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的冷风在会议室里扑棱了几个滚后,又变回了原有的沉闷和焦躁。
在会人员没人开口说话,室内非常静,静得几乎能听到两只大犬绕着环形会议桌转时,爪子落地的声音。
两条大犬的嘴罩被扯掉了,吐着舌头露出尖牙,不时在人身后发出喘气的声音,让原本就压抑的氛围更添了一份诡异的悚然感。
黑子忽然在崔寅的正对面、朗惠泽的身后停住了脚步。朗惠泽侧过头,便对上了黑子那双犀利的眼睛,不由得被空调吹得打了个寒颤。
“啪”的一声,崔寅将朗惠泽的技术策划书甩在桌上,“都他妈这么久了,朗惠泽,你现在就交这么个东西上来,糊弄谁呢?”
随着崔寅手中那叠纸张落桌的声音,朗惠泽打了个哆嗦,垂着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没说个所以然来。
“胡董,崔总,各位,你们继续开会,我先出去。”朗肆木着张脸起身推开椅子,她毕竟不是他们公司的正式员工,这种场合,她待着尴尬,说完,也不等两人有什么表示,径直出去了。
崔寅被她这么一打岔,都忘了还要说朗惠泽什么来着,干瞪了他两眼后,把头转向了胡二虎,看胡董怎么个说法。反正交来的这份策划书是没法搞了,实在不行,就赶紧下决定,去找公司谈合作的事,免得到时候晚了交货期,要交一大笔延期费不说,还耽误了他哥的事。
好不容易抛开徐丽雅带给他的那场难堪闹剧的后遗症,胡二虎瞅着桌面上那份没文件,没做声,崔寅说的这个事,他舍不得那个钱。
请朗肆来就是想省那一大笔的技术和设备费,哪怕他们在朗肆那儿搞不到占主体的核心技术,能在她的指导下做做这次合同上的一些小单,他们多少还能多挣点,可现在,真是没拿到眼前来作比较,不知道自己和人家的差距有多远。朗惠泽简直是屁用没有,人家图纸都拿出来看过两三次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搞懂。
胡二虎抬眼看向朗惠泽,严重怀疑这个人以前那个什么人才的名头根本就是摆设,“朗惠泽,你要是不行的话,这项目就让别人做吧。”
朗惠泽猛地站了起来,一脸的惊愕,虽然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局,但是听到他说出那话时,还是震惊、不甘心、不敢相信。这个项目是公司转型期的重要转折点,如果他跟不上,做不了,就意味着,他可以不用再在公司做下去了。
“胡,胡董,再再给我点时间,我……”朗惠泽磕磕巴巴的,话没说完,求助似的眼睛看向了胡念频。
胡念频这时候出来打圆场了,说:要不这样,最后再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他们技术部的人已经很努力了,花了那么多心血,反正公司早晚都得研究出自己的技术,而崔氏的项目年底才开始要货,陆陆续续的交货,也还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
胡二虎沉吟一声,思索片刻,问崔寅的意见。
崔寅一摊手,他只要定期能交货,保证他哥的利益不受损,其他的基本没有太多问题;挣不挣钱什么的,他看现在公司这架势,已经没指望了。
胡二虎点了点头,盯着朗惠泽看了好一会,才下决定,就按照胡念频说的做,再给他三个月的时间,没搞个名堂出来就自动请辞吧,如果是他的原因导致没按时交货,赔偿的责任由他来担。
朗惠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了。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散会后,胡二虎对朗惠泽道。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胡二虎的办公室。
胡二虎看了眼在过道里抽烟的朗肆,关上门,放下帘子,慢慢地在办公室踱了几步,对朗惠泽道,“能搞到图纸吗?”
闻言,朗惠泽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尽管开着空调,他的汗依然一层层的往外冒。
胡二虎这是要他去朗肆那儿偷资料。朗肆是在给他们当技术顾问,可有些重要资料,她只能拿出来看一看,看还不能看久了,她不会真把有关重要技术资料拿去给他们临摹或拓印的,她说的也都是些比表面稍微深一点点的东西,她并不会在乎他们掌握没有掌握。
朗惠泽不说话。胡二虎以为他不敢,冷笑一声,说:“你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怕什么。”
与他们仅一墙之隔的朗肆并不知他们在密谋着什么,她帮着崔寅拖开两条准备“撕架”的狗,由衷地佩服他竟然养两条这么大的狗,一条这种狗就够折腾的了。
“你那狗挺漂亮的。”朗肆望着他手里拽着的白条说道。
“送你。”崔寅毫不犹豫把白条往她那边送。
白条跳起来就要扑黑子。朗肆忙退了几步,别开玩笑,狗这玩意看看可以,要她养这么大的,还真没那本事,看着都累得慌。
崔寅把两条狗一条关在他办公室里面,另一条拴在办公室外,他去了洗手间。
左右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崔寅嘴角有个浅浅的印子不怎么明显,但脖子上的爪印有小拇指长,怎么遮都遮不掉,恶心。
徐丽雅真的是个疯婆娘,要不是后来来了保安,她还真是要撒疯拼命了,这么多年用这么多钱养着,到头来是个泼妇本性。
小时候,崔寅对徐丽雅这女人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有张常年带着虚假笑容的刻薄脸。她以前是程家保姆中的一个,因为是胡二虎的老婆,年纪又大些,在那两三个保姆中算是个领头。崔寅向来不和她说话的,他一直是有些傲娇地活在自己的世界的。
