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黑底金纹龙袍的老皇帝扫了一眼大殿内的情况,见人人都跪在地上,垂首不语,不由得笑道:“怎么无人说话了?尔等先前不是有很多话要说吗,朕听得正好,怎么就悄无声息了?还是说,你们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不想再说了?”
众人的头垂得更低了些,虽然老皇帝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怒气,但谁都知道他是真的怒了,哪里还敢放肆?刚刚返回皇城的四皇子握紧了拳头,虽然他早已做好准备,清楚往后的日子会变得十分艰难,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将每时每刻都环绕在他身边。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回来等着他的便是杀招,带兵出征,他虽然自负有几分智慧,却从未在军中历练过,真要他出征,岂不是白送将士去死?
而他也会因为表现不力,受到父皇的厌弃,更甚至是直接在战场上丢掉性命,毕竟幼龙未成,天道还可再选新主。父皇有那么多个儿子,少了一个他,也不算得什么,说不得还会松口气,毕竟父皇最属意的继承人是太子哥哥,不是他。
见无人答话,老皇帝一甩袖袍,回头看了一眼隐隐透着龙威的龙椅,道:“朕还坐在这龙椅上,就有人打起了这把龙椅的主意,莫不是真把朕当成死人了?”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跪伏在了地上,二皇子一党全都白了脸色,老皇帝真的决定废太子改立四皇子了吗?若不然,这般愤怒又是为何,要知道他之前可是一直很倚重二皇子的,二皇子是地位仅在太子之下的皇子,要争位并不是没有胜算。
他们这才敢动四皇子,一心要推四皇子去死,但看老皇帝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输了。二皇子更是握紧了拳头,心中愤怒难平,前有太子,后有四皇子,他这么努力,为什么父皇就是看不到,那个什么狗屁的天选龙子,难道就真这么重要?
视线在二皇子身上淡淡的扫过,老皇帝脸上似有挣扎,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道:“你们私下里说什么做什么,谋算着什么,朕都一清二楚,之所以视而不见,不过是顾念父子亲情罢了,却不想你们竟这般狠毒,一心要推这手足至亲去死!”
“你们既然这般的不念手足之情,也别怪朕不念这父子之情了,趁现在朕还走得动,管得了你们,就一并将你们打发了,好过日后你们自相残杀,为天下笑话!”话落,老皇帝回到了龙椅坐下,深吸一口气,道:“即日起二皇子闭门思过,三月后带着二皇子府的人去往尔州,非诏不得出,若有违此举,则以谋逆罪论处!”
“吏部尚书卸掉一切职务,归乡养老,不得再入皇城,兵部左侍郎连降三级,此生再不能晋升,礼部尚书年事已高……”老皇帝一个个说着,似是早有准备。
二皇子党不甘心就这么败了,却又不能再激怒老皇帝,只得一一接受,日后再来图谋。但他们谁都知道经此一事,二皇子是和皇位无缘了,尔州地势偏僻,环境艰苦,又是野兽出没最多的地方,稍有不慎便会葬身兽口,老皇帝这是摆明了要放弃二皇子了。二皇子握紧了拳头,很想揪着老皇帝的衣领质问他究竟有没有把他当做过儿子,但到底是控制住了自己,听着老皇帝不急不缓的处置他的人。
一连发落了好几个人,将二皇子的羽翼断得差不多后,老皇帝才停了下来,看着始终不曾动弹过一寸的二皇子,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都是冤孽,而这是皇家无法摆脱的命运。他当年不也是这么步步艰险的登位的?即便他是被天意选中的龙子,却还是打消不掉其他兄弟的野心,便是父皇也想杀了他,另选新的幼龙。
现在的四皇子就像当年的他,如履薄冰,步步惊心,而他能做的也不过是杀鸡儆猴,用二皇子来警告其他的皇子。毕竟他的心始终偏向太子,除却不是天意选中的龙子外,太子就没有一处是不好的了,这般好的儿子,他如何能放弃?
但……罢了罢了,现在解决了,总好过四皇子登位以后再来清算其他皇子,真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儿子才是真正的没了活路。低叹一声,老皇帝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四皇子跪爬着出列,脆声道:“启禀父皇,儿臣愿带兵去往明阳县,将那草原蛮子赶回大草原,不叫国土有损一丝一毫,还我国天威,还望父皇成全!”
