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神山,位于中部琨洲的最北边,是除了不归河外离北部晟洲最近的地方。它与寻常山脉并不相同,不但比世上所有的山都要高、要冷,地形也比他处的山脉更奇更险,就像是一道剑锋从天而降,将蜿蜒如长龙的山脉分做两半,一半沉入不归河中,一半则为现在的苍雪神山。
那么苍雪神山上有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苍雪神山上只有一个苍雪神宫,以及里面的女人。那是世上最早的修真门派之一,她们则是世上最早打破人与神的界限的修士之一。她们因长年庇佑着苍雪神山上的生灵及凡人,因此也被那些凡人尊为神女。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苍雪神山里的苍雪神宫就再没有打开过了,而那些神女也再没有出现过,于是失去庇佑的苍雪神山,终于成为了生命所无法涉及的死地。
不过这样的境况也只是一时的。
在那些神女消失的五百多年后,一位名为了悟的禅师路过此处,突有感悟,便在山下结庐而居,一住就是两百年。在这两百年中,他收下了三个弟子,这三个弟子便是日后赫赫有名的玄心、玄明、玄镜大师,而他最初住下的小屋,也在日积月累的修筑中化作了巨大的明心寺,那些本因神女的消失而离去的人们,也又一次回到了这座神山。
后来,在了悟禅师于苍雪神山山脚住下的第两百年的某天夜里,他突然大笑三声,留下一句“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后,便在庙中坐化。按理来说,那时已有近千岁之龄的了悟禅师的死,虽然对三位弟子来说十分感伤,但对了悟禅师来说也算是寿终正寝,更何况他死前留下的那句话,应是得到了某种明悟,也算得上死而无憾了,然而当三位弟子前去拜悼时,却发现了悟禅师的死容远远谈不上明悟禅理后的欣喜,反而更像是遗憾和痛悔。
玄镜大师性子急躁,当即便认为是有人谋害了禅师,而能令禅师毫无防备、又能在他们三人眼皮子底下谋害禅师的,唯有他们三人!而排除了玄镜自己后,就定然是玄心玄明二人之一了!
但玄明大师认为,他们三人身为了悟禅师的弟子,绝不可能谋害禅师,所以必定是有外人潜入,做下恶事!
而玄心大师则认为,这件事情颇为蹊跷,其中应当还有其他内情,让两位师弟切莫急躁,万不要早早便下了定论。
然而玄心大师虽为三弟子之首,平日也颇受了悟禅师的喜爱,然而他的修为却是三位弟子中最低下的,因此玄明玄镜二人对他多多少少都有不服,于是他们各自争执不下,冲突步步升级,最后将偌大的明心寺闹得分崩离析,化作三派。
一派以玄心大师为首,守着明心寺,誓要找出了悟禅师当年身死的真相;一派以玄明大师为首,一路南下,虽修为高深,但却居无定所,漂泊不定,鲜为人知;最后一派则以被玄心玄明二位师兄联手击败的玄镜大师为首,翻过神山,一路向北,越过不归河,再没有出现在人们面前。
而如今,陆修泽想要去往苍雪神山上的苍雪神宫,找到那个似是追着魏明月踪迹来到陆乡、与魔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屠夫——也就是樊枯——并不仅仅是得到苍雪神宫的后裔就足够了,更要思考怎样通过明心寺这群和尚的地盘。
如果说玄明大师的弟子们还有交涉的可能,那么玄心的弟子们,也就是明心寺的这群秃驴,则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死脑筋,若陆修泽跟他们说想要借道前往苍雪神宫,那么他们必定要先查明他们的身份,在查清他们去神宫的理由,最后觉得实在是没有问题后,才会放行。
然而陆修泽与长风光是身份这一关就过不了:若是被这群秃驴知晓他们乃是魔道中人,别说借道了,恐怕第一个上来除魔卫道的就是他们。
——但既然明心寺这样不好过,当年的樊枯与长风又是怎样通过的?
对于陆修泽的这个质问,长风哑声道:“每过十年,玄心就会离开明心寺,十天后才会归来。”
若是如此,倒也合理。
但陆修泽心中依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皱眉道:“离他下次离寺还有多久?”
长风无声地笑了笑,道:“六年。”
二十四年前,长风将樊枯关入了苍雪神宫,而玄心每十年才会离寺,因此他下一次离寺,自然是在六年后。
一切都如此顺理成章,但这样的顺理成章只让陆修泽感到了烦躁。
陆修泽并非是个没有耐心的人,这从陆修泽可以为了樊枯的消息,在邙洲爻城一呆就是十四年可以看出来。可要让陆修泽为了安全、为了等玄心出门,而在苍雪神山再等六年,却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既是因为陆修泽从来不愿无谓地浪费自己时间,也是因为他已经开始感到了焦躁。
陆修泽很少有焦躁的时候,可是在经过自己半身的出现,再听过匪镜道人那番似是而非的话后,他便开始感到了焦躁。
陆修泽从来都不畏惧死亡,更不惧怕劫难,但他怕连累他的阿景,更怕死了都不能同阿景死在一块儿,所以陆修泽想要呆在闻景的身边,一同面对所有的一切,哪怕是死亡。然而与此同时,陆修泽心中的骄傲与偏执,却又让他无法放下魏明月的仇恨——哪怕这样的仇恨只有半分的可能——执着地想要找寻樊枯的踪迹,从樊枯的口中将当年的事问个明白。
于是,这样矛盾的心理在陆修泽心中僵持不下,让陆修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躁,也感到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紧迫。
而如今陆修泽虽然决定前来寻找樊枯,可他却是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想要将这件事尽快了解,然后放下|身为贺玄的一切,可如今明心寺与玄心却横亘在面前,阻碍着陆修泽的路。
但要说让陆修泽二人绕道上山,却也不太现实。
就如同先前所说,苍雪神山整条山脉都是一半山,一半峭壁的模样,而苍雪神宫所在的山,自然也是如此。若要从正面而上,那么必将经过明心寺,若要从峭壁向上,则飞行时引发的灵力必然会将明心寺的僧人引来——左右都逃不过明心寺,这让陆修泽如何还能高兴?
