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 58 章(1 / 1)

崔寅搬新家了,搬到了原来住的楼上,是一间两室一厅,他找过房东想买下房子,这间破房子房东还舍不得卖,只能继续租。

说搬家,其实就是把他的电脑往楼上拧了一下,带上房东留下的闹钟,随便拿了两件衣服,多给了半个月房租,卫生也没管房东的就搬去了楼上;搬家那天,崔寅到楼下花店买了不少花搁屋里,添了些简易家具,好好置办了一番,结果没过两天,崔寅花粉过敏半边脸又红又肿,不得不把一堆花送下去给店老板处理掉。

三楼的光线比二楼好,下午的时候,阳光斜着照进厨房,能看到楼下房东家的老爹提着花洒浇他花花草草。

更上一层楼后,崔寅的生活慢慢能走上正轨了,他开始学着体会这种生活中的美好,他重新拿起了画笔,从描摹蛋先生的画开始。

刚来这边的头一年里,崔寅不敢去打探崔言格的消息、不敢去回忆崔言格,哪怕对他的思恋已经根深蒂固,依然让他疼得难以忍受,依然让他恐慌。

浑浑噩噩度过了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后,崔寅学会了把回忆崔言格当成了一种奖励,在他画不下去或者感到恐惧时,坚持下去,就能让自己尽情的回味曾经与崔言格的喜与悲,想象着崔言格就在自己身边,直到他的面目变得模糊,变得再也想不来他的模样。

崔寅越活越有艺术家的风格了,一头乌黑的头发比楼下花店女老板的还要长,被店老板啰嗦了几次后,崔寅坐在了理发店里,让小妹给他递个光头。

剃头刀“嗡嗡嗡”的,给理发店里震耳欲聋的歌声伴奏。歌的旋律特别的耳熟,崔寅跟着轻轻哼哼,中间部分*唱完后忽然插入了一段对白:“格格,词意之外,你还想对他说什么?”

“我希望他能做他自己。不要被过去困住,不要对未来迷茫,好好爱自己。”

崔寅跳了起来,往那声音发出来的地方冲去,却被椅子的踏脚绊倒了,吓呆了那剃头的小妹一叠声地问他怎么了,他充耳不闻,爬起来两步跑到了前台。

前台桌上电脑音箱不通人事,我行我素地放着声:“那你呢?”

“我?”

“嗯,你爱他吗?”

“你爱他吗?”

歌唱声渐渐响起,那人轻轻的答复掩盖在了音乐声中,“岂止是爱。”

一首歌的时间很短,却又漫长的仿佛过往无数的岁月叠合。

伴奏声轻了下去,又有人问:心没有被接纳,礼物没能送出,你遗憾吗?

“不遗憾,不爱就是不爱。”

耳朵里尽是“轰隆隆”的杂乱声,崔寅顶着剃掉了半边的“阴阳头”,掉了魂一样的往外走。

小妹追着他叫了好几声,他没有答应。小妹扯掉了系在他身上的围布,气哼哼地骂:智障,神经病啊!

崔寅蒙着头往前走,没个方向,在人群中被推动,或者推动别人,一直走到了无人的街道上,坐在路边的台阶上,那模样像个疯子,也像个乞讨者。

天暗了,夜黑了,他站起来茫然四顾,那一片是新开发区,道路宽敞却荒凉,他顺着来的方向往回走,经过一家小卖部时,拿了人家的公用电话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过去,但最后一个数字却没有摁下,电话那头响起了提示声。

“崔言格,”崔寅张了张口,声音沙哑,他说,“我爱你,我爱你。言哥!我爱你!”

“谁他妈说我不爱你的。”崔寅青筋暴露,眼泪合着鼻涕一起往下掉,真后悔当年还好着的时候,没有把这句话说烂、说臭。

“哥,刚才那个疯子吓死我了。”收拾崔寅丢下钱的小姑娘朝里屋喊着。

她哥瞪了她一眼,又看向了崔寅离去的方向,怕疯子回来打人。

好歹在晚上十二点之前,崔寅走到了屋门口,店老板等着他回来没有关门。

“你……没事吧?”店老板看他头剃成这样,愣了一下,笑了老半天。

“没事。”崔寅往楼上去,“晚上早点关门,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这不是你还没回来么。”店老板关上了大门。

崔寅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她。

店老板挥了挥手,“晚安。”

