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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lude 10 无法收回的一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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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还是跑到山里了……怎么办啊……唉。”

翔一重重叹了口气。

伟大的理想乡计划遭遇重创,翔一不得不抛下同甘共苦的弟兄们逃跑——

不不不,这只是暂时撤退而已。

翔一在心里找着借口。

当时,慌不择路的他,直接就一头扎进了树林中。

跑出半晌之后,等他停下来喘息,才想起飞鸟的告诫。

“夜晚的山林很危险,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起初他也并没将这忠告当回事。

然而当他冷静下来,耳中听到忽远忽近的“咕咕”的鸮叫声,眼前藏身黑暗中的树枝在风中摇晃,宛如鬼怪招手时,他立刻就心虚起来。

“还,还是回去吧?”

翔一心想。现在说不定还能找到回去的方向,再往前走走彻底迷路可就不好了。

然而就在他转身想要掉头回去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又浮现出了毛利三姐妹的身影。

狞笑着将手指扳得咔咔作响的小步,带着动人的微笑但是身后冒着黑气的清美,还有一脸冷笑地对飞鸟做出处决命令的姬乃。

回去,肯定会死。

浑身一颤的翔一对此有相当的信心。

但是就这么深入山林也很可怕。

到底该怎么办啊……难以下定决心的翔一苦恼地乱揉头发。

就在这时,他的脑中突然感觉到了些许刺痛。

用脑过度导致头疼了吗?

既然这样还是赶快回去吧。好好跪地认错的话应该只是被揍两下就能收场了。

——不对。

走出几步的翔一停了下来。

这种感觉好像在哪……啊!

翔一兴奋地敲了一下手心。

肌肤感到静电一样的些微刺激,脑袋里一阵迷糊就忍不住想要离开。这种感觉他在几天之前就经历过一次。

那一次,他了解到,这种奇妙的现象跟某位黑衣少女有密切的关系。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总之赶快去!”

翔一果断转身,向着森林深处跑去。

——————————————

数日前,偶然目睹了海瑟真容的翔一,突然产生了跟她一起学习魔法的念头。

为什么当时自己冒出这种想法?

翔一后来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

或许只是单纯地想找个离开的理由,又或者是期望所谓的“魔法”能带来奇迹?

无论怎样,用“冲动”来描述这种念头并不过分。

然而就是这一次“冲动”,仿佛让翔一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似乎只要能够跟海瑟一起学习魔法,什么都可以解决。

可以暂时离开高津家,令家里减轻负担;可以换个环境,不必背负太多的压力;将来没准真的可以学成魔法,说不定还能治愈千代……

想想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嘛!

况且还可以跟年幼的美少女一起……

咳咳咳,这,这不是重点!

翔一晃了晃脑袋。

总之,抱着这样那样的念头,翔一果敢地提出了请求。

然后被果断地拒绝了。

好不容易找到目标的翔一自然不会放弃,然而骑在狮子背上的海瑟实在是太难追踪。尽管翔一对白月町的环境十分熟悉,但还是在经过一夜的奔走之后追丢了。

虽然后来对小步说了那样的话,但翔一心里其实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然而念头归念头,连海瑟身在何处都不知道,想要坚持求下去也无从谈起。

翔一没有想到,不到一周之后,就发现了海瑟的线索。

这次在山中感受到的奇怪感觉,跟上次与海瑟相遇时的并无二致。

或许,正是她使用魔法导致的结果。

上次海瑟的解释翔一虽然只是听懂了个大概,但是因为自己体质的关系可以察觉到海瑟的魔法,这点他还是弄明白了的。

难得终于抓到了线索,怎能不追?

于是,翔一就这样无视了飞鸟的告诫,一头扎进了森林深处。

………………

凭着冲动扎进去的结果,就是毫无悬念地迷路。

“啊哈哈……也是呢。”

翔一无力地干笑着。

本来就是因为对夜晚的山林不熟悉怕迷路,才会请求飞鸟协助的。

现在却偏偏自讨苦吃。

我该不会真的是个笨蛋吧?

