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Masanori
“二楼没有……一楼呢?”
“一楼,也,没有。”
“切,到底藏到哪去了!”
“…………”
“喂,别睡了!”
咚!
肋腹间的钝痛,令正宪模糊的意识清晰起来。
向来自诩头脑派的他,恢复意识之后第一反应自然是把握情况。
从身体左侧感受到的压迫感以及左脸颊的冰凉触感能推断,他现在正躺在地板上。手脚无法自由移动,应该是被绑住了。肋腹的痛楚应该是遭到了殴打——用“踢”或许更为确切。
正宪几乎瞬间就察觉到了自己处在何种状态下。刚才耳朵捕捉到的模糊声音,应该是格里高利之剑几人的对话声。气息有三个……不,是四个。眼前能清楚地看到三个黑袍的人影,另一个在稍远的地方。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啊,正宪在心中叹了口气。
敌方没有减员,那景秀的状况就可想而知了。再加上自己被捕,迎击战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但是——
“喂,听见了没有!!”
正宪被人抓着衣领提了起来。领带松动了,爱用的衬衣也被扯掉了一个扣子,但是正宪和对方都没有在意这些。
“两个臭丫头到底藏到哪去了!?”
穆兹的咆哮在正宪的面前响起。
正宪不禁嘴角上扬,露出了嘲弄的微笑。
“切……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或许是与正宪的战斗令他积攒了一肚子火气,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挑衅,穆兹就立刻火冒三丈,一拳将正宪击倒在地。
“呸。”
正宪向旁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毫不在意地回瞪着穆兹。
“穆兹,适可而止。”
身为队长的帕尔杜斯,拦住了准备继续上去踢打正宪的手下。
“小早川姬乃与神代飞鸟在哪?”
帕尔杜斯代替穆兹上前问话。
“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如果你不想变成外面的管家那样的话。”
………………
是吗,景秀他……
帕尔杜斯的威胁,令正宪的心中一阵抽痛。
跟随小早川家三代,对于正宪来说既是值得信赖的随从,又是堪比父亲的亲人,还是家中所有人都很敬重的长辈的老管家景秀……他那慈祥的笑容和勤劳的身影,已经永远无法出现在这里了。
然而涌出的巨大悲伤仅在正宪心中停留了一瞬,便又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还不能沉浸在悲伤之中,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为了不让景秀的牺牲白费,正宪必须在这里拖住敌人,给姬乃她们充足的逃离时间。
将悲痛化为决意的正宪,咬紧了牙关。
“你们为什么对姬乃出手?”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
正宪凝视着在他面前蹲下身来的帕尔杜斯。年轻的女人,气质冷硬,跟资料里佣兵出身的记载很符合。但是瞳孔深处隐藏着动摇。
有弱点。虽然正宪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毋庸置疑她是可以被“击破”的。
所以正宪只是无言地瞪视着她,摆出“不回答我就什么都不说”的架势。
反击的第一步,是从对方身上套出情报。
正宪料定,在内心里有某种动摇的对手,是无法忍耐这种对峙的。
“这是宗教裁判所的裁决,两人拥有不被主允许的恶魔的力量,因此被裁定为第三类异端。由我们,格里高利之剑第二十行动小队进行抓捕。”
帕尔杜斯再度重申了自己的目的。另一边被制止了施暴发泄的穆兹,则是不悦地嘟囔着“跟这种家伙废话什么”。
而正宪,却在心中暗笑。
第三类,第三类啊。
他曾经听景秀说过,教廷——或者说宗教裁判所,对异端是有详细分类的。七类异端大致囊括了他们所认定的种种“罪行”。虽然具体内容不太清楚,但是“异端”的“罪行”严重程度与危险度,应该是随等级递增的。
第三类,按照景秀所说应该是“一般魔法师”的程度。
虽然这没什么可自豪的,但是正宪坚信,姬乃的能力可不止这点程度。
曾经花重金雇佣魔法师制作检测的术式都没能把握到她能力的全貌,其谜团的庞大可想而知。
然而他们却将这样的姬乃划分为“第三类”。
原因大致有两种。
第一,教廷方面或许真的没有察觉到姬乃的能力有多可怕,只是当做一般异端来处理。这样无疑会很好解决,但是按照多点袭击快速行动的反应来看,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第二,就是上面并没有将自己的真实目的透露给最底层的执行部队。这在执行隐秘作战中很常见,正宪也经常这么做,毕竟棋子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只要听话就可以了。然而这样就难保计划不出纰漏。
通常的做法,是想办法监视他们,确保“棋子”能按照原定计划行动。
以教廷来说,这种“监视”说不定并不需要由“人”来完成。毕竟是稀奇古怪的宗教组织,靠洗脑暗示什么的来令下属忠实执行命令也并非不可能。
另外,还有一点奇怪之处。神代飞鸟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身体能力以初中女生来说太过强悍这一点。教廷的情报有误,还是有什么正宪没有把握到的内情?
