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药丸如同吐信的毒蛇盘亘在雕花黑木托盘之中,耀武扬威的睥睨着那个面无血色的俊秀青年。
“祁焕之,吃吧。”陆無尤悠闲地倚靠在小厮搬来的攒金红木座椅上,看着祁焕之的眼神充满戏谑。
祁焕之再度颔首,重重地拜倒在陆無尤脚下:“小臣望陛下收回成命。”
陆無尤闪着戏谑光芒的眼睛慢慢地阴沉了下来,他声音也冷下了一个八度:“祁焕之,你要抗旨!”
祁焕之身体颤抖了一下,语气中含着一丝哀凄:“君上之言,臣必遵之。只是……我祁家四代之内,就只有我一条血脉了。”
不提祁家还好,一提祁家陆無尤几乎就要炸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揪住了祁焕之胸前的衣襟:“你不想吃是吧!那寡人来喂你!”说完,他拿过黑木托盘中的那颗绝体丹,在兽苑众人瑟瑟发抖的眼神中,蛮横地掰开了祁焕之的嘴,将红色的毒/药塞进了祁焕之的喉咙里。
徐术看过小说,当然明白所谓绝体丹是怎么回事了,他躲在一个角落里,急得爪子都要抠进石墙中了,却半分办法都没有,甚至都不能够出去陪一陪祁焕之。
此情此景,就算是眼瞎之人也能看得出来,那皇帝陆無尤是真的恨透了祁焕之。不管祁焕之做了些什么,或者祁焕之有多才华横溢,他恨祁焕之,他恨祁家人,这一点永远都无法改变。若是徐术此时出去,那陆無尤不知又会以此给祁焕之定些什么罪名。携带违禁品入宫?传播鼠疫?
徐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君子如兰的祁焕之被陆無尤灌下□□,浑身痉挛地倒在地上,连白玉般的皮肤都因痛苦变得绯红。
陆無尤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祁焕之,语带讽刺地道:“你现在这副身子和阉人也差不多了,不如寡人再给你一个恩典,让你近身伺候寡人,做寡人的侍人如何?”
因为药效,祁焕之还没有疼过劲儿,却忍住痛咬牙切齿道:“陛下让我伺候身边,就不怕我毒死你吗?”
听完这话,陆無尤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呵呵,装乖的小猫咪终于把藏着的爪子露出来了啊!不过祁焕之,寡人忘了告诉你了,十三年前,寡人曾闯过万毒坑,早就炼成了百毒不侵之体了,你想毒死我?恐怕费尽了心思都做不到啊!”
祁焕之虚弱地说:“那陛下不怕我拿小刀割了陛下的喉咙吗?”
陆無尤笑眯眯地道:“用什么来割寡人的喉咙?就用你这副残缺的身子吗?那寡人等着你。”
说完,不等祁焕之再开口,陆無尤便大笑着离开了兽苑。徐术立刻跑出了小角落,冲进了祁焕之的怀里,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祁焕之的脸上挂着冷汗,似是疼的不行,却轻轻摸了摸徐术的脑袋,安慰他道:“我没事,刚刚你不跑出来,做得很好。”
徐术的鼻子一下就酸起来了,祁焕之现在这么难受,却还想着安慰自己?刚刚他朝着陆無尤放狠话的时候,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吧?可这一步兵行险招,一有不慎,陆無尤可能会立刻就杀了他。
徐术身体小,几乎帮不了祁焕之什么。兽苑中当初受了祁焕之救命恩惠的那个小饲兽官抹了一把眼泪,将祁焕之扶到一处台阶休息,又给祁焕之倒了一杯凉水,便也帮不到祁焕之更多了,一切都只能靠祁焕之自己忍着。
三个时辰之后,暮钟终于敲响,祁焕之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但绝体丹食用过后会浑身瘫软,晚间出宫的时候祁焕之是被人从宫里面背出去的,穿过布满霞光的石板巷,直接将他背到了他们所租住的小院门外。
开门的是祁焕之从河洛城带来的丫鬟阿荷,那阿荷一见她家少爷病怏怏地躺在别人的肩头上,立刻慌了手脚,“少爷,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祁焕之无力地抬起眼睛,虚弱地道:“我没事,只是太累了而已,你扶我到房里歇着就行,这事儿……不要告诉玉儿。”
阿荷赶紧上前扶住祁焕之,将他安置在了厢房里,又谢过了送她少爷回来的汉子,才钻进了厨房里,给祁焕之熬补身体的鸡汤。
一等阿荷出了门,祁焕之脸上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他的双手抠进了床单,把光滑丝润的缎子被面抓的皱皱巴巴,实在忍不住痛了,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