不不,现在想这些就显得更笨了。

翔一重重叹了口气。

向前,找不到海瑟的踪迹。向后,看不到回去的路。

更惨的是——

翔一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用来照明的手机。

右上角的信号格,“圈外”两个大字格外醒目。

这简直是与口渴万分站到自动贩卖机前,却看到冷饮全部卖光只剩热饮,一咬牙决定先止渴再说的时候,手中仅剩的硬币又不小心掉到贩卖机下面同等水平的惨剧。

总而言之,已经无计可施了。

怎么办呢?继续寻找海瑟?掉头想办法回去?还是原地等待救援?

翔一原地转了好久,也难以做出决定。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悲剧又发生了。

翔一手中唯一的光源——手机,闪烁了几下之后,屏幕完全黑了下来。

“不,不是吧!!偏偏在这种时候!?”

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面前是幽深黑暗的树林,脚下只有丛生的杂草没有路,看不到时间,也辨不出方向……

这是彻底玩完的节奏了?

好害怕。

翔一抱紧了双臂。

明明活着的时候畏首畏尾,但是死到临头了却依然害怕得全身颤抖。

真是没用啊。翔一自嘲着。

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死。

哪怕再难看,也要活下去。

翔一咬紧牙关,握住了拳头。

希望虽然渺茫,但并不等于没有。

现在翔一依然能感受到,意识中有些许异样感。似乎有“什么”正在持续不断地想要干涉他的意识。

如果海瑟的解释没错的话,这应该是翔一察觉到某人在使用魔法的证明。

而那个“某人”,很高概率就是海瑟。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是翔一就是这样笃定地相信着。

海瑟就在这座山中。

而且一路走来,翔一似乎感到异样感有些微变强。

说不定这种魔法,是离施法者越近,效果就越强烈的类型?

当然,这种猜测也没有任何确证。

然而,这是现在翔一唯一能够依赖的东西了。

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既然眼前一片漆黑,那睁开眼睛也没什么用。

还不如完全依靠那无法算在五感之内的感觉指引,说不定还有找到目标的可能。

翔一完全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了虚无缥缈的感觉。

在那感觉的带领下,他缓缓迈开了脚步。

——————————————

因为闭上眼睛,将精神完全集中在那特殊的“感觉”上,翔一的脚下越来越不稳。

尽管已经尽可能地放慢了脚步,但他还是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被绊倒、踩空了多少次。

身上满是擦伤,衣服破破烂烂,手机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

然而翔一还是没有放弃。

他咬着牙,一步步循着感觉前行。

可是,不管过了多久,依然没有向着“目标”前进的迹象。

那奇妙的感觉依旧是忽强忽弱难以把握。

每走出一步,翔一的心就下沉一点。

身体被黑暗完全包围的他,内心也快要被绝望的深渊所吞噬。

果然,还是不行了吗……

就在这时,翔一的脚底突然感觉到了轻微的震动。

地,地震吗?

这个想法立刻就被否定了。

因为就在转瞬之后,翔一的鼓膜也感受到了同样的震动。

那是极其微弱的,却又相当熟悉的咆吼。

翔一猛地睁开眼睛。在早已适应黑暗的视界中,极远处一点金光一闪而逝。

不会错的,是跟在海瑟身边,那只自称“魔神玛巴斯”的黄金狮子。

翔一依然能清楚记得,那天夜晚在医院的广场上,聆听到的连大气与屋宇都为之震颤的威武雄壮的咆哮。尽管不太懂那称谓意味着什么的,但是这咆哮与“魔神”二字展现出来的威严十分般配。

然而现在传到他耳中的声音却极其微弱。

如果不是翔一遮断了视觉,听觉和其他感觉都变得相对灵敏起来,他很可能就漏过了这个线索。

这说明,声音的主人,现在在很远的地方。

几乎没办法捕捉到的金色闪光也证明了这一点。如果不是中间重重树木的遮挡,那耀眼的黄金气焰,必然能刺破黑暗,明晰地展现在眼前。

对方不知在多远之处,甚至方向都很模糊。

但是翔一却催动遍体鳞伤的身躯跑了起来。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了,怎么可能放弃啊!!

“——————!!!”

