬一样，因为严格管教而不满吧？”
“怎么会！爷爷是我最尊敬的人，也是我的目标！我可是从小就想成为爷爷那样的骑士呢！虽然现在还差得远……”
“总是骑士骑士什么的，现在哪还有这种职业嘛。”
姬乃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不过毕竟小时候就耳濡目染，现在想要转变观念也没办法了嘛。
“只有姬乃没资格这么说吧。明明就是个被骑士保护的公主角色。”
“不，不就是普通的护卫和大小姐关系嘛，非要说得跟童话故事一样。”
姬乃不知为何有些闹别扭。
“嘴上这么说，小姬心里肯定也是有这种想法的吧？怎么样，公主大人觉得骑士飞鸟君表现如何呢？”
小步戳戳姬乃，贼笑着说道。
咦？怎么话题突然又转到我这里来啦……
而且姬乃竟然没有像刚才一样否定，而是瞥了我一眼。
“……还，还差得远啦！”
差，差得远吗……被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失落呢。
“哎呀，飞鸟泄气了，小姬都是你的错。”
“哎？我，我只是不想让她太骄傲所以克制了一下嘛！平时表现又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说着说着姬乃的声音就小了下去。不过刚才的发言原来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啊。那我也要回应期待更加努力……
就在我的心情随着姬乃的言语一上一下时，突然察觉了一丝异样的气氛。
不，完全不是“一丝”这种程度。
就在我们前面不远处，飘荡着极其邪恶的气息。
近乎实质化的不祥气氛如同针一般刺激着我的肌肤。
映照在眼中的前方的黑暗，甚至都令人产生一种空间扭曲的错觉。
空气中，飘荡着似有似无的腐臭气息。
这种场景，好像在哪……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
“大家安静，快躲到我身后！”
尤其恐怖的是，在敌人接近之前，竟然没有感觉到一丝异样。
我一边自责于自己的大意，一边示意大家赶快隐藏。
“有什么，要来了。”
我缓缓压低身子放下右手，握住了绑在腿上的匕首。
不知不觉间，掌心已经渗出了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