祁焕之真的被那剂猛药折磨的不浅。
身体里面像是平白冒出了成白上千只虫子一般,先是顺着血管在浑身四处流窜,慢慢地,全都汇集到那个难以言说的地方,一口一口的啃咬着他的精血。
徐术顺着账幔爬上了床,费力的叼过枕巾给祁焕之擦擦汗。祁焕之费力的张开眼睛,虚弱地道:“小家伙,去睡吧。”
徐术安安分分地点了头,不再去扰祁焕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砰砰的敲门声,便听得玉儿在外面娇笑着:“焕之哥哥回来了?我进来啦。”
徐术一听玉儿来了,吓得赶紧钻到了被窝里去躲了起来。
话音刚落,祁玉儿便推门而进。祁焕之躺在床上面色如纸,明眼人都能看出此刻他有多不舒服,但祁玉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愣是没有发现。
“焕之哥哥,今天我去北街逛了,这永安不愧是国都,连珍珠项链都要比河洛的莹润不少呢,哥哥你看,这串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你看好看不?”祁玉儿伸出白花花的手腕,在祁焕之的眼前晃了一下,欢喜的紧。
祁焕之疼痛难当,终于忍不住说道:“玉儿,我今天不太舒服,想早点儿休息了,你也快去睡吧。”
谁料祁玉儿愣是没听懂这句话中的意思,她拉着祁焕之的手臂不停的摇晃:“不嘛,焕之哥哥进宫做事这些天,小妹白日里都看不到你,要是晚上不亲近亲近,哥哥都要不认识我了!”
祁焕之咳嗽了狠狠地咳嗽了几下,道:“好玉儿,哥哥今天真的不舒服,明日再陪你可好?”
祁玉儿不高兴地嘟了嘟嘴,语带不满地道:“哥哥,你答应了娘要好好照顾我的,可你现在连话都不愿同我说了!”
祁焕之头上冒出的冷汗几乎要把满头的乌发都要浸透了,他几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实在无力应对玉儿了,便沉着脸道:“我早上走之前让你背诵《女戒》第十章的,都记住了吗?”
玉儿脸色一变,打哈哈道:“我记了,只是哥哥你好像不太舒服,就不打扰了哈!”
徐术在被子里白眼儿一翻:感情这玉儿知道祁焕之不舒服啊!
玉儿好不容易要走了,却在门口撞到了端着一碗鸡汤进来的阿荷,她眼睛一亮:“这是什么,看上去好香啊!”
阿荷面露为难之色,道:“这是给少爷的,等少爷喝完,我再去给小姐舀一碗吧。”
玉儿柳眉一竖,道:“焕之哥哥是最疼我的了,他肯定会让我的,我饿了,这碗给我了,你再去给焕之哥哥舀一碗就是了。”
说完,玉儿便端走了那碗鸡汤。
更深夜凉之时,徐术早就困得趴在祁焕之的枕头上睡着了,却听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见祁焕之正艰难地将衣服穿好,踏着月色就走到了寒霜漫天的小院之中。
徐术一骨脑儿地从床上悄悄地爬了起来,担忧地跟着祁焕之到了院中。
此时的月色冰凉如水,祁焕之飘然独立于小院之中,浑身沐浴在月下清冷的光辉之下,美得仿若被遗弃在人间的神子。
只见祁焕之对着东方缓缓跪下,在青石砖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他望着东方的天空,眼中闪过些许的茫然,第一次露出了孩子般的神情。
“娘,焕之不孝。你曾说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心怀天下,怀世济人,纵横捭阖,留名青史。幼时我们虽家境贫寒,娘亲你也想法设法地找先生教我读书,识得道理。”
“娘亲,你曾说君王拥有这世间最大的权力,只有靠近君王才能做到兼济天下。焕之这些年来,为达仕途,做事无不兢兢业业,克尽极途。”
“然,帝王心难测。”
祁焕之说道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声音也微微颤抖了,他低下头,在青石板上砸下了几滴极不明显的水渍。
“如今焕之非但无法跻身仕途,连身体……连身体也未能保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故不敢有所损失,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而今,焕之连替祁家延续香火的资本都没了,真是……”
“朝廷重礼,身有残疾者不得入仕。如今我的身体已然废了,陛下又厌恶于我,恐怕这一身所学也只有付诸东流。”
祁焕之紧紧地抓住了衣袖,月色下是一片落寞:
“娘亲,我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