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这些恶评尽管恼人,却也实事求是,在这场诞妄不经的缘分里他从头到尾被耍弄、摆布、折腾,刚开始排斥着挣扎着拒绝配合,后来在对方的高超演技带动下身不由己沦陷,等到动心动情彻底入戏,准备兢兢业业开启新篇章时,那大牌搭档竟然罢演了。
回到家,他死活睡不着,犹如一条遒躁的蚯蚓在被窝里拱啊拱啊,永远也钻不出眼前的黑暗。不想在窒息里暴毙,他厚起脸皮呼叫熊胖,希望他能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拉兄弟一把。
“孟瓜娃子……我觉得你下盘回成都,真的该先去医院头挂个号检查一下脑壳。尼玛这阵几岁的小娃娃多看几部言情片都晓得咋个耍朋友,只有你这么瓜!他说要给你分手你就不开腔了,你不晓得挽回一下啊!嘴巴长来是干啥子的?龟儿子只晓得闷呆呆地冒傻泡儿,一句逗人爱的话都说不来。”
熊胖不愧是情场老马,找症结抓要点比谁都快速准确,立刻在孟想眼前戳出一线光亮。孟想飞快爬起,握拳问:“你是说他不是安心要跟我分手,我挽留一下就还有希望?”
“这个我也不敢跟你打包票,但你不试一下咋晓得呢?你们上次见面他还对你多上心的,人的感情又不是马桶,不可能一两天就倒完刷干净了撒。我估谙是你以前对他太傲,把他呕到起了,这盘要反过来弯酸你,喊你也尝一下遭刁难的滋味。你如果想挽回就要舍得出去脸皮,多去下点好话,尽量把姿态放低点,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和好胜心。他把你弯酸够了,刁难爽了,心头过得了,自然就会跟你和好了。”
光线又多出几缕援军,融汇成光辉的一片,构建希望的雏形,孟想振奋追问:“那我具体该咋做?你都晓得我这个人嘴巴笨,也编不来啥子豁人哄人的话,那就赶快教我几招撒。”
“我说你就是狗撵摩托不懂科学,这种事全靠临场发挥,不能照到模板念,看你娃娃也没啥子天赋,说抽象了你肯定领会不到。等到,我现在给你做个现场示范,你个人在那边悄悄咪咪地听到起,不准出声音哈。”
熊胖说完走几步回到卧室,孟想听他爬上床,将手机放到枕头边,轻轻唤醒熟睡中的徐灿,眨眼换了个画风。
熊胖(温柔的)灿灿~灿灿~宝贝,醒醒~
徐灿(惺忪的)怎么了?
熊胖(十分温柔的)没什么,睡不着,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徐灿(迷糊笑)你又怎么了,大半夜的不让人好好睡觉。
熊胖(温柔)宝贝儿,陪我聊会儿吧。
徐灿(笑)你想聊什么?
熊胖(深情的)只要是跟你说话,聊什么都好。
徐灿(娇憨的)又来了,每天这样腻不腻歪~
熊胖(亲一下)一点都不腻,跟你在一起,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像初恋时光,要是哪一天听不到你的声音,我就像聋了一样,也听不到其他的任何声音了。
徐灿(笑着质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心眼啊,我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累死了,你可别再折腾我了。
熊胖(温柔的)我知道,看你这么累我也很心疼,你其实不用给自己那么多压力的,不想工作就继续读书,我养得起你。一想到你要去东京实习,将有整整一个月看不到你,我就难过得受不了。
徐灿(娇嗔)我不是还没走嘛~
熊胖(认真的)只是想象没有你的日子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煎熬,灿灿,自从你做实习的决定起我就心神不宁,吃饭喝水都觉得没滋味儿。
徐灿(疑惑)为什么?
熊胖(深情的)怕你离开我呀,就因为我太爱你了,而我们眼下的生活又太过美好,有时幸福得几乎没有真实感,让我不由自主地杞人忧天。比如现在,真希望时间能够静止,让你永远停留在我怀抱里,像这样拥抱你,我觉得自己好富有,你就是我的太阳,只要你心中装着我,我宁愿被全世界遗忘。
徐灿(吃吃地笑)你老爱甜言蜜语,再这样下去我都快得糖尿病了。
熊胖(温柔调戏)我的舌头也很甜,不想尝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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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手机里发出舌吻音效,孟想再也坚持不住了,捂住颤麻的耳朵,边打冷战边跳高。过了二十多分钟,熊胖打进电话,犹如演员下台,洗去华丽油彩恢复猥琐本色。
“咋个样,孟瓜娃子,刚才有没有认真听课哦?”