仿佛是要与黄金狮子应和一样,翔一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大吼,同时加快了脚步。

——————————————

“这应该是最后一只了吧。”

无尽的黑暗,发出了声音。

不,声音的源头,是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少女。

一身漆黑的礼服,宛如刚从葬仪归来。没有任何波动的深邃眼瞳,仿佛正凝视着世界的尽头。

然而,在身边黄金狮子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的金发,却令她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产生了隔阂。

可这并不影响少女——海瑟散发出的莫大的威压感。

她缓缓举起手,被与衣裙同色的网纱手套包裹的手指,指向了面前的“那个东西”。

与不远处已经堆积如山的“同类”一样,那是一只身躯已经高度腐烂,几乎看不出原型的生物。仅仅能从体型粗略判断,它是跟狼相近的东西。

不过这些怎样都好。海瑟对此并不感兴趣。

她所要做的,就只是把它再次送回地狱而已。

艳色的嘴唇轻轻翕动,海瑟的指尖泛起光辉,小小的魔法阵在空中浮现。

“嗯?”

突然,海瑟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偏了偏头。

这片刻的空隙,她面前的魔物并没有放过。

高度腐烂的肉块凌空跃起,向海瑟扑去。

它所能做到的,就到此为止了。

魔物刚刚离地,后肢就被从地上伸出的黑色手掌扯住。

伴随着骨骼扯断的声音,魔物的躯体重重砸在地上,随后便被一片黑影彻底淹没。

“呼……”

海瑟轻轻吐了口气,转过身子。

“看来有客人来了呢。”

海瑟身边的黄金狮子——魔神玛巴斯开始口吐人言。

“是啊,而且是现在不太想见到的‘客人’呢。”

一贯波澜不惊到无感情程度的海瑟,此时语气中却混杂着些许不悦。

“哈哈,是吗?某倒是觉得是个挺讨喜的家伙啊。”

“唉。”

海瑟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伴随着这悦耳的叹息,海瑟面前的树丛突然发出了沙沙声,并剧烈颤动起来。

片刻之后,从树丛中掉出了一个笨蛋。

不,是一个人才对。

浑身上下满是擦伤刮伤,本就凌乱如鸟窝的头发,现在干脆变成了杂草堆,还有几片树叶夹杂其中。可是,尽管姿态狼狈、口中发出“啊哈哈”的苦笑,挠着头仰起脸望向海瑟的那个人,眼睛里的光芒却并未消失。

“……晚上好,翔一。”

“晚,晚上好!”

听到海瑟的声音,翔一急忙从地上跳了起来。随后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哟小子,又见面了,真是缘分啊。”

“啊,玛巴斯先生,你好!”

视线从海瑟转到玛巴斯身上的翔一,表情也从尴尬忐忑变成了喜笑颜开。

这就令海瑟更加不悦了。

海瑟明白,她坚决拒绝翔一的请求,令两人之间有些隔阂。但是恰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翔一与玛巴斯关系进展顺利令她感觉更不舒服。

“翔一,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这,这个……”翔一挠挠头,眼神四下游移着,“稍,稍微有点迷路啦,啊哈哈。”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明明只是小小地误会了一下问题的方向,海瑟的语气里却带上了不小的怨气。

冷静啊,海瑟。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然而油然而生的愠怒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这个人,就没有好好领会别人意思的想法吗?之前也是一样,不管怎么解释就是听不进去,固执己见。

“啊?哦,是那个意思啊。这次是参加学校的修学旅行才会到这里的。”

“唔,修学旅行?”

“哦,玛巴斯先生肯定不知道这个吧。怎么说呢,就是每年学校的同学们一起出去玩的意思啦。”

“还真是悠闲呢。”

“啊哈哈,毕竟是学生嘛。”

“…………”

海瑟沉默地望着翔一与玛巴斯闲话家常一般的交谈。

也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究竟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这个人呢?

强硬一点?温和一点?还是干脆摆出完全拒绝的态势?

海瑟久违地因为该如何与人相处而烦恼着。

“不过真亏小子你能跑到这里来。明明吾主已经在这一带都布下了驱散的暗示魔法的。”

“啊,就是之前在医院遇到的那个吗?果然是因为魔法的缘故啊。这次感觉到差不多的异常感,所以就顺着感觉一路找过来了。”

“嚯?不单单是令暗示无效,而且已经能通过魔力感应找到施法源头了吗?小子进步可真快啊。吾主的魔法两次对同一人失效,可真是遇到克星了。”

“…………”

对于玛巴斯轻轻的揶揄,海瑟只是以沉默回应。

“只,只是误打误撞而已啦。本来就在树林里迷路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可以说是病急乱投医,走投无路之下拼死一搏吧。能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还以为这次真的要死在森林里呢,哈哈……”

“不过,夜晚在森林中闲逛实属不智,迷路算是意料之中。”

“啊哈哈,老大也说过呢……不,不过没办法嘛,偷看女生洗澡的时候被发现,逃跑的时候没注意就……”

“哈哈哈,这可真是!”