“恩,晚安。”崔寅忙别过头,眼泪哗啦啦又往下落,他的眼睛一定也得了绝症了。

崔寅脑袋上那个“阴阳头”后来还是店老板给他剪掉的,剪不干净,还是阴阳头,一边脑袋精光水亮,一边脑袋全是黑茬。崔寅网购了一把剃头刀,自己剃光头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了。

楼下的店老板是萧曲的死忠粉,花店里贴满了他的海报,一天到晚放的都是他的歌。

崔寅一下楼就能听到,怕听到,就减少了下楼的次数,怕听到崔言格作词的那两首歌,怕听到崔言格的声音,怕他不知道自己的爱。

就像是刚来到这个小镇时一样,他又开始逃避,逃避自己的感情,逃避所有的情绪和想法,直到忽然有一天他能正常面对为止。

他打开他买来很久没用的音响,他把崔言格说话的那两段剪掉了,自己录了几句话,再把音频拼凑在一起,循环播放那两首歌,那部电影也成了他的日常生活之一,随着时间的流逝,看得次数越多,难过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曾经的崔言格,那么想让他留下,那么想让他拥有健康而又阳光的生活。

终于,他在没有崔言格的地方,慢慢的,他能靠着回忆的搀扶,让自己的人生重新回到了大路上。他让阳光照进了他的窗户,他容许花朵装饰他的阳台,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他和自己相处的越来越融洽。

如果再见到崔言格,他一定能笑着告诉他:离开了你以后,我过得很幸福,不再把记忆当做死牢,而是让它成为了自己脚下的道路,陪他走向没有迷茫的未来。

只是有些时候,半夜忽然醒来,还是会觉得心口疼得发麻,还是会弄湿枕头,还是会有整晚整晚睡不着的时候。他睡在床的左边,从来不会往右边躺,他把被子在右边卷成了个小团,睡下的时候伸手抱抱:言哥,晚安。醒来的时候,手脚并用裹着它,说:我爱你,言哥。

崔寅画的画越来越精致了,他把蛋蛋的故事上了色,发到微博上,然后艾特了蛋先生,义正言辞的要挟他:不改结局就要侵犯他的版权。

他画了很多,经常艾特蛋先生,引来了不少蛋先生以前的粉丝围观,或谩骂或调侃或支持。

崔寅时间大把的有,每天都会画,他把画蛋蛋当成了工作,从早到晚,画完了蛋先生之前画的那些后,他自己续写了蛋蛋的故事。

小和尚把自己关在了蛋里后,经历过一个日夜的交替,有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小男孩出现在了蛋面前,他好奇地盯着蛋,然后拿掉了裂开的蛋盖:嘿,一个小和尚在里面睡觉。

小男孩把小和尚叫醒了。

小和尚握着小拳头,揉了揉眼睛,看着小男孩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又变回了忧伤的表情,“你不走了吗?”

“恩,不走了。”小男孩把他拉出了蛋内,说,“我们去闯荡江湖吧。”

从那之后,崔寅的想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天马行空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小和尚和小男孩从此过上了放荡不羁、上天入地的潇洒人生。看官们的态度渐渐趋于统一,一众叫好,这位新来的画手比蛋先生能闹腾,更富有想象力。

崔寅每次发图前都不忘艾特蛋先生,说上两句气人的话,或者什么都不说。

崔寅微博关注的人越来越多,蛋蛋的故事越来越火,陆陆续续有些漫画公司、游戏公司找上了他。他没回绝,都一口答应了,但有个前提,他们得取得蛋先生的同意。

他已经不再热衷于要求蛋先生改结局了,不过故事是蛋先生的,他不可能他跳过他,用他的故事去挣钱。

除了画蛋蛋的故事外,崔寅在网上还精分出了另一个名字,专门给有颜色的网站或者给一些打擦边球的网站画有颜色的漫画,专画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那点事。

托了崔言格的福,他能毫无压力地画出不重复的三百八十八式辣眼睛姿势,混了几年,在圈子里混出了不少膜拜者。甚至还有人人肉了他,也不知是对方是怎么弄的,居然找到了他的住处下,挂着条横幅,买了店老板家的花,拿个喇叭高喊,爱他。把楼下店老板吓得脸色惨白。

楼下那人还是个小帅哥,壮壮的,他喊得嗓子嘶哑,崔寅取下耳机才听到,晃晃悠悠下了楼,搂着店老板的胳膊说:“这是我开的花店,你要把花全买了送我吗?”说完朝那人露出一口白牙,标准的笑容。

小帅哥流着眼泪,走了。那之后,崔寅又多了些黑粉,一边粉他,一边黑他的黑粉。

时间就在他的房间里一分一秒,一天一月地流逝了,楼下的店老板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要单身一辈子,而今相了两三年的亲还是没有处到一个对象。看得崔寅都替她心急。

店老板不无伤感地说:谁让她楼上住着这么大一个帅哥呢,弄得她眼光高了,拉都拉不下来。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崔寅笑。

“对,是你的错,所以,你要不要负责到底?”