孟想的钦佩混合着吐槽,惊叹:“熊瘟丧我发现你是个影帝哦,尼玛,老子看好多演员都没你演得自然,欸,你从哪儿学了那么多骚包的台词哦?简直是两斤花椒炒二两肉,把老子的耳朵都麻掉了。要是喊我说,那硬是舌头嚼烂都开不到口哦。”
熊胖得意:“这个既要靠天赋也要靠后天修养哈,不是那么容易学会的,我今天只是小试牛刀,主要是灿灿单纯好哄,不用太高难度的语言,哪天有空跟你摆下我是咋个追畅畅的,那个才是教科书级别的。”
孟想方才听他对徐灿那样依依不舍,便说:“徐灿要来东京实习,你既然舍不得他那以后每个周末就来东京陪他嘛,反正新干线那么方便,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他以为熊胖会欣然采纳,得到的答复却恰恰相反。
“你不要在灿灿面前提这种建议哈,我还准备趁这一个月空闲好好陪下畅畅,他想去北海道泡温泉,我这边正在找合适的酒店。”
这两面派的说辞外人听了都想找块砖头劈人,孟想登时义愤填胸怒斥:“你麻痹就是个骗子!台上一套台下一套,刚才当到徐灿做得深情款款的,结果心头还篾到林畅在,你说你是不是两面三刀?龟儿吃了海椒啃甘蔗,嘴甜心辣!”
熊胖辩解:“你少在这儿鸡脚神戴眼镜假充正神哈,老子好久嘴甜心辣了嘛!刚才对灿灿说的都我的真心话,没有掺滴点假!”
“那你咋个又说要趁他不在和林畅出去旅游呢?你这个不是在豁人家徐灿!”
“嘿!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的情况,我现在有两个家,脑壳都是分成两半在用,不这样咋个抹得平嘛?等你二天遇到跟我一样的事你才晓得有好恼火!”
“晓得恼火你还做?球大爷喊你脚踏两条船,老子看到你那个东豁西豁的样子都够了,不怕把话放到这儿,你继续这样整下去迟早翻船,到时候看不把你娃儿洗白到德国!(一无所有)”
孟想从讨教转变为讨伐,大力鞭挞老友的不义之举,熊胖气他恩将仇报,愤怒并不显少,二人在月光下对骂了三个小时,把彼此十多年的老底都揭了出来,一个重新见识了家乡方言的博大精深,一个受尽了书呆子扞格不通的死心眼,愣是把“绝交”两个字搬出来才算偃旗息鼓。
第二天山根亮平的秘书又发通知说顾翼这周继续请假,孟想跟熊胖闹翻了,却不得不采用他的计策,谁想顾翼架子拿得奇大,电话不接邮件不回,周六剧组的庆功会他也借口缺席,让孟想生生扑了个空。
他郁闷憋屈,抱怨这狐狸精太磨人,本来互相让一步就能圆满的事,他非要一个劲作,即使“小作怡情”的说法成立,他也该控制好一个度,不然作太狠到了伤身的程度,好事也会变坏事。
周日他再也做不到静观其变,在联系渠道中做出筛选后前往紫阳花酒吧寻找目标,他和这里的妈妈桑也真有缘,二次登门仍受他亲自接待。有过第一次的经验,他从容多了,落座后主动指名让顾翼服务,妈妈桑笑得有些为难,小声说:“对不起,tsubasa已经不在这里上班了。”
孟想吃惊,听说顾翼是本周内离职的,忍不住追问原因。
妈妈桑反问他和顾翼是什么关系,孟想略一犹豫,照实说了。
“我……勉强算他的恋人吧。”
妈妈桑悯然叹息,请他到办公室,如实告知顾翼离开的原委。
“tsubasa在我这儿干了一年半,一直是店里的头牌,整个二丁目几乎都知道他,他也一直敬业守规矩,我本来是很器重他的,给的酬劳也不低,可是他前天违反店规和一位顾客外出开房,被那个顾客拿到附近几家店炫耀,这种事严重破坏了我们店的形象,作为店长我实在没办法包庇,只好请他离职了。”
这消息是颗从天而降的陨石砸在孟想头顶,令他眼前一黑,惊问:“他为什么要跟客人开房呢?”
妈妈桑的叹息更深更长:“他父亲的生意出了状况,急需一大笔钱,事前也找我借过钱,可数目太大,我爱莫能助,他想不到其他办法,最后就被逼得铤而走险了。说起来我也有错,要是能稍微帮帮他,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
孟想仿若一头被火光照射的野兽,呆若木石,乱哄哄的脑子里抖零件似的抖出一句话:“他当时找您借多少钱?”