面对毫不在意地说出自己糗事的翔一,玛巴斯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身为男儿渴求异性并无不妥,但偷窥就实在太没志气了。作为男子汉,应当堂堂正正闯进去才对啊!”

“不不不!!”翔一刹那间面如死灰,“我可没有玛巴斯先生那么厉害,所以会死的啊,真的会死的啊!”

翔一脑中再度浮现出毛利三姐妹的怒容,禁不住打了个激烈的寒颤。

“怕女生可怎么行,必须进行来自地狱的特训!等吾主入浴的时候小子就来观摩一下吧。别看吾主这样——”

“……玛巴斯先生。”

黄金狮子的侃侃而谈,被海瑟冰冷的声音打断了。

“哦呀,某这可真是失言了。”

嘴上这么说,玛巴斯的“表情”里可没有一点歉意。

海瑟望着昂首挺胸的玛巴斯,与以掩饰不住期待的眼光望向自己的翔一,又叹了口气。

为什么男性们凑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谈论这种话题呢?

就不能有一点绅士的修养吗?

“那,那个……我能问个问题吗?”

沉默了片刻,翔一畏畏缩缩地举起了手。

“……请问吧。”

因为刚才无声的斥责,玛巴斯这次乖乖闭上了嘴,所以海瑟只好自己做出回应。

“这,这些是,是什么……”

翔一伸手指了指海瑟身边不远处的尸堆,另一只手捂住了口鼻。

看到他这举动,海瑟才注意到不停钻进鼻腔中的淡淡的血腥与腐臭味。

她身着的衣服上,喷有特制的魔法香水,一般的异味都能够被掩盖和遮蔽掉。尽管如此,海瑟还是能闻到淡淡的味道,就说明实际上这气味已经相当地令人难以忍受了。

翔一注意到这些也没办法,然而就算注意到了,也不能告诉他关于这件事的任何内情。

“只是一些垃圾而已,不必在意。”

海瑟至少并没有说谎。“现在”的它们,确实就只是一堆普通的尸体,对于森林来说,就是一些等待分解再利用的垃圾没错。

可是,翔一既没有质疑,也没有赞同,而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直觉告诉海瑟,不能再聊下去了。趁翔一还没有提到“那件事”之前,赶快告别吧。

“玛巴斯先生,请您先把翔一送下山去吧。”

“咦?”

“也是。小子的同伴找不到他应该也会着急吧。”

“哎?等,等一下!”

翔一急忙向着朝自己悠闲走来的魔神举起了手。

“怎么了小子,还有什么事吗?”

不妙了——海瑟心中掠过这样的想法。

“嗯,嗯!就是上次提过的……跟海瑟学习魔法的事情。”

“…………”

“怎么,小子还没放弃啊。”

“那是当然!”

“可真是执着。说说你的理由吧。究竟为何如此想要学习魔法?”

无视了身为主人,同时也是当事人之一的海瑟的意志,两个人自顾自地谈了起来。

“其实……也并不一定必须要学习魔法。”

翔一沉吟了一下之后,抬起了头。

“哪怕只是当做随从也好,我想跟你们一起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可以吗?”

或许是突然想起求人应该有的态度,翔一在最后补上了一句礼节性的询问。

“某觉得年轻人确实应该多历练一下。”黄金的魔神回过了头,“吾主您的意思呢?”