崔寅龇着牙,路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对她笑,这玩笑话不言自喻。气得店老板追着打他。

某天,崔寅把蛋蛋的画上传的时候,看到有人发来的微博短信,是一家动漫公司,对方说:蛋先生同意授权给他们公司做动漫、游戏等,希望能和崔寅详谈。

意料之外,崔寅有些手足无措,他完全不记得有多少家公司给他留过言了,他都回复好,因为他心底里认为蛋先生不会搭理这些事,说不定他已经因病去世了,这倒好,就让他去弄这些事,他除了会画,其他的都让他很茫然,那是一个未知的世界啊,他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回复对方,就回了个“哦”字。

对方很快又回过来了,找他要电话号码,电话里说得清楚些。

崔寅翻了半天,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才在柜子后面找到了他卡在里面的手机,赶在了营业厅下班之前给卡充了费。

打电话之前,还是先吃个面压压惊吧,崔寅吃饱了,躺在沙发上;还是先洗个澡压压惊吧,崔寅洗完澡躺在沙发上;还是先看看言哥压压惊吧,他看完电影,躺在沙发上,还是睡个觉压压惊吧。

崔寅没睡着,爬起来把电话号码给对方发过去了。大概十来分钟后,电话居然响了,把他吓得,吃多少面、洗多少澡都压不了惊了。

“喂,您好。”对方是个男的,声音很清脆,应该很年轻。

“您好。”崔寅说,“有事您直说。”

小年轻特别兴奋,圈子里都知道谁能联系上蛋先生谁家就捡了个钱包。他忙和崔寅说了一下蛋先生答应把蛋蛋的版权转让给他,又介绍了一下他们公司,以及他们对他的画的一些想法及后续发展。

“你刚才说你们公司在哪?”

在崔言格所在的城市。之后小年轻说的话,崔寅有些听进去了,有些没听进去,总之没听明白就是了,挂了电话,崔寅坐在凳子上,呆呆的。

离开那个城市有多久了?快四年了吧,能回去吗?能回去吗?他能见到崔言格吗?会和他说话吗?心脏猛然剧烈跳动起来,牵动着血管,拉扯着疼。

他上网随便翻了翻刚才打电话的那家公司的简介,没用心看,满脑子都是能见到崔言格吗?回去吗?还能回去吗?

快四年了啊,崔言格从来没有找过他,同样,他也没有给过他一点儿消息,他幻想过、他做梦梦过,他们依然像被折断了的树枝再也没有了联系。

崔寅把崔言格的名字输入搜索引擎,弹出了崔言格的信息,近年来,报道他的消息间或能看到。崔寅一条一条的浏览,大部分都是被他翻烂了的老旧新闻。

以前没见崔言格出现在媒体面前,他离开之后出现的,突然发现有很多的途径能看到他的信息。

鼠标停留在了崔言格前年年底拍得一则广告上,崔寅点开了视屏。那是崔家开的电子商场上线时,拍得一则广告,老板崔言格亲自上阵。这是一家专门卖女性用品的商城,数个明星轮流露脸,最后那一幕崔寅侧着身子站在黑暗中,灯光洒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微微转过脸来,看着镜头,又像是看着镜头外,眼神里是隐忍的情深,透着冷酷又莫名看得人揪心的疼,他说: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他那几秒中的出境使得那则广告逆了天了,楼下那个萧曲的迷妹瞬间转了风向,变成了崔老板的脑残粉,舔着屏幕说:他这么爱我,我愿意为了他死!

崔寅说:他爱的不是你。

“他看上去爱惨我了。”店老板说。

崔寅拂袖上楼。

店老板整来了崔言格的海报贴在萧曲身上,说:有钱有颜有情还他妈有才的人,谁他妈不爱!

崔寅见她贴一次撕一次,撕下来放他床垫下压着。

“他和你有仇吗?”店老板严肃道。

“有,”崔寅说:“深仇大恨。”

店老板不说话了,以后再也不在他面前提崔言格了。

崔寅摸着温热的屏幕,摸着崔言格的脸,他能回去见见他吗?哥,我来见你,你还愿意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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