不管怎么说,为了一并验证这些可能性,正宪决定稍微设个陷阱。
“喂,听见了没有,不想吃苦头的话,就赶快把两个异端小丫头交出来!”
就在正宪思考的时候,不耐烦的穆兹又开始聒噪。
“肯定是藏起来了吧?这么大的宅子,说不定有密道地宫什么的,是不是把她们藏在这种地方了!?”
“哼。”正宪故意将头歪向穆兹,撇了撇嘴角,“我可不是老鼠,对在自己家地下打洞没兴趣。”
用对方的代号“Mus”来进行双关嘲讽,正宪觉得自己这个笑话可以给10分了。
“你说什么!?”
果然,容易激怒的穆兹瞬间暴跳如雷。看着被帕尔杜斯制止,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的穆兹那可笑的表情,正宪不禁觉得心中的悲愤被冲淡了些许。
“只要你交出两个女孩,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你。”
安抚了穆兹的帕尔杜斯,转过头继续说服正宪。
“这世界上会有听了这种话就把自己的女儿交出去的父亲吗?”
正宪装出最大限度的不屑。
“……我保证,你的女儿会在宗教法庭上受到公正的审判。”
“你们所谓的公正,就是在人还没到场的时候就擅自定下罪名?”
“…………”
不好不好,一不小心就顺势反驳了。
正宪急忙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要的不是让对方哑口无言,而是让对方误以为能套出情报啊。
“宗教裁判所是值得信任的,绝不会污蔑任何一个普通人……同样,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异端。”
正宪觉得,帕尔杜斯这话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因为她眼神里的动摇已经渐趋明显。
无条件地相信着组织,却对任务本身抱有怀疑吗?
“本部的后续部队也已经来到了附近,你们是无法逃脱的。现在交出两人的话,还可以将损失降到最小限度。”
别开玩笑了——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正宪需要假装被说服。
他皱起眉头,装出心中犹豫的模样。
“管家的事……我也感到抱歉。如果你们不抵抗,我们也不想伤害目标以外的人。”
简直是强盗逻辑。“强○的时候会感觉到疼就是因为你在抵抗,乖乖听话就可以很舒服”吗?真是不要脸的贱人。
然而愤怒的正宪还是咬着牙忍下了这露骨的假仁假义。
时机已经差不多了。
“哼,现在说这些也来不及了。两个人已经交由蔷薇十字会保护,你们已经没有出手的余地了。”
“蔷薇十字会?”“啥!?”“?”
正宪眼前的三人,各自惊讶了起来。
原来如此,正宪在心中冷笑。
“看来你们根本连他们来到这里的消息都没掌握啊。也没办法,这种事情也不会特意知会杂鱼的。”
“喂!你这混蛋,说谁是杂鱼……”
穆兹再度摆出一副准备行使暴力的架势。
然而拦住了他的帕尔杜斯,却陷入了沉思。
至于正宪,则是完全对这群人失去了兴趣。
连蔷薇十字会的参与都没有被告知的末端棋子,也没有与其多做交涉的必要。尽可能地拖长他们混乱的时间,直到“那个”起动为止就好了。
做出了这样决策的正宪,却感到了一丝疑问。
对上这种程度的杂鱼,景秀为什么会输?
虽说战斗力与地位也未必成正比,但是从穆兹的水准来看,再来四个人捆一起也未必是景秀的对手。那到底……啊!