除去后来发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崔寅对她印象最深的是,她撕过自己的画,画是送给奶奶的。那时候,他奶奶已经不太能下床走路了,崔寅可劲给奶奶送画,送了多少估计老人家也不知道,全让徐丽雅帮她收着。
但是崔寅知道,每一张他都知道,徐丽雅把他的撕了,他在门外泪眼汪汪地偷偷看着,一转身就把事告诉他哥哥了。虽然,打小他就没有什么能耐,但那点儿跟哥哥、跟爸妈告状的本事是一等一的。谁谁谁说了他、拿了他的东西,谁谁谁想和他做朋友、要和他出去玩,事无巨细的,他都要和他哥哥说。这直接导致他之后,很容易就养成了有什么事情都想告诉崔言格叨叨叨的破习惯。
崔寅洗了把脸,手机响了下,崔言格来信息了。
没顾上擦干脸上的水,崔寅忙点开他的信息,一看内容,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手机。
崔言格发他的就一张照片,扒开裤子拍得黑黢黢的、少儿不宜的那种照片,是回复他早上发给他的。
早上崔寅和小寅寅吵架,他把小寅寅顶着裤衩闹别扭的照片发给崔言格了。他没敢明说他和小寅寅垂涎他屁屁的心里活动,而是隔着裤衩,崔寅把手指扣成个圆放在小寅寅头上方一点,拍了个照发给崔言格。
他相信以他哥的智商,他就算是现在想不到这什么意思,以后也会想到这层上的,就当是自己先提前做个预告。
崔寅咬了下嘴唇,决定把暗示,示得更明显一点。他去了厕所隔间,坐在马桶上给他哥发信息,“哥哥,再来张侧面的呗。”
怂的他,想说来张后面的屁屁照,可惜没胆。
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崔寅翻着照片等了好一会,以为崔言格懒得再理他了,有些沮丧的站起来准备出去。这时,手机震了一下,崔寅一激动,把手机给摔了出去。
手机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半个身子滚到了隔板那边。
崔寅蹲下身去捡,隔壁的人比他快了一点点,在他手碰着它前,先捡去了手机。
崔寅沉下了脸,他没来得及关手机,画面估计还是在那两张间se情感十足的照片上切换,还不知道他哥最后是不是真的发了张半果屁股的照片来。
他敲了敲隔板,冷声说:“快点把手机还我。”
那边手机没再递过来,而是传来了冲水的声音。
崔寅立马打开了门,心里数着一、二、三,这人再不出来,他就要抬腿直接蹬门了。
在他“三”没数完之前,胡念频从隔间出来了,看着他没什么表情,伸手把手机递给了他。
崔寅一把夺过手机,没好气地说:“你他妈有点儿素质。”
“呵,”胡念频笑了一声,说:“你和崔言格感情很好?”
“废话。”崔寅原本看照片的美妙心情受到了重击,一想着他哥的□□很有可能被看了,他就恨不得扒开胡念频的脑袋给他洗洗脑。
“呵,”胡念频还是那样不阴不阳地笑了一下,走到镜子前洗手。自从崔言格搬过来住之后,胡念频仿佛受了重创,从一个骚里骚气的浪荡货变成了阴里阴气的样子。白条来了之后,他那条母狗也没养了,要不是来公司,崔寅还见不上他几面。
崔寅本想让他有话直说,别呵来呵去的,后来一转念,他想怎么样干他屁事,爱呵不呵。崔寅抬脚就走,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胡念频说,“你知道程馨羽是怎么死的吗?”
崔寅顿了一下,随即脸上挂上了无懈可击的、事不关己的笑容,“程馨羽?卖我股份的那个?她不是活着吗?什么时候死了?”
胡念频不说话。
“哦,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个是假冒的?你们狸猫换太子?”崔寅惊叹地摇摇头,“你们玩得可真够丧心病狂,胆真大。”
“不过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你瞒得真好,连我都差点被你骗了。”胡念频望着镜子里的崔寅说道。
崔寅与镜子里的他对视着,“瞒什么?你怀疑是我杀的人?别开玩笑了好吗?我这种连鸡都不敢杀的人。”
胡念频没说话,而是在镜子上写了一个“羽”字。
“别打暗语,我看不懂。”崔寅说道,“算了,爱说不说,谁想知道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胡念频擦掉了镜子上的字,跟上了他的步子,两人一同出了厕所。
“胡念频,你为什么老是把你们和程家的事情告诉我?”
他没有回他,而是用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在他身边说:很久以前程良羽来找过他一次,那是在他被崔家人从少管所捞出来之后,程良羽来找过他,让他帮着一起找他妹妹。那个时候,徐志杰的女儿已经摇身一变,小野鸡被当成了真凤凰,成了程馨羽。但对于程家人来说,那是鸡还是凤,看都不用看,光听一声就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程良羽和他妹妹分开之前,他的妹妹并没有死,可惜,他后来跟胡念频找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再找到她。
“我后来找到了她的尸体。”胡念频说着,看了眼崔寅,他还是一脸听八卦的索然模样,这孩子真的变了,变太多太多了,他都忍不住要给崔言格拍手鼓掌了,看看,这就是他带出来的人,来软的行,来硬的也可以,拿刀直捅到他心底了,他还能半点不露声色。
“你不想知道她的尸体在那吗?”胡念频忽然握住了崔寅的手腕,“只要你说想知道,我就告诉你,程良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