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讲究(1 / 1)

<script>虽然不过相处半月,钟荟对院里的仆婢心下已有了一番计较。

阿杏年纪尚小,几乎不能得过去,但是字迹若也天翻地覆就难以解释了,唯有先摹得与原身有成相似,再通过天长日久的“勤学苦练”慢慢演化成自己原来的手笔。

都说字如其人,然而从姜明月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野路子字体来看,绝想不到主人会是个明眸皓齿的小美人。

这大约是钟荟一生中临过最坎坷的帖,就“曰归曰归,岁亦莫止”这么一行大字,写得险象环生奇峰突起,前一个“归”字两边远得要害相思病,后一个却是亲密无间恨不能穿一条裤子。

外面春寒料峭,钟荟愣是临出了一身汗。

***

这些时日曾氏依旧来得很勤,三娘子则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便被她阿娘拽着来点个卯,恨不能把不甘愿三个字写成块牌匾怕打搅了娘子休息,连着几日都是如此,老太太便像季嬷嬷说的那样对孙女“不闻不问”了。

正要提点那不开窍的胖子两句,方才还在窗下教训小婢子的季嬷嬷便三步并作两步风风火火地赶了进来,一扯嗓子道:“小娘子,去不得啊奴婢原不该乱嚼舌根,但您这病才刚好,万一出去见了风可不得了再者您哪次去那院儿不是哭着回来的,何苦巴巴地去找气受呢夫人一早免了您的晨昏定省,若老太太怪罪还有夫人帮您担待着。”

“嬷嬷既知不该说,还说了那么一大篇,这不是明知故犯么”钟荟半开玩笑道,说罢甜甜一笑站起身,把目瞪口呆的季嬷嬷晾在一边,让阿枣将玉佩系在裙上,伸出比玉还白的手指,慢条斯理地顺了顺彩丝缨络,方才转过头对阿杏道,“在我院里当差,不需多机灵聪敏,紧要的是知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什么当过问,什么不当过问,你年岁还小,规矩可以慢慢学,季嬷嬷是老人了,你可向她求教求教何谓本份。”

阿杏还懵懵懂懂地一知半解,觉着自己仿佛被小娘子教训了,但话里话外又似乎有别的意思,心思如同锈了的铁轴一般艰难转了转,发现自己并没有挨罚,便心宽地俯首唱了个喏,不去多想了。

其他人却都听懂了二娘子指桑骂槐的弦外之音,季嬷嬷平日没少作威作福,这院里的婢子哪个没吃过她的排揎

阿枣争强好胜,尤其和她不对付,此时忍不住落井下石道:“是啊是啊,阿杏你好好跟着季嬷嬷学学,切不可学那起不识好歹的刁奴,仗着小娘子驭下宽仁蹬鼻子上脸,倒对主人指手画脚起来。”

季嬷嬷仿佛被打了个大耳刮子,脸颊上火辣辣得疼,努了努嘴,到底不敢当着二娘子的面发作,只能恨恨地剜了阿枣一眼,怏怏地告退了去院里寻粗使婢子的晦气。

阿枣和季嬷嬷早就势同水火了,因姜明月一向偏袒乳母,十次里倒有八次叫她吃那老虔婆的亏,此时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宛如凯旋而归的斗鸡,趾高气昂地跟着钟荟出了门。

***

老太太住的正院在西面,北靠后花园,院子有三进,正房面阔五间,庭院深深,雕梁画栋,那高翘的檐角远望十分气派。

钟荟初来乍到,免不了暗自赞叹一番,然而走到近前,却有一股难以名状却鲜活无比的气味扑面而来。

走在后面的蒲桃和阿枣十步之外便屏住了呼吸,惟独钟荟没有一点防备,被熏了个正着,顿时打了个趔趄,差点没栽倒在院门口,幸好被蒲桃眼明手快地扶住,阿枣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个香囊置于她鼻前,救了她一命。

这老太太莫非是什么藏龙卧虎的高人如何院里还设毒瘴钟荟脸色发白,心中大骇,然而两个婢子虽面色凝重却殊无惧色,当是没有性命之忧。

“哎,运气真不好,偏赶上施肥的日子。”阿枣用袖子掩住口鼻,瓮声瓮气地小声抱怨。

钟十一娘不曾亲身见识过沤熟牛粪的生猛,然而于农书略有涉猎,知道所谓的肥是怎么回事,得知老太太不是在制毒,先放下了一半的心,凝神屏息,堪堪留一线气息通过。

有道是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钟荟不知熟牛粪与臭鲍鱼比如何,不过刘向所言非虚,小心翼翼熬过最初的噁心,便不像初时那样难受了。

待续过命来,钟荟方才诧异,这都城里的宅子,又非田庄,为何有人在此耕种

守院的婢子在前面引路,钟荟满腹狐疑,不动声色地打量这院子。

这院落布局与一般宅院并无不同,第二进的庭院中没栽什么花木,也未铺砖,横平竖直地划分成一块块的菜畦,只留一条细细的砖石路从中间通过。

红褐色的泥土新翻过,两个身穿窄袖短褐衣的中年妇人正弯着腰往地里洒什么东西。

钟荟上辈子受不住车马劳顿,连自家田庄也不曾去过,只在书上见过这些情形,不由倍感新奇,正看得出神,只听蒲桃惊呼一声“娘子小心”

她一抬头,只见一团黄不黄褐不褐的东西朝她猛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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