话音未落,众人就纷纷抬起了头,不可思议的看向四皇子,他是疯了不成?
被这么多人看着,四皇子却是面无异色,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说完,就在地上磕了个头。老皇帝看着四皇子,喜怒难辨,但近前的内侍已经能感受到他的不悦了,心里不由得埋怨四皇子,好好的,提这个要求做什么,是要逼死二皇子,还是要逼死他自己?太子看了一眼二皇子,又看了一眼四皇子,轻叹一声,正要挪动身体出列,就见三皇子先一步的出列,扬声道:“还是让儿臣代劳吧!”
众人的视线从四皇子身上移到了三皇子身上,都在猜测他这一手打的是什么主意,连老皇帝都不由得多看了三皇子一眼,道:“既说出了口,可有几分把握?”
三皇子一笑,如春风拂面,连老皇帝的心情都愉悦了几分,其他人更是沉浸在了三皇子的笑容里,如此美色,实难抗拒。三皇子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目光,面不改色的道:“父皇,儿臣既敢出来截四弟的胡,自然是做足了准备,且儿臣曾在军中历练过,虽说不上是有带兵之才,但也是略懂一二,不至于眼瞎心盲的胡乱指挥贻误军机。但儿臣的经验到底是欠缺了些,故儿臣只想做监军随军出征。”
“你个猴儿倒是狡猾。”老皇帝笑了,不是气极反笑,而是真的笑了,看着三皇子的眼神也带了点悦色,道:“能把捞军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也就是你了。”
三皇子但笑不语,等着老皇帝的话,果然,没一会老皇帝又道:“你愿为监军,那这带兵的将领可有了人选,说出来,让朕看看你这猴儿眼睛利是不利。”
“回父皇的话,儿臣还真的有了人选,这人只有一个,就是慕将军。”三皇子说着,看了一眼慕将军的后背,果然看到对方动了下,似是没想到这个答案。
众人听到这里却是越发的迷糊了,三皇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什么不举荐自己的人,而是要捧四皇子的人?慕将军是四皇子的人,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为了避嫌,也不想过早的卷入朝堂争斗,慕将军这几年都很是沉寂,忽然被人提起,倒是得叫人费心想一想,才能想起慕将军早前立下的赫赫战功了。
老皇帝看了一眼慕将军,又看了一眼胸有成竹的三皇子,稍一思索,觉得此举可行,便点了头。无论三皇子的目的是什么,慕将军都是带兵的不二人选,他的能力不在李将军之下,又比李将军年轻了不少,正是男儿最好的时候,由他带兵,这一战也就多了几分胜算。而三皇子的确在军中历练过,也取得了不小的战功,平日总是没个正经样,看着有野心,但又好像并不在意皇位,只想逍遥人生。
但就是这样的脾性,也会在国之危难的时刻站出来,并大度的举荐四皇子的人,给四皇子台阶下,又提拔了他的人,或许,三皇子这一次真的没什么心机吧。
想着,老皇帝因二皇子意图推四皇子去死的事郁结的心情不禁缓了几分,三皇子是真的还是假的,且用这事试上一试,除了慕将军和三皇子,他还会再派一个人跟着去,以防万一。淡淡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老皇帝一笑,他知道第三个人该派谁去了,便开了口,道:“魏老将军征战多年,与草原蛮子也交过几次手,经验丰富,就由你带着慕将军和三皇子吧,三日后,立刻启程前往明阳县。”
已经准备告老还乡的魏老将军嘴角一抽,却还是领了命,准备给慕将军和三皇子保驾护航。散朝后,四皇子追上了三皇子,张嘴就要说什么,却被三皇子拦住了,道:“四弟无需多言,我向父皇提出这个要求不是为了你,不过是自保罢了。他日你登基为帝,记着今日之事,给我留条活路,便当是你我兄弟一场了。”
话落,三皇子转身就走,四皇子看着他的背影,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心意,是真还是假?太子经过四皇子身边的时候,顿了顿,眼神略显复杂,却还是没说什么,快步追上了三皇子,和他并肩而行,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哥不要误会,我无意争储,只是想多给自己准备一条退路罢了。”三皇子一笑,趁着左右无人,握住了太子的手又松开,太子一愣,无奈的摇头,道:“时日尚早,你何需如此小心?四弟,四弟他再怎么样也做不出残害手足的事。”
“可终究人心难测,经不起考验。”三皇子说着,拽着太子坐上了他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