“…………玛巴斯先生,请您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海瑟唐突地下达了归还的命令。

“好吧,遵从吾主的意志。”

玛巴斯并没有犹豫,而是干脆地点了点头。

随后金色的阳炎摇曳了一下,巨大的狮躯就凭空消失了。连带着魔神的巨大威压感,也从这片空间完全蒸发。

“…………”

虽然独身面对翔一的死缠烂打令海瑟有些不安,然而自己打“帮手”却不知为何坚定地站在了对手那边,留在这里肯定也只会为翔一说话而已。还不如索性一对一。

“咦?玛巴斯先生他……”

“只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而已。请不用在意。”

“哦,哦……”

能为自己帮腔的人突然消失,让翔一有些困惑。不过这并不能浇灭他的决意。

“刚才说过的学习魔法的事情……”

“我之前也已经回答过了,不可以。”

海瑟少见地直接打断对方的发言。

“别这样嘛!求你了!”

翔一双手合十,低下了头。

“……您到底为什么如此执着呢?”

不要再说下去,直接拒绝他,然后离开就好了啊。

海瑟的心中是这样想着的。然而说出口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话语。

“就只是想历练一下而已嘛。”

“不知为何玛巴斯对您似乎特别宽容,所以您就觉得这样随便的理由也能在我这里蒙混过关吗?”

“啊,啊哈哈,果然不行吗……”

面对海瑟有些严厉的反问,翔一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其实,只是想‘改变’啊。”

“…………”

从翔一低垂的脑袋下,传出了近乎自言自语的声音。

“这样下去不行,我什么都做不到……好想摆脱现在这个无能的自己。但是,但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既没有老大那么勇敢,也没有姬乃小姐那么聪明。男人婆虽然脾气很臭,但是无论多么艰难的状况,她不仅不会放弃,还能鼓励别人。毛利大姐不管面对什么是都那么从容,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

“大家都好厉害,我也一直想着如果能像大家一样该多好……可是不行,我做不到。即便想要努力,也不知道该向着哪个方向。只能任凭命运摆布,随波逐流。所以,所以……我就在想,哪怕只是一小步也好,不管是朝着那里,凭着自己的意志踏出一步,自己想办法做出‘改变’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接近更美好的未来——”

“什么的,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吧,啊哈哈。”

再度抬起脑袋,下意识挠着头的翔一,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略微泛着苦涩的笑容。

但是海瑟看的很清楚。

从她的视点,翔一垂下脑袋所掩饰的表情根本一览无余。

那是混杂着期待、不安、向往、畏惧与绝望的,被痛苦所扭曲的一张脸。

海瑟无法拒绝他。

无法拒绝这个跟自己一样,封闭在由自己制造的囚笼中,却依然想将手伸向外面的广阔世界的男孩。

“……我也说过了,跟着我的话,会遇到很多危险。”

无法直接否定翔一的海瑟,只能找别的理由来说服他。

虽然还在抵抗,但是海瑟在心里已经默认自己“输了”。

“危险什么的早就已经习惯啦!”

或许是本能地察觉到海瑟略有松口,翔一急忙打蛇随棍上。

突然,他伸手指向了旁边如同小山一样的尸堆。

“这,这些也没什么可怕的嘛!当初我可是跟老大一起,与这样的家伙战斗过呢!”

翔一得意洋洋地挺起胸。

或许他只是想夸示力量,然而这话却在海瑟的心中掀起了不同的波澜。

“翔一,您说您曾经见过这些东西吗?”

“嗯?啊……也只是一只而已啦。”

“请您告诉我当时的情况!”

海瑟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仿佛原本平静流淌的河水,突然从底部涌出激烈的暗流一般。

在水面之下,有什么无法掌控的东西正在翻腾。

“咦?其实也没什么……”

“请您告诉我!”

因为海瑟的急切楞了一下的翔一,还是乖乖地讲出了自己的遭遇。

“我,我说我说。那是在遇到海瑟之前的事情了。我跟老大还有姬乃小姐帮别班的同学找走丢的猫时,在一个小巷里遇到了跟这些差不多的东西。怎么说呢,像是僵尸一样,力气特别大,还怎么都打不死。我也是后来才赶到的,多亏老大才能收拾了那个怪物,保护了姬乃小姐。啊哈哈,当时因为猫咪的铃铛就掉在附近,我们还以为我们要找的猫咪变成了怪物呢。后来我们到处都找不到的时候,猫咪却自己跑回家去了,真是虚惊一场。啊……那次的景象真是够吓人的,要不是后来也遇到了很多怪事,真要以为那是做梦呢。”