陆修泽神色有些阴郁,唯有仅剩的理智让他没有对着明心寺大开杀戒。
一来,杀戮虽然足够震慑旁人,但对明心寺的死脑筋秃驴却是全然无用,只能激得他们越发拼命;二来,那长风虽然暂时屈服,但心中依然怀着叵测心思,陆修泽虽不怕长风背后捅刀,但却怕长风趁机逃跑。人海茫茫,万一长风当真逃脱趁机逃脱,刻意躲避,那么陆修泽再想找到长风所耗费的时间,怕是要以百年计!
陆修泽深深看了长风一眼,心中明白长风怕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境地,但陆修泽却并不恼怒,因为待到一切结束后,长风便只能是个死人了——跟一个死人,自然是没有恼怒的必要。
陆修泽收回目光,没再看长风,微微沉吟片刻后,蓦然伸手,重重击在了长风的咽喉处。
陆修泽这一下着实是出乎意料又叫人猝不及防,长风本就重伤未愈,因此即便在陆修泽出手时就稍有察觉,但却依然无法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咳出满口鲜血,捂着自己的喉咙,跪在地上,痛得眼前发黑。
然而这却不是结束,下一刻,长风便觉得自己后颈一痛,一根冰冷的长针便被陆修泽拍入体内。
这样的痛和冷只是一闪而逝,但长风心中却生出不好的预感,刚要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的声带损毁,喉咙里只有嘶哑的漏风声,想要传音,却发现自己一身法力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长风终于明白陆修泽做了什么。
但他却不明白陆修泽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在这里这样做!
长风心中又气又恨又怕,怒火和憎恨燃烧,烧灼得他肩膀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然而陆修泽看都没看长风,也不准备为自己方才的举动做任何解释,只是凝视着视线尽头的明心寺,淡淡道:“起来。”
“跟我走。”
陆修泽大步向前,而他去往的方向,赫然就是明心寺!
——他想要做什么?难道是要硬闯?然而若是硬闯,他又为何如此镇定?
长风发现他越来越无法看懂陆修泽了,然而他却来不及多想,更不敢耽搁,踉跄着跟上了陆修泽的脚步。
随着二人越走越近,他们这奇怪的组合也越发引得明心寺的守门沙弥心中惊疑,远远地就喝止了陆修泽。
“再向前便是明心寺了,明心寺谢绝外客,还请两位施主回返罢!”
陆修泽停下了脚步,但却并没有如这沙弥说的那样离去,反而扬声道:“我经惠明法师指点,前来求见玄心大师,还请大师一见!”
陆修泽声音如雷响起,传遍了明心寺,但这样的巨响,却叫雪山上的积雪没有半点动静。
守门沙弥和长风脸上都是震惊,前者是惊骇于陆修泽妙到毫巅的控制力,后者却是骇异于陆修泽的自投罗网。
——明明应当避开的人,如今却主动求见,这不是自投罗网,又是什么?!
若他们二人的身份当真被玄心大师发现了,陆修泽的死活成败暂且不论,没有半点灵力在身的他却不可能被放过!
长风心中焦虑起来,几乎想要掉头就跑,然而陆修泽冷冷投过来的一个眼神,却叫他只能咬牙站在原地,心中胡思乱想,慢慢地便想到了陆修泽口中的那个称呼——惠明法师。
长风一怔,终于反应过来。
——惠明法师,他不就是……
在明心寺门前,那沙弥有些为难,不知道这时候的他还该不该拦下陆修泽二人,而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明心寺深处响起,道:“既是惠明介绍你们前来,那便请进吧。”
清风拂过,明心寺大门徐徐敞开。
“请进,还恕贫僧无法远迎。”
与此同时,在东海之上,即将登上隐云宗聚云岛的闻景,却在海上与一条独木小舟的主人不期而遇。
“小友!小友!”远远的,那独木小舟的主人就瞧见了闻景,大声喊道,“船上的小友,你可是准备前去隐云宗?!”
独木小舟的主人一眼就瞧见了闻景,闻景也是一眼便瞧见了他,因那光溜溜的脑袋,在大海上实在是十分抢眼。
闻景笑了笑,瞧瞧那条摇摇晃晃,只是在主人的支撑下才没有四分五裂的独木小舟,善解人意道:“大师也是去往隐云宗?不若我们同去,如何?”
“善!大善!”那独木小舟上的和尚喜笑颜开,踏浪前来,毫不客气地登上闻景的船,长吁一口气,然后一边拧着自己湿漉漉的袖管,一边笑眯眯地跟闻景说道,“像小友这样心善的人可不多了!不过我这个老家伙也不白白占你便宜,不如为小友算上一卦以作报答,如何?”
闻景哭笑不得:这话说的,倒像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了!
“还是不麻烦大师了。”闻景委婉道,“我们马上便到聚云岛,若是此刻看相,怕是有些来不及罢……对了,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那大和尚想想也对,于是也不强求,顺着闻景的意思转移话题,豪爽道:“小友也不必拘泥什么虚礼,和尚我法名为‘明’,你叫我惠明就是!”
闻景一怔,神色微讶:“您是……惠明法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双更o(* ̄▽ ̄*)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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