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青默然不语,他心中的确有这种想法,这人可恶,更甚于梁照,他对付梁照的居心叵测尚自愿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别说是米大为了,若不将此人整的无地可逃,身败名裂,遗臭万年,那也枉费自己煞费苦心了。
就这么一犹豫,索凌心中也就知道了,只听到她叹气道:“青哥,咱们这么做,一时痛快,那是肯定的,但痛快之后呢?那一定就是空虚了,这样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柳长青听到这话,更是无言对答,对他自己说来,自己的生活原本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若是自己就是个普通百姓家的孩子,那也就罢了,自己一生之中,如何去过,想来也不过是平平淡淡,其乐融融。
但自己的身世,自己也一直不知道,若是自己被师父师娘收养,那也就罢了,一辈子练武修习,和众位同门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活着,无忧无虑,偶尔闯荡江湖,替镇海镖局的胡总镖头走镖,那也是有趣的很啦。
可是偏偏事不如人愿,师父师娘也被人害死了,柳长青在江湖之中闯荡了许久,空练了一身好武艺,却连自己的仇人都不知道是谁,那可不是让别人笑话吗?
可别人笑话,自己也不在意,在他内心深处,自己也是笑话自己的,自己做什么好想都不如愿,和赵妃本来就是青梅竹马,言笑晏晏,此时却是各自成家,互不干扰。
若是两人互不干扰,那也就算了,可自己的仇人,分明就是她的郎君,自己再怎么窝囊,岂能不顾她的情意?自己和梁照的仇恨,虽然此时已经说不上是不共戴天了,但终归始终是自己心中的一个芥蒂,永远也挥之不去了。
柳长青这么想着想着,不由得又入了迷,索凌拉住他手,说道:“青哥,你别瞎想啦!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不好?”
柳长青说道:“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自己……却又不知为何,总是过不去这一关。我本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在金门派……唉,不说也罢。”
索凌莞尔一笑,说道:“青哥,干什么这么不开心呢?人这一生,哪里会顺顺畅畅的呢?若不是这样子,咱们……咱们两个又怎么遇见呢?你说是不是?”
柳长青顿时开朗了一些,说道:“是!凌妹,遇到你,我当真是幸运。”
索凌见他高兴,也笑着说道:“你倒说说,是你道妃妹好一些,还是你的凌妹好一些?”
柳长青正色说道:“凌妹,你莫要开这种玩笑,我柳长青岂能是如此反复小人?”
索凌一把将他的手推开,说道:“好啊!你既然不喜欢别的女人,为什么今晚又去找别的女人啦?你给我说清楚。”
柳长青见她又忽然生气,不好揣摩,就原原本本将事情说了,最后又说道:“凌妹,我当真是怕这姑娘和真空大师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一时着急跟着她,因此才……才……”
索凌忽而又开心笑着,说道:“你说的好,青哥,我也相信你,否则我怎么会愿意跟着你?你说是不是?这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不知道我嫁的是一个呆若木鸡,还是一个笨如傻狗?也不知道那个叫青凝的女孩子抹了什么,身上这么香,你下次再去人家的闺阁之中,偷偷拿一些她的香粉给我,成不成?”
两人开朗的笑着,阴霾一扫而光,柳长青说道:“我今日最好还是回到少林寺之中,以防止……”
说了半句,戛然而止,转而问道:“凌妹,我这么复仇,你不愿意吗?”
索凌脸上有些奇怪的表情,虽然说不出究竟是什么表情,但总归有一些不大对劲儿,柳长青追问起来,索凌才悠悠然说道:“青哥,我有一句话,说出来你可不要生气。”
柳长青轻轻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说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索凌说到:“我总觉得,米大为的仇,咱们还是不……不……咱们还是痛痛快快了结了就是,你说成不成?”
柳长青思虑一会儿,说道:“你总归还是不大愿意我这么复仇,对不对?”
索凌急忙摇摇头,说道:“不是,当真不是。若是这般,你对付梁照的时候,我就不会不劝阻你。”
柳长青“嗯”的一声,又说道:“啊!我知道啦!你是怕米大为若是遭遇不测,那就不是米大为的事情啦,而是真空大师的事情,说起来米大为和真空大师虽然是一个人,但你怕少林寺若是追究起来,咱们敌不过,是不是?”
索凌又是摇摇头,说道:“不是的。你若是有事,也不是你柳长青有事,而是赤魔堂堂主有事,咱们赤魔堂的势力,现在不知道要比少林寺大上了多少倍,又有什么好怕的?”
柳长青又是“嗯”的一声,过了一会儿,说道:“那你是不是怕我杀起人来,走火入魔,今后误入歧途,变得暴戾不堪?”
索凌仍然是摇头道:“不是。”
柳长青接连又说了几个根由,索凌也总是摇摇头,说道:“不是的。”
这一下柳长青就更难猜解了,挠头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们女人的心思,我当真是猜不出来啦!”
索凌扭头看他,说道:“你说‘你们女人的心思’,那是什么意思?你还猜了哪个女人的心思?快说!”
柳长青说话被她抓住把柄,却也甜蜜十分,“嘿嘿”傻笑几声,索凌见了他的呆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两人走路极慢,索凌笑上一会儿,又忽然叹了一口气,柳长青问道:“怎么啦?凌妹,为什么今天见到你,你好像一直不大高兴。”
索凌紧咬嘴唇,思索再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接连好几次,柳长青知道他有话要说,静静等候。
哪知索凌隔了许久,只是拉着柳长青的手走路,柳长青又问起来,索凌才黯然说道:“青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米大为可怜的很,我见了他……唉,也不知道为什么,说来也当真奇怪,我总有一种……一种……唉,我说不清楚,稀里糊涂,你别见怪。”
柳长青握紧了她的手,说道:“我不见怪,你说罢!”