翔一不小心就进入了讲故事模式,然而他当做“趣事”所讲述的经历,却令海瑟无比震惊。

“怎,怎么可能……那时候‘那个’应该还没有觉醒才对,难道……”

海瑟感觉,事态慢慢脱离了她的掌握。似乎有某个看不见的巨大存在,在暗中搅动了整个平静的池水。

现在,她就这样由于偶然窥见了那个存在的一角。

过于震惊的她,甚至将脑中所想直接说了出来。

“什么什么?什么觉醒不觉醒的……”

翔一露出了怪讶的神色。

不好。海瑟急忙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翔一知道。完全踏入这个巨大的漩涡的话,那可是真的难以生还了。

就在海瑟思考如何转移话题的时候,翔一焦躁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心……唉!”

话音未落,翔一突然就发出了放弃般的叹息。

海瑟愕然抬头,同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动静。

——不好!

海瑟咬紧牙关。难道刚才没有清理干净吗?

事发突然,海瑟甚至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可是,有人反应了过来。

海瑟娇小的身体,突然在一股力道下被推到一边。

在倒下的她的视野中,一道丑恶的影子一闪而过。

“——!!”

海瑟的口中,发出了不成声的悲鸣。

——————————————

翔一望着眼前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的少女,心中浮想联翩。

刚才一时不能自已,向她告白了一大堆有的没的……那些其实只是翔一心中想法的一部分而已。

翔一固然将这次当做是最后挣扎的机会,无论如何只要能够离开这里,总会做出改变——他确实抱有这种走投无路般的盲目想法。

然而就这样站在海瑟的面前,翔一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执着于跟她同行,还有另一个原因。

眼前的少女,是如此孤独。

毫无破绽的站姿,优雅的举止,可以说海瑟比平日里的姬乃更像个“大小姐”。想必从小就受到相当好的教育吧。

然而与少女礼貌的言辞举止相对的,是内心深藏的孤独。

紧紧抿起的嘴唇像是拒绝周围的一切。

孤高的身影,似乎只有黑暗能够与之为伴。

她为什么会如此拒绝别人?她又独自一人背负着什么?

自从那晚目睹了海瑟的真容之后,这两个问题就在翔一脑中不停萦绕。

现在这两个问题依然无法回答,但是翔一意识到一点。

自己想要站在她身边。

或许只是因为同样的特质而互相吸引,然而翔一并不管那么多。

他只是想呆在少女的身边。翔一深知无能的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但是至少可以帮她分担一些痛苦,帮她减轻一点孤独。

啊,是啊。所以我才会……

就在这时,越过海瑟背后的翔一的视线,捕捉到了两点幽绿色的光芒。

这满溢着不祥的幽光,瞬间唤起了翔一的记忆。

毕竟就在刚才,他还在谈论同样的事情呢。

——不会错的,那是袭击老大和姬乃小姐的怪物的眼光。

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充满死亡的一双眼睛。

然而就在这双眼睛的正前方,海瑟依然在出神地喃喃自语着,直如未觉。

小心……翔一想这样大喊。

不,来不及了。

幽光开始闪动,怪物已经发起了攻击。

转瞬之间,翔一做出了决定,一个与懦弱的自己完全相反的决定。

他伸出手,猛地抓住了海瑟。

手掌搭上她肩膀的一瞬间,从手心传来了微温的柔软。

翔一忽然察觉,他所触碰到的少女,原来是如此的脆弱。

与跟黄金色的魔神站在一起时不同,现在的海瑟,并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魔法师,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

一个与自己一样,满身伤痕的,拒绝着一切,止步不前的少女。

所以,不后悔。

翔一咬紧牙关,踏出了一步。

海瑟娇小的身躯恍如没有任何重量一般,轻而易举就被他推了出去。

几乎同时,翔一的右半边身子传来了强烈的震动。

他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

翔一缓缓扭动着僵硬的脑袋。

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翔一的右胸连着整个肩膀,已经被魔物完全扯掉。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摇晃不定的视野,瞬间被赤色填满。

在这无尽的血红之中,只有海瑟泛着泪光的深邃双眸,是如此的醒目。

“哈哈,真是不能做不习惯的事呢。”

翔一想开个玩笑,但从口中溢出的并不是声音,而是止不住的血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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