正宪费力地将目光移向了远处。
独自一人远远地站在窗边,如同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的绷带怪人安格维斯,突然睁开了眼睛。
阴鸷而黯淡的目光,让人不禁联想到爬虫类。
“蔷薇十字会的人现在也在被攻击着,而且是这里完全不能比拟的精锐。如果目标跟他们在一起,恐怕早就死透了吧。”
极其令人不适的、金属刮擦般的嘶哑嗓音响起,安格维斯一步步接近了正宪。
黑袍的身影散发着无声的恐怖。这股压力根本不是所谓的“队长”帕尔杜斯可以比较的。
切,看来这就是那个“监视员”了呢。
之前的担忧终于变成现实了吗。正宪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
“说谎,是不好的。”绷带怪人在正宪的面前停了下来。完全无视身边的“队长”,自顾自地展开了交涉。
“在还没死之前,说出来吧,目标真正的下落。”
同样的威胁,自他口中说出,就带着不容置疑的真实性。
正宪自认为见过不少大场面,然而遇到气质如此冷漠残忍的人,还是头一次。整个人就像是一柄散发着寒气的利刃,只是接触到剑气就会被夺走生命一般。
得说点什么,不然立刻就会死。
可是不说实话下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两样,这个对手跟刚才的不同,想必比拥有测谎仪等级的敏锐吧。
正在苦思对策的正宪,突然捕捉到了微弱的咔咔声响。
同时,身下的地面似乎传来了些微震动。
终于来了吗……景秀,辛苦了。还有……永别了。
正宪缓缓闭上眼睛,片刻之后猛地睁开。
脸上,再度挂上了毫不畏惧的笑容。
“确实,姬乃‘还没有’移交到蔷薇十字会手中。看来你跟那些杂鱼不一样,稍微能多掌握一点状况呢。不过很可惜,姬乃她们也确实不在我这里,而且我也无法把握到她们的去向。”
正宪顿了顿,扫视了一遍面前的四人。除了安格维斯之外,三人都的表情多少都有些茫然。
“要怪就怪你们太急,拜访之前应该先联络一下的。很不巧,姬乃和神代今天刚好出门逛街去了。现在说不定还在邻市的游乐园里?立刻去车站的话,说不定还来得及赶上最后一班巴士呢。不过……”
正宪脸上浮现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你们恐怕没有一起去享受假期的机会了。”
话音刚落,大厅顶上吊灯的柔和光芒突然消失,整个房间即刻陷入黑暗。
失去了照明的小早川邸,只剩下窗口投射进来的清冷月光。在月下张开大口,耐心地引诱着猎物的巨兽,终于到了咬合牙齿的时候了。
伴随着巨兽无声的吼啸,它的身躯——整个小早川邸剧烈地摇晃起来。
紧接着,仅剩的光明也在一瞬间被突然遮挡,整个大厅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怎,怎么回事!”
“冷静!防备,袭击!”
“只是停电而已,不要慌乱…………”
相比于穆兹的惊慌和乌萨的警戒,帕尔杜斯还是显得镇定许多,只是嘴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至于安格维斯,则像是丝毫不受影响一般,尖锐的气息依旧牢牢锁定正宪。
这种根本异于常人的反应,令正宪感到了些许脊背发凉。
虽然能大致推测出他的身份,但是他到底是什么人?
帕尔杜斯等等杂鱼应该没有干掉景秀的能力,凶手无疑是眼前的绷带怪人。但是这人的气息明显带着正宪都看不透的异常。
或许,这家伙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恐怖许多。
正宪没来由地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就在这时,他的眼前突然亮起了光芒。
正宪抬起头,发现光芒源自帕尔杜斯的之间。她的手指就如同廉价白炽灯一般放出微弱的光芒。
“头儿这手可真是方便啊。”
“可惜我这种人也只能掌握这样的圣术了。”
帕尔杜斯淡淡地回答道。
原来如此,这就是教廷的奇怪法术吗。明明随便就将别人定义为异端,自己倒是毫无顾忌地使用着莫名其妙的力量呢。
正宪在心中冷笑。
“盯紧这个男人。”
说完,帕尔杜斯为了探查情况开始向窗边移动。远离了光源的这里,再度陷入了朦胧的黑暗之中。
“喂,有钱人的大宅子也会停电吗?还有刚才的晃动到底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手脚?”
乌萨与队长一同查看情况,而穆兹则又在正宪面前蹲了下来。
“问别人之前就没想过自己把握一下状况吗?真是一目了然的低能啊。”
明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挑衅,但正宪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大概是因为对手太蠢了,反倒会觉得好玩吧。正宪心想。
“你——”
就在穆兹又大为光火,打算对正宪动手的时候,却被一声巨响突然打断了。
“什么声音!?”
穆兹愕然抬头,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比锻冶锤击打在铁砧上更钝重的声音连续响起数次之后,白色的光芒再度亮起,帕尔杜斯与乌萨两人回到了正宪等人面前。
“头儿,到底怎么回事?”
穆兹有些不耐地提问。
“……被彻底关住了。所有门窗都用钢板封锁,墙里也埋了钢板。”
“本来是打算用坦克用复合装甲的,不过造价实在是太高了,就算是小早川家也没办法把这整栋屋子都造成这样的呢,所以只好用质量一般的匀质钢了。不过放心吧,绝对不是用人力砸就能破坏的厚度。”
正宪的语气就像是在介绍摆在家中的工艺品一样随意。
然而内容却分外沉重。
“哦对了,地下与天花板也都埋下了钢栅,水电供应全部切断,没有食物存储……最后,让身为主人的我来郑重打个招呼好了。”
正宪环视了一下默不作声的四人,提高了音量。
“欢迎来到小早川家。这座永远无法逃脱的监狱——”
略带疯狂色彩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
“同时也是钢铁的棺椁,将成为你们最后的埋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