索凌点点头,又说道:“嗯……我见了他,实在是奇怪,我明知道他是你的仇人,却不忍心看他受苦受罪一般,也不知道为什么,好似……好似……总有一股亲近之意。”
柳长青一愣,随即问道:“什么亲近之意?”
索凌说道:“我不知道。我自己想,可能是因为他当和尚当的时间长了,被无边佛法感化,因此面目之中,带有一股慈祥温和之意,这等人,我却不忍心加害。”
柳长青这才听出来原来索凌要说的竟然是这等话语,哭笑不得,解释道:“你别担心,你是没有进少林寺之中,你进去之后,也会被达摩堂上那等庄严肃穆的景象感化,自然就有一种敬畏之心,那也是人之常情。”
索凌低头轻轻“嗯”了一声,听见柳长青又说道:“俗话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见到他,觉得他是这样的人,可是当真接触下来,那反倒就是另外一种人啦!就像……就像你……”
柳长青说完,忽然嘴角有些笑意,索凌也怪不好意思的,说道:“你要说什么呢?”
柳长青高兴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就是干净、纯真、洁白、无暇,当真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
虽然两人已经成婚,但索凌听她这么夸自己,仍是止不住的心中窃喜,口中言不由衷的说道:“呸呸呸!你见过仙女下凡吗?”
柳长青说道:“仙女下凡,不就是在我的眼前吗?”
索凌假意打他一下,说到:“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甜言蜜语啦?吃了蜜罐子么?”心中实在高兴。又问道:“然后怎样?”
柳长青伸手摸摸她头发,说道:“……哪知道你竟然是个鬼马精灵,喜欢胡闹,哪里有一分文静模样啦?”
索凌说道:“文静些,那又有什么好啦?我再怎么说,也是个习武之人,虽然武功不济事,但咱们练武之人,整日里舞刀弄枪的,哪里会文静啦?你要事喜欢文静的,那就去找官府大人生下的女子,从小理法教数,可不能不学,那才是文静呢!”
柳长青笑道:“我就喜欢你。官府大人的女子,就一定是文静的吗?我看也未必,就像今日遇到的青凝,看起来是一个文静女子,自己的时候,却是……唉,不当讲,不当讲。”
索凌说道:“青哥,你瞧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柳长青皱眉道:“这可难到我啦!改天我回去问问叶堂主,那就能查出来了。”
索凌说道:“若是知县大人的女儿,就算家教甚严,也不至于憋闷到这种地步,一个小小的知县,又怎么能有这么多官兵把守啦?”
柳长青说道:“想来是此处人人习武,民风彪悍,官府须得小心行事,因此看守的严一些。”
索凌说道:“好吧!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既然答应了你四日之后就有分晓,那你今晚还要不要去少林寺了?”
柳长青沉思片刻,说道:“还是去的好些,少林寺之人可并非泛泛之辈,我若是不伪装成真空大师呆上几日,咱们这几日又不走,那么他们寻找起来,只怕不出半日,就能将真空大师救走。”
索凌道:“那好吧!青哥,赶明儿咱们定要好好感谢感谢家中的大姐儿,她人可真好!”
柳长青点头道:“好,咱们好好谢谢她。”
两人又分头行动,柳长青回到大姐儿的家中,易容过后,悄悄出门,回到少林寺中了。索凌仍然在大姐儿家中住着。
柳长青回到少林寺之中,一连三天都没有见到两个小和尚,这日晚上,柳长青心想:“青凝说她明日就给我消息,按说今日就要回到官府之中,既然如此,我今天去,那也无妨。”
正要出门,忽然见前几日自己交代事情的其中一个小和尚匆匆忙忙的闯将过来,正要敲门,两人撞了个正着,柳长青还未说话,那小和尚却先开口说道:“拜见师叔祖!”随即高兴道:“我将花名册拿来啦!师叔祖,你自己看看。”
柳长青急忙对着光亮查看,来来回回翻阅,翻了许久,忽然见上面有一行果真写道:“入我佛门者,法号真空,临沂人氏,因误杀好人,心肠不忍,今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潜心皈依。”后面附属日期,算来已有十八年了。
柳长青心道:“上面既不标明原名、亦不说明来历。令人稀里糊涂,那是何意?哼,误杀好人,是指我父母吗?若是误杀好人,都能以一面之词,来到少林寺之中,那还得了吗?坏人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好人却好千锤百炼,这是何道理?”
柳长青自然对真正佛法不大理会得,只知道从字面理解,因此许多问题自相矛盾,也解释不清楚。出家之人,那是连本命本姓都抛弃不要的了。随意翻看,却又注意到后面有一个圆形符号,不知何意,用红笔标记,别的人名处却都无。想来是不小心画上的,也没有十分在意。
既然是临沂人氏,那多半就是米大为了,少林寺亲笔写上去,那就不会错,将花名册合上,交给小和尚,说道:“你不错,很好,老衲传你一套步法,名叫游魂步法,却不可对任何人说,也不得在众位人前练习,否则老衲必定不饶你,你可知道?”
那小和尚哪里又懂得太多了?只是一心想练功,也不计较这么多了,小鸡啄米一般不断点头,柳长青见他求学也甚,就将自己的步法传授给了他。
这一晚柳长青又不愿出去了,呆在少林寺中,想了许多事情,直到听到公鸡打鸣,才隐隐约约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