听到“700万”的金额,他像溺水者在沉没时用脚尖够到了水下的礁石,700万日元换算成人民币大约42万,数额不小,但找亲戚朋友们帮忙也还凑得到,然后再在日本拼命打工,两三年能应该能还清。
他离开紫阳花酒吧,毫不迟疑去到顾家,家里只有顾父一人,孟想已从莉莉那里打听到这位叔叔的名字,他原名叫做顾卫东。
“小孟你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哎呀,小翼打工还没回来,你估计得等他一会儿。”
大约是和孟想有过交道,顾卫东比上次招待得还热情,孟想等双方都就坐后说:“顾叔叔,我不是来找顾翼的,是想跟您打听一件事。”
顾卫东些许诧异,本着坦率大方的作风让他有话直说,孟想也顾不得拘泥,开门见山问:“听说您的事业最近出了状况,能告诉我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顾卫东以为是顾翼无意中露了口风,讪笑:“是遇到一点小麻烦,不过已经在处理中了,放心放心。”
中国人习惯遮羞掩丑,孟想理解他的心情,可此时绝非客套的时候,进一步追逼:“顾叔叔,我…我是顾翼的好朋友,对他的事非常关心,他这几天也出了很多状况,我心里着急得不得了,但又联系不上他,刚才跑去他打工的地方才从老板那里听说了一些情况。他说顾翼曾找他借贷700万円来为您救急,这可是笔巨款哪,损失这么惨重绝对不是小麻烦,您说是吧?”
顾卫东惊讶惭愧,拍拍猪肝色的脑门说:“唉,都怨我识人不明,上了骗子的当,说出来真是丢人那。”
原来前段时间有个新加坡人找到他,说想入股他的中文学校,顾卫东被对方的富商派头和开出的优厚条件蒙蔽,将学校的招生资质承包给他。这个“富商”四处散发招生信息,收到了上千万的学费,上周突然不知所踪。交了钱的学生们来学校上课才发现上当受骗,因顾卫东是“富商”的合伙人兼学校的法人代表,被受害者们联名告到警察厅,检查官要求他承担连带责任,前期代赔全部损失,逾期不返还所骗的学费就将面临刑事诉讼。
顾卫东前两年刚经历过事业上的惨败,倾家荡产债台高筑,全靠顾翼想办法筹钱救急,如今旧债尚未偿清,又出了这档子事,真是雪上加霜。好在父子俩生性乐观,遇到十万火急的事仍保持镇静,相互鼓励安慰,设法度过难关。
“我已经筹到400多万,小翼那边也有200万存款,再凑一点,七七八八的也勉强能抵挡一阵子。警方正全力通缉那个骗子,等人抓到了,证明这件事与我无关,兴许还能把损失追回来。”
孟想觉得这男人过于心大,不愧是顾翼的亲爹,想到先前听说他曾因生意失败欠下了两亿巨债,好奇什么样的失误能捅出这么大的窟窿,今天既然有机会就索性连这个一并问了。
顾卫东见他知道得不少,想必是儿子的知交,也不拿他当外人,本本源源全抖落出来。
“我以前在浅草经营超市,三年前店员操作失误引发火灾,把临近的两家店铺全烧毁了,被房东和那两位店主联合状告,因为当事员工是国内来的偷渡客,事发当晚便潜逃了,最后法院判决我赔偿原告方全部损失,加上被烧毁的货物,金额高达两亿円。当时真觉得末日降临了,想尽办法也凑不够那么大一笔钱,有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得暗无天日,后来还是多亏小翼找到一位有钱的担保人,让我们能够每月分期还款,为了还债小翼从东大休学,每天打工,我也是全靠他的支持才能撑到今天。”
孟想想知道顾翼是如何隐瞒裸模和牛郎这两件事的,便问:“顾翼有跟您说过他在什么地方打工,能挣那么多钱吗?”
顾卫东说:“他的一位大学学长也是中国留学生,现在在国内开了家设计所,专搞建筑设计,前两年国内的房地产很火红,赚得也多,小翼帮他做方案,一个项目下来能分十几万块奖金,换成日元也不少了。”
真相大白,孟想的心却像被渔网紧紧勒住的鱼痛楚彻骨,尽管顾家欠债的事他早已知晓,但看顾翼平时旷性怡情的风貌,实在想象不到他所处的境况是这般恶劣。普通人在他这个年纪绝难背负如此巨大的压力和责任,他一面忍受倒悬之苦,一面表现得云淡风轻,心量之大令人自愧弗如。联系上下文,他也明白了顾翼为什么提分手,定是被目前荆棘丛生的处境围困得不能脱身,无力考虑别的事,再者,他为了筹措资金被迫出卖**,因而耻于面对自己。
我要是早点跟他告白,当了他的男朋友,他遇到困难肯定会告诉我,就因为我一直吊到没说,那天还因为他骗我的事做出要绝交的样子,才使他彻底绝望了,心头再苦也憋到起。唉,说起来都是我不对,装个球的逼啊,把自己整得神搓搓的,还害得他也那么伤心,吃了这么多不该吃的苦。熊瘟丧骂得对,我就是个瓜货,尽干些锤子事。
他心痛难过,只想尽快找到顾翼,紧紧抱在怀里倾诉衷肠,从此做他的防弹衣,替他挡下生活中所有的枪林弹雨。166阅读网